“你又是为何跑出去?”
祁淮宫中有耳目,事情如何,早已知道个七七八八,但是祁知年为何跑出去,他是没法知道的。
祁知年低头不语。
“可是有人欺负你?是谁?”祁淮的眼睛在黯淡的马车中锐利惊人。
祁知年赶紧摇头:“不是……”他抬头与祁淮对视,不好意思道,“今日在宫中,好几位娘娘张口就是‘女婿’,闭口就是‘嫁’啊‘娶’的……好多人在看我……”
祁淮怔了怔,笑出声。
祁知年噘嘴,不满:“您别笑了!我当时可真是如坐针毡!这要跟别人我才不说,您还笑我!”
“那说明我们年哥儿讨人喜欢。”祁淮宠溺道。
祁知年的心霎时就飘了起来,祁淮头一回这样叫他呢!
但他很不情愿:“可我不想娶那些小娘子和公主呀!”
他又不喜欢她们,真要娶回来,不是害了人家?
哪怕没有祁淮,他这样的身份,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并无攀附的心。
祁淮道:“不会娶的。”
“真的呀?您能保证不会让我娶那些人?”
“我保证。”
祁知年这才笑了,祁淮说不会娶,那就肯定不用担心!
他的手摆动着落在膝盖上腰间垂挂的玉佩,过了会儿,手指又开始往祁淮蔓延,手指在榻上摸索着,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去碰触祁淮的手。
后来是祁淮索性直接揽住他,他立即靠在祁淮怀中,睁着眼睛,抿着嘴,不说话,却是欢喜极了。
他想,祁淮应该确实是对他有意的吧……
等他考过童试,他就要立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祁淮!!
考过童试,他有了功名,他就不再是孩子!
祁淮再不能当他是儿子!
祁淮的心境倒也很微妙。
坦白说,直到今夜与祁知年一同看烟火前,他还坚定认为,祁知年只当他是爹。
此时,就连他也不由生出个想法,他似乎是有希望的?
他虽对自己笃定,却不知将来命运如何,万一真有命丧黄泉那日,此份情便是杀人刀。
目前还是先缓缓。
即便如此,得知小家伙也有可能对自己有意,祁淮那终年冰冷的心都不由柔软许多。
他的手攫住祁知年还想偷偷伸来的手,十指交握,祁知年僵了僵,终于软下来,靠在他怀中,安静呼吸,再也不动。
祁淮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
府试就在城里考,再有几日便要考试,祁淮便留他住在国公府,来回奔波也是空浪费时间。府试自是比县试要难上许多,祁知年自己也很重视,自此几日,便一步不出,天天在家读书。
途中,长公主还来过一次,鼓励他好好考。
祁知年还怪受宠若惊的。
而在外,赵初瑾调查姜七娘一事,却不太顺利。
事情本就发生于十七年前,过去太久,踪迹难寻,况且还得避开祁淮的耳目,每回他们好不容易调查出些眉目来时,便发现痕迹早已被清扫得一干二净,什么人证、物证都找不着!
赵初瑾也打听过,去年姜七娘与祁知年被赶出家门,身世曝光,是因为有个妇人上长公主府闹,而那妇人为丈夫办过丧事后,便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事后再也找不到。
祁知年并非祁淮之子,这事千真万确,所以也没有多少人非要想着去找这位妇人。
毕竟长公主他们无需知道祁知年的亲生父亲是谁。
赵初瑾派人去找这位妇人,果然,一点子的痕迹都没有。
这就极有意思了。
不知其中又有祁淮的几分手段?
说实在的,若不是这么蹊跷,找啥啥没有,赵初瑾找了几天没线索,兴许早就已经没有兴趣。
偏是这样,他还非要查个究竟!
他决定去见一面姜七娘。
姜七娘这次再回京都,心境大变,住在自己的地方,没有烦心事,也不怕有人来欺负,祁知年考学又如此顺利,她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再没有这样美好过,气色终于养得好了些。
只因当年的事情,她还是不太敢自己出门,她当初便是被家里姐妹以出门上香为由给骗出去,又给迷晕了送到那种地方的。
但祁知年府试在即,在范嬷嬷的建议下,她便打算去云山寺为祁知年祈福,拜拜菩萨。
云山寺是名寺,香客众多,多年已过,身边还有这么多人,想来不会有事。
在姜七娘看来,这是很隆重的事情,提前三天她便开始吃素,一点油星子也不碰,范嬷嬷与新买来的侍女,包括林家母女陪她一起吃素。
到得这天去云山寺,她戴了长长的遮住全身的帷帽。
她不太敢去人多的地方,去寺庙势必要遇到很多人,戴上帷帽便好了许多。
一路顺当,天气也好,姜七娘渐渐也有了笑意。
进了云山寺后,她在范嬷嬷与林家母女的陪同下,去将庙中能拜的每个菩萨都拜了,保佑祁知年考试顺利。
云山寺景色绝妙,大多数人来拜佛,拜完后,少不得吃碗素面,再转一圈才走。
姜七娘难得出来一次,范嬷嬷便劝她也在庙中走走。
姜七娘想起方才拜佛时,很是顺利,她到现在也还有精神,便点头应下,大家一同往放生池去。
拜佛时,帷帽自是已经摘了。
山风清爽,姜七娘便也没有再戴,一路往放生池去,倒也遇到过不少陌生人,有男有女,也有不少年轻男子惊艳地看向姜七娘。
姜七娘只是微蹙眉头,撇过脸去也就罢了。
放生池旁有片竹林,赵初瑾就站在其中。
这是他平生头一回见到姜七娘,当初太子非姜三娘不娶一事,也算是闹得轰轰烈烈,人们都说姜三娘是京都第一美人,此时见到姜七娘,赵初瑾觉得那些人是不是都眼瞎啊?姜家还有个这么漂亮的,竟然去捧那个姜三娘?
祁知年与姜七娘长得很像,气质上却要更甚。
姜七娘一看就是那种胆子很小,且懦弱的女子。
赵初瑾见那些陌生男子不时打量她时,她也没有多么慌张,可见到底是侯府小姐,骨子里的骄矜始终在。
赵初瑾朝自己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很快便又是一名陌生男子往她走去,且上去搭讪。
姜七娘往后退两步,用帷帽遮住脸,那个嬷嬷上前将人给轰走。
那嬷嬷与姜七娘说了几句话,她们几人继续往放生池走。
赵初瑾便是此时从竹林走了出来,恍若不经意地与姜七娘打了个照面,因为知道姜七娘要往右侧撇脸,到得面前时,他故意往姜七娘的右侧走。
姜七娘瞧见他的脸,先是一怔,随后便跟见鬼一样,脸色煞白,脚下一软。
赵初瑾就当没瞧见,步伐如常地自她身边掠过。
走开十来步后,他回头看,那嬷嬷与那林家娘子正扶着她轻声说话,她扶着两人动也不敢动。
赵初瑾冷笑,果然有蹊跷!!
否则那么多男子偷偷瞧她也好,上去搭讪也罢,她并无任何不对。
赵初瑾离开云山寺后,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的贴身侍卫便赶了上来,告诉他,姜七娘果然在问小沙弥打听他是谁,可见姜七娘是见过他的!
只是也不知他是谁,有些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这就不得不提起当年事,那会儿他也才是十五六岁,他的身份是天下人皆知的,他亲娘被先帝看上,非要抢进宫中做贵妃,后来也给他改了姓,当作亲生儿子养。
说实话,先帝对他确实很不错。
但先帝忘了,宫中除了他这个皇帝外,还有数不清的皇子、妃嫔、公主等等,那些人倒也从来不欺负他,有先帝的喜爱在,他们不敢。
但那些人也从来不跟他说话。
可以说,几乎整个皇宫的人都在孤立他。
便是先帝问起来,他们也能说是与小七实在说不上话,先帝也没法子,甚至也以为是他性子孤僻。
他厌恶他父亲的那些姨娘,厌恶宫中妃嫔,他厌恶全天下的女人。
当然,男人他也讨厌,除了他娘,他可以说是厌恶天底下的所有人,不愿意接近任何人。
他人却只看到他不近女色,不知何时,开始有人传他是个“死断袖”。
先帝驾崩前一年,身子便已很不好,常年缠绵于病榻。
他娘亲进宫时自己灌了药,进宫多年不曾生育,他觉得,死断袖那就死断袖吧,应该能免去不少麻烦,便也配合地折腾了段日子,却没想到,即便如此,也躲不过算计,不知为何,突然许多人说他其实是先帝的亲生儿子。
那阵子常有人想要暗杀他,使不尽的阴谋诡计,那时他也确实挺蠢,不如现在这么防备,某次就中了招,他被人给下药丢进相公馆,他当时就笑了,那些人是想坐实他的断袖身份,好让他即便是先帝亲生子,也绝无继位可能。
疯子才想当什么狗屁皇帝呢!!
相公馆就相公馆,反正就这一条命!
他当时破罐子破摔,醒来后,身上确有欢好的痕迹,只床上就剩他一人。
他的人很快找来,严刑逼问,也没有找到与他欢好的人到底是谁,更不知男女。
但毕竟是在相公馆,他们都以为对方是男子。
后来皇帝登基,把他早早弄到封地,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忘了这事。
这些天调查姜七娘,正经事没查到几件,她小时候在家被嫡母、姐妹们整治的小事儿倒是桩桩都清楚,包括清宁侯曾想把她送进宫的事。
赵初瑾突然大笑出声。
难道她的嫡母与姐妹认为送进宫做妃子是件美差,看不得姜七娘如此,就把她弄到相公馆,也想毁了她?
后来才有那些机缘巧合?
赵初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都是什么令人恶心的事儿啊!
他与姜七娘怎就这么倒霉!
祁知年,不会还真是他这个倒霉蛋的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