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之明说:“这一路,晓行夜住,还时不时遇上事,辛苦你了。”
“不辛苦。”顾赫炎轻声,“睡吧。”
“好眠。”慕之明阖眼,往顾赫炎身上靠了靠,忽然浑身一僵。
他感觉腰部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戳了戳。
“怎么了?”发觉慕之明的不对劲,顾赫炎询问。
慕之明吞吞吐吐地说:“……有个……东西……抵在我的腰上……”
顾赫炎:“……”
慕之明:“……赫炎,你是不是……”
顾赫炎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
坚硬之物戳着慕之明身体的不适感瞬间消失。
慕之明:“……”
他娘的,还好刚才那句话没说完。
“这是何物?”慕之明拿过牌子,就着月光一瞧,竟是那块写着‘羽林将军’的镀金银牌。
慕之明疑惑:“怎么把这块牌子带上了?”
顾赫炎迟疑片刻,解释道:“我一直随身带着。”
慕之明不解:“咦?为何?”
顾赫炎:“这是你给我的。”
慕之明笑道:“什么我给你,明明是我弄丢了,后来还你,这叫物归原主。”
顾赫炎也不辩解,就瞧着他。
虽此牌昭示身份,但顾赫炎素来行事谨慎,慕之明也不多说,将牌子还给他,随后仰头亲他眼角,亲得他微微眯眼,慕之明笑道:“明日到了城镇,不比路上人烟稀少,以防万一,还是把你那个半脸面具戴上吧。”
“好。”顾赫炎点点头。
一夜无话,梦至清晨。
翌日,两人早早醒来,拜别客栈老掌柜,往雲城赶去。
雲城,繁华虽不及中原城镇,但身为西南边陲第一大城镇,倒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两人寻至一处客栈,先填饱了肚子,随后向小二打听千毒谷的引路人。
小二热情道:“哎呦,两位客官真是找对地方了,我们店里,刚好就有引路人!我去给您们请来?”
慕之明:“劳烦了。”
小二说了一声不劳烦,小跑离去。
不多时,那两名引路人大摇大摆地跟着小二来了:“是谁要去千毒谷啊?”
小二一指:“二位爷,就是这两位客官。”
两名引路人转头瞧去,然后拔腿就跑。
顾赫炎蹙眉:“站住。”
大牛二牛当场立定。
慕之明笑道:“两位兄台,好巧啊,又碰见了。”
二牛欲哭无泪,哆哆嗦嗦:“是是是,是啊,怎么,怎么这么巧啊。”
慕之明:“有事央求,请坐。”
大牛二牛还算有眼见力,宁可坐得离顾赫炎近,都要距离慕之明远远的。
“两位兄台可知这千毒谷该如何去吗?”慕之明也不绕弯,直接了当地问。
大牛还算沉着冷静,抱了抱拳:“不瞒两位说,雲城后有座毒龙岭,千毒谷就在这毒龙岭中,之所以要引路人,并非千毒谷难找,只是因为毒龙岭瘴气沼泽多,外人不知路,得绕上三四天才能寻到,若有引路人,半日足矣。”
慕之明道:“那就劳烦二位明早带我们去了,价钱尽管开。”
二牛拍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大牛问:“不知两位爷寻这千毒谷,是想买什么毒药呢?”
“买毒药?”慕之明笑着摇摇头,“我们不想买毒药,我们是来治病的。”
“治病?”大牛惊诧,“千毒谷治病?闻所未闻。”
慕之明说:“我中了一种名为‘寒蝎’的毒,此毒出自千毒谷,特来请教谷主有无解法。”
“原来如此。”大牛点点头,“千毒谷乃江湖势力,只要银两够,什么事都好办,这解毒应当也不在话下,那二位爷,明日辰时,我们雲城门口见。”
“好,多谢。”慕之明拱手。
大牛和二牛告辞后,慕之明笑着对顾赫炎说:“赫炎,我瞧他们江湖人士,行礼都是抱拳的,像这样。”
他学着刚才大牛的手势,对着顾赫炎抱拳:“和作揖行礼完全不一样,果真是江湖浩大,不拘小节,有趣有趣。”
顾赫炎一直看着他,眼睛未挪开,轻声:“嗯。”
慕之明弯眸:“吃饱喝足,我们去逛逛,可好?”
顾赫炎:“好。”
两人离开客栈,因顾赫炎戴着面具总引人侧目,于是两人往人少的城郊走去。
出了城,往西南方向行数里,慕之明与顾赫炎并肩谈着天,惬意安宁,转眼夕阳西下,两人正准备原路返回,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巨大无比的石碑。
此地多高大树木,那石碑就立在一棵高大的百年樟木旁,震撼人心。
慕之明被吸引,走到石碑旁,仰头向上望:“这是什么?”
顾赫炎:“英……”
“这是英魂墓。”
忽然有女子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慕之明转头看去,见一名身着淡青圆领袍的女子牵着马向他俩走来,她青丝束起,不着粉黛,脚踏墨黑皂靴,全然一副男子装扮,潇洒利落,英姿飒爽。
第121章 神魂颠倒不知累
虽然面对的是两名男子,但那青衣姑娘丝毫不忸怩,抱了抱拳后落落大方地问:“二位不似雲城人士,从何而来?”
慕之明笑着抱拳回礼:“从北方游历至此。”
“北方?”青衣姑娘打量起两人,目光从慕之明身上转到顾赫炎脸上时,见其戴着半脸玄黑面具,姑娘眼神多了丝猜疑。
顾赫炎低头,往慕之明身后站了站。
“姑娘,不知这‘英魂墓’有何说法?”慕之明礼貌询问,吸引其注意力。
青衣姑娘收回目光,手抚着石碑,喃喃道:“四年前,诏国举兵六万,攻打大晋西南边陲,边境将领节节败退,最后雲城被敌军围攻,驻扎在此地的蜀郡王领着残兵拼死守护城镇百日,几近到了粮尽援绝的境地,幸而……”不知为何,青衣姑娘欲言又止,“总之,经此一战,蜀郡王手下的将士几乎全部阵亡,蜀郡王为悼念他们,在此立碑。”
慕之明惊讶:“如此惨烈的战事,竟不曾耳闻。”
“你从中原来,当然不曾耳闻。”青衣姑娘冷笑,她从一旁马背上拿下一壶烈酒,拔出塞子,洒在石碑附近,风起,酒香四溢,“铮铮铁骨的将士,不是因敌人的刀剑而死,而是死于人心险恶,事后那些鼠肚鸡肠的人还要粉饰太平,遮掩一切。”
她说到‘你从中原来’时,已是咬牙切齿,后面一段话说得更是愤愤不平,令慕之明不敢多问。
青衣姑娘将酒壶里的酒倒完,淡淡道:“多说了两句,失礼了。”
“姑娘乃性情豪爽之人。”慕之明称赞道。
青衣姑娘翻身上马,拉紧缰绳:“不叨扰二位了,有缘再见。”说罢,她驭马朝雲城的方向疾驰,绝尘而去。
过客匆匆,留下数句谈资。
慕之明仰头看着黄昏下肃穆无言的石碑,秋风撩其衣袂,镀淡淡金边:“赫炎,其实我前世游历江湖时,曾听说过诏国攻打西南边陲一事。”
顾赫炎看向他。
慕之明深深地叹了口气:“此战死伤惨重,三万大晋将士一朝成枯骨,蜀郡王绝望之际,甚至都准备以身殉城了,可真正令人叹息的,是蜀郡王向中原求援兵,竟无一人回应。”
“当年,岭南节度使、淮南节度使、荆州节度使都收到了恳请支援的战报,但因忌惮皇上和蜀郡王的关系,皆不愿发兵支援,后来战报传至京城,皇上果然对无人支援西南边陲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皇上就是想等蜀郡王战死后,再发兵西南边陲平定战乱。”
“最后,此战以诏国突然撤兵,蜀郡王险胜守住了雲城为结束。”
满地烈酒,渗土寻当年枯骨,慕之明语气不忍:“雲城被敌人围困时的绝望和惨烈已不得而知,只剩这块石碑,开不了口,也谈不了是非。”
顾赫炎素来不谈论朝政君心,他轻声:“起风了,天凉,回去吧。”
“好。”慕之明朝顾赫炎弯眸一笑。
两人回到雲城,在客栈休息一晚,翌日辰时,在城门与大牛二牛碰面,往毒龙岭进发。
毒龙岭果然多瘴气蚊虫沼泽,一路而行,闷热潮湿,多高大树木,也多苔藓烂泥,大牛说:“而今是初冬,已经算好的,要是盛夏,是没有人愿意进这毒龙岭的。”
四人驭马半日,穿过一片樟木树林,眼前忽现几座高耸入云的木寨,那些寨子涂紫黑色油漆,画着诡谲的花纹,木寨被两人高的木墙围着,从外望去只能瞧见木寨的尖塔。
人还未走近,就能闻到浓重的硫磺草药气味,隐约还有动物皮毛晒干的气息。
千毒谷以贩卖毒药出名,不少江湖人士为寻各种各样奇异毒药慕名而来,此时寨前人来人往,还算热闹。
大牛抱拳:“两位爷,此处就是千毒谷的营寨,我们就不跟进去了,在寨子前的茶棚处静候二位,二位出来后,我们再带你们回雲城。”
“多谢,有劳。”慕之明笑着作揖。
进寨子不能骑马,慕之明和顾赫炎将马儿留在茶棚处,步行进入。
两人才进寨子,就有一名约莫二十几岁,穿着银紫衣袍,脖子手腕脚腕都戴着银环的男子走到他们跟前。
男子问:“两位想买何毒?”
慕之明说:“我们并非是来买毒的。”
“不是来买毒的?”男子打量起两人。
慕之明刚想解释,男子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二位请跟我来。”
慕之明与顾赫炎对视一眼,跟上男子的脚步。
男子领着他们走进一座吊脚楼,吊脚楼的第一层,有十排约莫三人高的药柜,每个药柜都由整整齐齐小抽屉组成,抽屉前贴着药名,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着实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