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岁数增加,成瑾越发通晓人事,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他有话不爱藏在心里想,便直剌剌问方孝承是不是爱慕他才亲他抱他。方孝承沉默了一阵,终究点了点头。
见他承认,成瑾反倒哑口了,和他大眼瞪小眼。
许久,方孝承试探地拉住他的手,作势要亲他,但动作比起以往要缓慢许多,似乎在给他拒绝的机会。
成瑾没有拒绝。
那一刻,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有一个虚荣的念头格外突出:别人百般夸赞敬仰的方孝承居然爱慕众人嫌的自己,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何况,他早已习惯了与方孝承肌肤相亲,与其说身体没有丝毫排斥,不如说还会主动迎合。
那之后,俩人之间好像是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只是成瑾再没提过相亲婚娶的事。
……
成琏来到客院门口,见方孝承的贴身随从方朴抱着剑木着脸立在那,心下了然,微笑道:“孝承兄原来在这?高兄他们刚还在问怎么孝承兄还没来。”
方朴没说话,甚至在瞥过他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
成琏并不惊奇。这方朴的架子向来比他主子大,除了方孝承外,谁的账都不卖。碍于方孝承的面子,旁人只好不与方朴计较。
成琏和气地朝方朴点头致意,迈步正要朝院内走去,方朴忽的伸手拦住了他,眼睛仍然没看他。
成琏温和地解释:“刚刚听闻兄长中暑送来此处,我欲进去照料。”他停了下,问,“不知有何不便之处?”
这可太不便了。但此事绝没法儿公之于众,方朴只能继续沉默拦路。
成琏想了想,道:“想来是孝承兄与我兄长有要紧事商谈,既然如此,有孝承兄在里面看顾,我也就放心了。”
说完,他便去一旁的凉亭里坐下,摆出等待里面人出来的架势。
方朴没赶他,收回手,恢复了抱剑而立的姿态。
凉亭石桌上摆着书,成琏拿起一本作势翻看,可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屋内。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眼底戾气的泄出。
——除了裤|裆里的那些事儿,方铮与成瑾还能有什么要紧事?!这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夫!
当时,成琏为扮好父王眼中敬畏兄长的可怜可惜可爱可疼的好儿子,连夜将父亲送自己的好墨条分给成瑾,却不料,就这样撞破了那二人的苟且隐秘。
那是在瑞王府里,想来方孝承都是翻墙来的,没脸带上方朴看守。至于成瑾院里的两个下人则不知被支去了哪儿。
成琏猜想,以方孝承的身手,必然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靠近。可方孝承并没有出声说破,没有告知成瑾,没有阻止他从窗缝细看。
成琏有那么一刻想要嚷嚷有贼,将瑞王府上下都嚷过来,进而叫全天下都知晓此事!如此一来,成瑾再无继承瑞王之位的可能。
可是,此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计。成瑾固然会身败名裂,甚至可能被逐出府,说不定还会从宗室谱中除名,可瑞王府也要滑天下之大稽。
何况,对方是方孝承。
方孝承与当今圣上是从东宫起的深厚情谊,加之先前诸多功业,他得罪方孝承绝非明智之举。
想来,方孝承亦是想到了这些,方才不怕他知晓这些吧。
成琏只能罢了。可他不甘心,便索性守在院中等方孝承出来。
这是大胆之举,但他生母出身低微,成瑾又有太后做倚仗,他若想要从成瑾手中抢到瑞王世子之位,只能铤而走险。
成琏站在院中,听着敲更声算了足足一个时辰,方孝承终于穿戴整齐,推门出来了。
方孝承见着成琏,丝毫不惊奇,回身将门关好,然后朝一处墙面走去——那墙的另一面,就是方府,方孝承的院子。
只是谁能想得到,方孝承竟会干出夜半翻墙窃香之事!
这“香”还是成瑾!
成琏急忙上前,压低声音叫他:“孝承兄。”
方孝承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回了个拱手礼,问:“有事?”
此人过于镇定,成琏愣了下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看向屋子:“我兄长……”
“他睡得熟,你有话但说无妨。”方孝承道。
“……”成琏又轻咳了一声,微微皱眉,“孝承兄,我向来敬仰你,你怎可对我兄长做出此等事来?若叫人知晓了,岂不要沦为天下人之笑柄?”
方孝承淡淡道:“子诚向来有分寸,我料想此事不会叫第四人知晓。”
成琏尚有些不能确定他的意思,正要继续试探,听得他又道:“我常不在京中,不能及时照拂世子,只能有劳子诚了。”
成琏眼睛微微睁大,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只能将心一横,咬牙道:“孝承兄,明人不说暗话,世子可不便被当成娈童亵玩。”
“世子”不便,可若成瑾不再是世子,那就方便了。
成琏相信方孝承能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
成瑾这人是个绣花枕头,上下里外只有一张皮囊委实不错,方孝承无非也就是贪恋这副皮囊。一旦成瑾不再是世子了,于方孝承而言,岂不更方便他将这玩物长久地圈在身边?
可方孝承却反问:“你以为我为何要让你知晓他是我的人?”
成琏愣了愣,袖下的手牢牢攥紧,半晌,垂头道:“孝承兄说笑了,我不过是庶子,从未奢想不该想的。我只是担心兄长,因此适才……”
方孝承道:“如此就好。”又道,“你确有才学。瑞王之位无实权,你不必执着于此。将来你应试春闱,定有前途。”
成琏咬住牙微笑:“借孝承兄吉言。”
方孝承不再多言,纵身越过高墙去了。
成琏留在原地,久久低头不动,脸上的表情渐渐阴鸷,直至狰狞。终于,他抬起头来,满含恨意地瞪向成瑾的卧房。
*
作者有话要说:
成瑾:略略略
第3章
雅园。
刚刚为了叫中暑的成瑾舒坦些,将他的衣裳松了松,加之没有旁人,方孝承听着他叽叽喳喳像百灵鸟般可爱抱怨,不由心猿意马,待回过神来时,已将人揽在怀中好生亲热了一番。
“怎么今日没有熏香?”方孝承埋首在成瑾的脖颈间轻嗅,低声询问。
成瑾是十足的纨绔派头,虽不涂脂抹粉,但熏香绝少不了。他又爱俗艳味道,总为此被人嘲笑。
方孝承不喜那些味儿,有意无意、拐弯抹角地提过几句,没指望成瑾听进去。
成瑾不自在地说:“春桃这妮子,最近不知怎么了,做事丢三落四,明知道我今日要穿这身出门,偏偏就忘了熏香,我急着走,只好穿了……已经叫人打她了!再这样,就赶她走算了。”
实情自然不是如此,不是春桃忘了给这身衣裳熏香,没人打春桃,他更舍不得赶春桃走。只是他才不要说是为了迎合方孝承的喜好呢!
方孝承见成瑾模样,猜想事情并非如此,再一细想,不由微笑了笑,问:“可是为了我前日说的话?”
成瑾顿时若被踩了尾巴的猫,急急伸手推他,一面否认:“才不是!你少得意!”
方孝承正笑着,忽然目光一顿,拉开成瑾衣袖,皱眉道:“手怎么了?”
成瑾瞥了眼:“还不是春桃这妮——咳。”
这回倒真是春桃的错儿。昨夜成瑾突发勤奋心,秉烛夜抄,春桃在旁说给他挑亮烛火,却不料碰倒了烛台,滚热的蜡油烫到了他的小手臂上。
方孝承解开包扎,目光复杂地盯着伤口看了会儿,犹豫了几下,包了回去,道:“好在没有大碍,你牢记勤换药便不至于留疤。”
成瑾随口道:“你不提起我就不问了,你这儿有没有好药?给我一点呗。军中必然都是好药。”
方孝承道:“军中用药只求速好,倒不注重留不留疤,不合适你用。”
成瑾点头:“那就算啦。”又道,“哎,都怪你耽误我事儿,我险些忘了……我没事儿了,你让开,我跟人约好的,都迟到了!”
方孝承道:“你身子不舒坦,今日就别去了,改天也是一样。”
成瑾悻悻然道:“谁知道改天他们还请不请我……”
就今日这,他还确认了三遍不是将给成琏的帖子送错人了呢!
方孝承道:“会请的。”
成瑾对他扮鬼脸:“你说会就会啊?又不是你请!哎,不行,我还是去——”
方孝承将他摁回去:“我说会就会。”
成瑾不解地看他,半晌,撇撇嘴,道:“那、是你说的啊。如果没有下回……你说,如果没有下回怎么办?”
方孝承失笑:“那就,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成瑾却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让你说啊!”
方孝承难得如此温言软语,道:“那就留着,待你知道了,我再兑现。”
这买卖稳赚不赔!成瑾心中一衡量,顿时乐开了,开开心心抱住他:“一言为定……哎!什么东西?”
成瑾突然被硌了下,不等方孝承回答,已自顾自地探手从他怀中摸出只精致的碧玉药瓶来:“这是什么?”
“剧毒。”方孝承面不改色道。
成瑾本来还好奇想打开闻看,霎时吓得将药瓶扔回方孝承怀里:“你随身带这个做什么?!我碰一下不会死吧?!我要洗手!”
方孝承将药瓶收好,起身拧湿帕子回来给他擦手:“你没打开,自然不会中毒。别嚷。”
成瑾仍旧嚷嚷:“你带这个做什么?”
方孝承道:“防身。”
“你不是会武功吗?还用毒药?”成瑾说到此处,灵光一现,伸手又要去掏,“不如给我——”
方孝承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有春桃与谷音在,你无需担忧。毒药在你身上,反倒危险。”
春桃是丫鬟,谷音是小厮,都是方孝承安排在成瑾身边保护照顾的人,这个成瑾知道,他心中还总为此甜蜜。方孝承虽有些时候讨人厌,可对他又着实熨帖,方方面面总能想到。自他祖母去后,再没人对他这样好了。
于是他便不闹了,乖顺地倚在方孝承的怀中,举着手臂撒娇叫疼。
方孝承平日话少,可此刻极为温柔,明知他小题大做,仍耐心地为他吹气、好言好语地哄。
成瑾得意地想:方孝承一定是心疼了!他一定特别特别喜欢我!
……
成琏等了很久,久得像他头一回撞破无耻事的那个深夜。
终于,方孝承和成瑾出来了。
成琏急忙搁下书,满脸关切地迎过去:“大哥!好些了吗?”停了下,看向方孝承,恭恭敬敬地行礼,“孝承兄。我大哥有劳孝承兄照拂了,成琏在此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