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星连道:“他刚继位,许多人不服,加上你们大荣四处游说利诱……这几年你连战告捷,就代表着其他人屡战屡败。蛮夷之邦,底子薄,有些就怕了、倦了。人心不齐,他虽然想战,但也要服情势。”
方孝承问:“那你此刻在做什么?”
“我?”耶律星连微微挑眉,“你好像误会了。我又不怕。何况,那些人只是怕输,若我此战大胜,打下了五巷城,他们自然无话可说。说起来,我要感谢你自投罗网,才让我有机会一扫狼国颓靡之气。”停了下,他细细观察方孝承,很认真地问,“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现在很生气。”方孝承道。
不止生气,更懊恼自责,可这无济于事。若他狼狈失态的样子能够取悦耶律星连,使此人退兵,他可以表现出来。但这不可能。
何况,他并不绝望。虽他不在,但他相信其他人同样可以守住城池。
世人称他北境战神,是言过其实,但他默认了,其中缘由不好对外人言明:当年狼国来势汹汹,大荣内外动摇、风雨欲来。他侥幸救出先帝,击退敌军,使军民皆精神大振,那种情境下,需要一个“战神”鼓舞人心。
但他清醒地知道,胜利从来不是他一人之功,荣耀归属于大荣所有团结一心共御外敌的将士百姓文武官员。
耶律星连微微眯眼,猛地一脚将方孝承踹倒在地,狠狠踩碾他的伤口。
方孝承脸色惨白,紧皱眉头,嘴角流出血来。但他仍旧一言不发。
终于,耶律星连停下动作。
方孝承透过流进眼睛的鲜血看他,勉强说出话:“你,和我有私仇?”
耶律星连反问:“终于看出来了?”
方孝承只是猜测,不料果然如此,可他想不出自己和对方有何私仇:“……何事?”
耶律星连凝视着这张令他憎厌的脸,沉默了很久,收回目光,说:“没什么。”
方孝承:“……”
耶律星连不再看他,转过身去,继续欣赏远方战场。
方孝承闭上眼睛,一则不愿看连天战火,二则暗中调息。
过了会儿,耶律星连又回头看他。
……果然还是很痛恨。
他想起那个女人死前模样,和这一刻的方孝承很像,都是满身血,都死到临头还嘴硬,都令他很不愉快。
那个女人,直到死,嘴里还念叨着“铮儿铮儿”,像念咒。她死后这么多年,这道恶心的声音还总在他脑袋里响起。
她倒还嫌他恶心,骂他是杂种。
“你有娘吗?”耶律星连忽然问。
“……”
方孝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忽然骂这市井粗言干什么,难道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激怒自己?
耶律星连见他不作声,又问了一遍。
方孝承只觉得他有病,懒得理他,闭上眼睛继续调息。
耶律星连想了想,恍然大悟,换了一种问法:“你娘死得早,你想她吗?”
“……”方孝承忍无可忍,睁眼反问,“我杀了你娘?”
“可以这么说。”耶律星连道。
若非惦记着方铮,那个女人也许不会总想着逃,也许就不会死。这么算来,说是方铮杀的,不算冤枉。
方孝承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一番,可想不出头绪。
“据我所知,你娘死的时候,我最多不到十二,尚在东宫陪太子读书。”方孝承斩钉截铁道,“你寻错仇了。”
“九岁。”耶律星连与他驴唇不对马嘴,“我五岁。”
“……”方孝承索性直接问,“你娘与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
耶律星连不再说话,仰着脸看了会儿天边涌动的乌云,抬了抬手,示意人将方孝承带回去。
……
如方孝承预料,耶律星连并未一战攻下五巷城。
虽然没他守城,但近年来镇北军操练勤奋,士气振奋,在其他将帅带领下依旧勇猛。相反,狼军这边各部落邦国虽被迫受狼王驱策前来,却有些畏战,不肯出全力——若非方孝承被耶律星连所擒,他们来都不敢来。
如今没能攻下五巷城,众人越发迟疑,话里话外都是退意。
耶律星连坐在正中,只道:“你们太心急了。”
一人道:“等大荣援兵到了,更难打,我们耗不过大荣。”
耶律星连道:“方孝承在我手里,有援军又如何?”
众人不解。
他淡淡道:“等他们援军一到,我就把方孝承绑到阵前,不信他们会动手。”
众人沉默一阵,有人问:“万一……万一他们动手了呢?只是方孝承而已,又不是他们的皇帝。”
那当然最痛快!耶律星连这么想着,嘴上道:“我说不会就不会。”
“但是——”
正争议着,突然帐外跑来一人,不顾众人目光向耶律星连耳语。
耶律星连神色不变,起身径直去了。
面对此等嚣张行为,众人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纷纷侧目。
关押方孝承的地方已经人去牢空,负责看守的耶律星连的得力部下服毒自尽。
耶律星连沉默地看着地上尸体,很生气,也很疑惑:此人为何会背叛他。
……
“孝承救出来了?好!好!”皇帝喜上眉梢,连声道,“赶紧加派御医赶赴五巷城,务必早日治愈北安侯!”
顾公公忙去安排,回来后奉承道:“此次北安侯能够险里逃生,全赖圣上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皇帝轻笑一声,连日来的紧张疲惫此刻尽消,只是转念一想,笑意淡去,叹了声气:“可惜,损了一枚好棋……但也是无奈之举,究竟还是孝承更重要。”
自他做了那些梦,对那个耶律星连恨之入骨、极为重视。此人当时并不出名,他本想不动声色地提醒方孝承注意,不料方孝承竟与他心意相通,早已有所关注。
两人商议过后,提前在耶律星连身边布下许多暗桩。
但并非一帆风顺,耶律星连多疑多变,即便是亲信也无法让他放下防备,想直接取他性命很难。
他们不敢轻易尝试,若一击不中,恐怕以其个性会将身边统统换血,之前的人都白废了不说,以后更难安插。
这次方孝承意外被捕,负责看守的正巧是他们的卧底,其实早就可以营救。但这枚棋子算是最接近耶律星连的,一旦暴露就废了,皇帝为此迟疑了一番。加上得知耶律星连一时并不打算杀方孝承,皇帝便令棋子暂且不动,让方朴他们尝试营救。
直到耶律星连试图利用方孝承攻下五巷城,情势危急,皇帝不得不下令。
但无论如何,方孝承得以脱困,总算是好事一桩。
然而想到另一件事,皇帝的心头又笼罩上了阴云。
——成瑾逃了。
所谓江湖人士果然靠不住,连成瑾那样的废物都杀不掉,比废物还废物!若非他不便调用宫中高手……
当时,他早知耶律星连的计划,一面布置营救方孝承,一面计上心头:为何不趁此良机除掉成瑾,再将事推到耶律星连身上呢?
为此,他特意挑选了漠北杀手,还让他们放过谷音或春桃,留个人证。
可现在谷音是没死,却也不能确定成瑾死没死,这家伙被河水冲走,至今没捞到尸体。
*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的皇帝有在搞事业的!当然,同时也在坚持搞事情……
第26章
陈琰的心中长了一片绿绿草原。
当初她为了逃避皇帝(已黑化, 已神经病)的追杀,收拾包袱滚蛋。虽说在这个年代,这是很危险的行为, 但俗话说得好, 搏一搏, 单车变摩托!赌一赌, 摩托变吉普!有多大的风险!就有多大的机遇!人生如果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处处是深坑, 坑坑不一样呢?!
她抵达杭州的前一天, 被人贩子黑了。
她一路小心谨慎,凭借阅遍千书的丰富理论避开无数的坑, 谁能想到人贩子好他爹的简单粗暴明目张胆, 直接几个彪形大汉用麻袋套啊!操啊!这社会不行!
然后,人贩子带着她北上, 途中甚至还经过了京郊。
前面那段路算是白走了。
直接劝人贩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肯定没用,陈琰试图洗脑对方把她卖到江南或京城, 凭她的资质能卖多亿点钱。
但人贩子卖人无数, 有眼力,判断她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才不往富庶地方卖, 防止被她家人找到。
想安全地把她卖多亿点钱,有一个办法:往漠北送。番邦这些年流行这口。
陈琰表面装乖,心中拼命煽动咸鱼系统,让这家伙争点气,就不求它弄出个金手指, 镀铜的都好啊!
系统装死。
就在陈琰佛了并开始阿Q式自我洗脑“啊也不是没有男主角是番邦人的, 可能这就是我的故事线吧”时, 被拐卖受害者+1。
是个很漂亮的小鲜肉, 长得跟陈琰的儿砸……不,是她的本命爱豆,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没有差别,连小动作小表情耳朵上那颗小痣都相同。
操!这才是我的故事线吗?!和爱豆一起穿书!
陈琰喜极而泣!
但问题很快显现:爱豆他失忆了。
陈琰跟他说“奇变偶不变”,他一脸茫然;陈琰跟他说“3.1415”,他歪头茫然;陈琰跟他说“一派高岗千古秀”,他蹙眉茫然;陈琰对他唱“我爱你你爱我”,他默默往后缩,离她远一点。
生活的重任终究还是她一人担负。
她爱豆穿书前是个美丽废物,没理由穿书后就能指望得上,是她想多了。
哦豁,现在她得一拖二了,呵呵,她也要黑化了!
阿瑾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