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何时能发现他是替身 第66章

  成瑾的脸色顿时晴转阴。

  方孝承心中一惊,忙解释:“不是说你不好,你知我嘴笨,总之,我就是喜欢你这样。我希望你顺遂没事,可若你有事找我,哪怕是再小的,或再难的,我都受宠若惊。你刚说配不上我,那是胡话。是我对你求而不得,你却说不要我就不要我,怎么看,都是我配不上你。以后别再说那些话轻贱自己,既伤你的心,也伤我的心,何苦来的。”

  成瑾沉默一阵,低低道:“又是花言巧语。”

  方孝承苦笑:“我若能多会些花言巧语倒好了,就能哄你喜欢。”

  “我最讨厌别人花言巧语。”成瑾嫌道,“一点儿也不可靠。”

  方孝承细品这话,又喜又忧,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觉得,我可靠吗?”

  成瑾闭上眼睛,靠着他,许久,闷声道:“树都比你可靠,我在树下打个盹儿,树可不会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

  方孝承不敢说话了,怕扰他清眠,也不敢再兜圈、再掂他了,真像棵树,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片刻,成瑾不悦地说:“树会兜圈。”

  方孝承轻轻地“啊?”了一声。

  成瑾要睡不睡的时候最烦了,眯起眼睛皱着眉头,刚要说话,方孝承反应过来,抱着他又兜起来。

  成瑾又舒服了,闭上眼睛靠回去,嘴里却还不依不饶地埋怨:“树都比你聪明……”

  方孝承悻悻然地在心中道:那咱俩挺相配的。

  等成瑾睡着了,方孝承怕他着凉,只能依依不舍地将他抱回卧房里去,给他脱了鞋袜外衣,盖好被子,然后出门叫来谷音,慎重地吩咐他去低调暗查当年瑞王妃的事。

  待谷音离开,方孝承回去屋内,坐在床沿上,轻轻握住成瑾的手,久久凝视着他的睡颜。

  成瑾完全没往宫里想,他只是很单纯地揪着一丝不大的希望、想要找到“生父”,哪怕以他的猜测来说,那“生父”极可能远不如亲王的身份。若从世俗的角度而言,这是一件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儿,恐怕没几个人会主动提起。但成瑾毫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是这世间最容易、又最不容易得到的真挚感情。

第70章

  很突然地传来了瑞王暴毙的消息。

  ——此事若要细说就话长了, 得追溯至瑞王府被耶律星连炸掉,不,或许还要往前, 从北安侯府与其断交追债……不, 还是得从成琏私拨了四千七百两白银买宅子算起。

  成琏挪走一笔巨款不久, 方孝承突然向瑞王府要债, 瑞王气不过, 打肿脸充胖子, 让管账的兰姨娘紧紧手、还了这笔钱。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瑞王府再不济, 凑凑也能凑出来, 这回且能应付过去。

  可祸不单行,没多久, 瑞王府莫名其妙被炸了!顺天府、兵马司各处联合调查,将矛头指向耶律星连, 瑞王府只好自认倒霉……

  王府要重建, 这里那里,全是不小的开销。对刚还完钱的瑞王府而言, 简直可用“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来形容此刻境遇。

  兰姨娘正为此发愁, 向来不管事的瑞王提出看账本。他其实是好意,心疼爱妾辛苦,便不顾对方推搪,豪气地抢了过来。

  这一看,极不对劲。

  就算还了侯府五万两, 啊, 就算瑞王府要重建, 啊, 就算成瑾偷了他祖母和母亲的嫁妆,啊,难道瑞王府就别的都不剩了?怎么就倒欠这么多债?这是堂堂一座亲王府能有的账?!

  瑞王质疑的话刚出口,兰姨娘便寻死觅活,说他这是疑心她了!

  时下艰难,瑞王没耐心柔情蜜意,被她闹得烦,倒真怀疑起她转移钱财给娘家去了。但苦无证据,兰姨娘死活不认,又有爱子成琏周旋,瑞王只能憋气认了,拂袖而去。

  没多久,苦闷的瑞王得到了一朵年轻妩媚的解语花。他索性与之厮混,不回家了。如今,说是马上风,死在了这外室的房中。

  瑞王府的家宅混事儿向来是京城人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热门话,瑞王养外室人尽皆知。可谁也没料到,那么多养的,偏就他养出了马上风。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一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又有人说,这是瑞王废嫡立庶的报应。

  瑞王府已建好了,只是还在打扫,主子们便没住回来。瑞王这一死,想必要回来操办丧仪,两府隔墙而立,成瑾早晚听见。方孝承如此一想,便没打算瞒着他了,只打算自个儿先去隔壁瞅瞅,弄清楚了再跟成瑾说。

  可方孝承还没出门,下人便说成琏登门报丧来了,要请成瑾回去主持大局。

  无论以往有如何的恩怨情仇,如今父死,成琏主动来请,若将之拒之门外,成瑾得遭口舌讨伐。方孝承只能放成琏进来。

  成琏披麻戴孝地进来,眼睛红肿,面容憔悴,看上去着实是个大孝子。他见到方孝承,哽咽着问:“孝承兄,我兄长可知父王的噩耗?”

  方孝承淡淡道:“郡王深居简出,少闻外事。本侯亦是刚知消息,还没告诉他。”

  成琏哭道:“请你速速去说。父王灵前不可少了他。”

  “……这个自然。”方孝承只能这么说,“你请坐,本侯这便去请他。”

  成琏哀伤地看着方孝承离去,垂下头,抹着泪,却在无人看见处,眼中闪过阴郁怨恨之色。

  ……

  成瑾乍闻,愣了好一会儿。半晌,他起身,默不作声地朝外走去。

  方孝承忙拉住他:“先等一等,我有几句话叮嘱你。”

  成瑾回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虽然,他与瑞王是那样一对有彼此不如没有的父子,虽然他如今都怀疑那不是他的生父了,虽然……但那究竟是他认到如今的爹,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孺慕之情。如今那人死了……

  人死了,就再活不过来了。死亡,意味着永远的结束。

  可人终究要死。今儿这个死,明儿那个死,最后都死了。前日认真吵闹争执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于死人而言,比这世间的一粒尘埃都没意义。

  万事原是一场空,人皆泡沫幻影。也许,只是神佛的一场梦,梦醒了,就都没了,欢笑没了,痛苦也没了,爱没了,憎也没了,甜没了,苦也没了。

  若只想要好的,不想要坏的,是不能的。不如都不要。功、名、利、欲,这些俗物,只有俗世里的俗人才会执迷不悟地追求。追求到了,范进中举;追求不到,抓心挠肺。因此他们总不得解脱。

  成瑾不知自个儿怎么冒出这些莫名的感悟,想不通,又忘不掉。

  方孝承见成瑾像失了魂地两眼发直,又惊又疑,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柔声道:“阿瑾,你若是怕或不想去,就不去,我想法子应付。”

  成瑾被方孝承炽热的手从神游中拽回来,缓慢地摇了摇头。

  方孝承仔细地看他,问:“你想去吗?”

  “我不知我想不想去,”成瑾垂眸道,“也不知我能到哪儿去。或许,我还是该出家去。”

  “……”方孝承费解地问,“怎么又要出家?”

  等了会儿,见成瑾不说话,方孝承艰难地试图理解:“你的意思是……要为瑞王守孝吗?”

  虽然他不明白成瑾怎么忽然对瑞王大起孝子情怀,但这不算坏事,成瑾若想做就做吧,就当是清修静养。

  成瑾叹了一声长气,又摇了摇头,抬眼看着方孝承,道:“刚刚的不是我。”

  “那是谁?”方孝承十分迷茫。

  “是谁都无妨,或许你、我、春桃、阿琰、所有人,都是一个人。”成瑾幽幽道,“都是痴人。”

  “……”

  方孝承微微皱眉,想起曾听人说“撞煞”之类的阴祟事,甚至疑心成瑾被瑞王尸体招来的阴气冲撞了。

  虽然方孝承真的不信那些个……但他无端地害怕成瑾这样子,便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犹豫几下,用力咬破,挤出血来,抹在成瑾眉间。

  ——他记忆里听老人说的这法子,说中邪了就这么干。

  成瑾愣了愣,终于回过神来,与方孝承四目相对:“……你干什么?”

  方孝承担忧地看他眼睛:“阿瑾……你知道你是谁吗?”

  成瑾抬手擦了擦额头,蹙着眉头抹到方孝承的衣服上,嫌弃道:“好恶心,你发什么疯?”

  方孝承执着地问:“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你爷爷!”成瑾怒道。

  见他恢复如常,方孝承放下心来:“刚刚你梦怔似的说了些话,我还以为……罢了,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成瑾白他一眼。

  可被他这么一打岔,刚刚那番莫名的悲情倒是淡了下来,心中不再空落落,像从茫茫的大雪荒地回了热闹人间。

  方孝承则被刚刚吓坏了,不信也只能暂且一信,暗道:其实也能说通,有死人的地儿不说有没有真鬼,至少吓人。阿瑾胆子小,不被煞到也被吓到。

  他便坚持道:“阿瑾,你本就与他父子情薄,不去也罢。就说你过于悲痛,不能起身。”

  成瑾讶异道:“你怎么今日说出这种话来了?”

  若是别人说,成瑾都不这么惊讶。

  方孝承拿定主意,便越想越觉得没错。

  说难听点,若人死灯灭,自然没有拜的必要;若有灵,瑞王生前那么苛待成瑾,死后也不见得就会稀罕上。怎么想都不必去。

  “他死得突然,我直觉蹊跷,恐其中有是非。如今局势不稳,你若出去,怕人多眼杂,难免有盯不到的。一个疏忽,便让人钻到空子。”方孝承如此分析。

  成瑾懒懒地点头:“这些事儿我懒得想,都听你的吧。”

  方孝承应道:“好。”停了下,试探道,“你若想,就在侯府里设香案,遥遥拜祭。其实,无论在哪儿拜,都只是心意罢了。”

  成瑾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摇头:“他活着的时候,他不待见我,我不孝敬他,如今死了,我假惺惺地做戏给你看吗?算了吧。大度的人多,虚伪的人也多,我哪个也不是。”

  方孝承一时顺嘴接了句:“那你是什么人?”

  成瑾淡淡道:“我希望我是你们的陌路人。”

  “……”早该知道多余问这一句!

  方孝承揣着一颗复杂的心,回去前厅,拒绝成琏:“阿瑾旧伤未愈,乍闻噩耗,一时悲恸,厥过去了。”

  成琏无奈叹息:“此话我不会信。这没外人,我便直说。我知他对父王有怨,可如今只为场面,他也该露面。他向来任性,不懂事,你我却不能如此。天下无不是的父亲,何况人已仙去,你这样放纵他,反是害他被人戳脊梁骨。”

  成琏说得其实有理,但方孝承也有自己的道理。他果决道:“无需多言。”

  成琏心中一沉,脸颊隐隐抽搐了几下。

  “和亲”至今,半年有余,成瑾被方孝承严严实实地藏在侯府里,成琏想尽了办法都见不到。他甚至想过爬墙,可侯府墙底十二个时辰都守着人,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听说,就连皇帝和太后来召成瑾,方孝承都不放人。

  成琏只能弄死那已没利用价值的老头儿,这是唯一能逼出成瑾的法子了。

  一旦成瑾出了侯府,哪怕方孝承的人盯得再紧,人一多事一多,总有纰漏的时候,他就有机会带走成瑾。

  他会把成瑾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任方孝承、皇帝、耶律星连,爱谁谁,爱为了什么就为了什么,去狗咬狗,同归于尽了才好!就没人挡他的路了,也没人能害成瑾了。

第71章

  可不料, 发生了这种事,方孝承竟还不肯放人!成琏自然不肯轻易罢休,还要劝说, 可方孝承已下达逐客令, 让人“请”他离开。

  成琏不甘不愿地回去瑞王府, 阴沉沉盯着正在紧张布置的灵堂, 越想越急躁怨愤, 快步去成瑾曾住的小院, 搭梯子爬到墙上,不顾侯府守卫的警告, 咬牙往下一跳, 落到草地里,滚了两圈, 狼狈地爬起来,一边往侯府深处跑, 一边叫喊成瑾。

  究竟成琏是如今的瑞王世子, 成瑾同父异母的弟弟,守卫不好下狠手, 只能揪住他往外拎。成琏拼尽了力气挣扎。

  守卫好容易堵住他的嘴, 忽然听到成瑾的声音:“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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