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水面看着平缓,其下水流实则湍急,楚予昭闭着眼,平静地沉在水中往下流飘,乌黑的长发四散开,一张脸俊美得如同雕塑,却又惨白得不似活人。
洛白忍住胸口被撞击后的疼痛,赶紧划水往前游,但他水性不是很好,眼看楚予昭离自己越来越远,干脆就在水中变成了小豹。
一件白色猎装突然浮出水面,从衣领里钻出来一只小豹,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倏地又钻回水中。
楚予昭已经被冲至挺远的一个距离,洛白拼命拨动四爪,游鱼一般灵活地追了上去。待到近到身侧,猛地潜到他身下,用力往上顶,将人顶出了水面。
楚予昭本就身材高大,洛白顶得很费劲,加上他整只豹沉在水里无法呼吸,只坚持顺水飘了片刻就受不住,干脆往前挪,翻过身,将楚予昭的头揽在胸前,一个用力浮出水面。
这样楚予昭就只是身体飘在水里,头却露出水面,枕在小豹的肚皮上。
出水的瞬间,毛发遮盖了双眼,洛白一边甩头一边去看怀里的人,伸出爪子去他鼻下试探还有没有呼吸。
以前娘经常会躺着不动,他便学会了这个方法,如果爪子上的毛被鼻息吹动,就只是昏迷,不是死了。可他现在爪子湿淋淋的,白毛都黏在一块,根本判断不出来,只能着急地用前爪将人拢住,想找个地方上岸。
当他抬头时,看见不远处的断崖上有人影晃动,知道现在上岸了还会打架。
打架他不怕,可哥哥在,是不能带着他打架的,于是干脆就这样抱着人继续往下飘,只在水面上露出两个头。
洛白怕自己飘得不够快,两只后爪还在水下蹬水,很快就看不见那座山头,一路顺流而下。
他就这样托着楚予昭在水上漂,不知飘出去多远,这才咬住楚予昭衣领,小爪子拼命扑腾,带着他往岸边游。
他力气不算大,几次被楚予昭带着重新飘回水里,又坚持继续往岸边游。等到终于靠上了浅水里的一块大石,他才松嘴,将楚予昭的头揽在怀里休息。
第50章 把你男人扶去坐下
洛白伸出舌头大口喘气, 又去看楚予昭的脸,在他紧闭的眼皮上舔了两下。
哥哥你醒醒啊。
楚予昭紧闭双目一动不动,洛白紧张地看着他, 用爪子将他粘在颊边的一缕湿发拨走。
这处的水已经没有怎么流动, 他突然看见水中飘着丝丝缕缕的红色,心里陡然一惊。连忙将楚予昭的头搁在旁边石头上,自己则钻到了水里,这下就清楚地瞧见, 他后背靠肩的位置插着一支箭。
洛白吓得一颗心直往下沉,立即潜到楚予昭身下,伸出爪子碰了碰那支箭, 有些不知所措。
他浮出水面换了气, 平息了心情, 让自己爪子不要抖, 又潜入水里, 双爪抱住那支箭, 用力往外一拔。
随着箭矢拔出, 楚予昭的身体动了动, 一股鲜血也从伤处涌出。
洛白赶紧咬住楚予昭的衣领,连爬带游地往岸边去, 待到快能踩到底,又变回人形, 站在齐腰深的水中, 托着他的两腋往后拖。
直到将人彻底拖上岸, 他让楚予昭侧躺在两块大石之间的柔软干沙上, 去撕扯他衣袍摆。
因为害怕和紧张, 他的手有些抖, 撕了好几下才扯下一块长布条,再飞快剥掉他上半身的衣袍。
楚予昭闭着眼一动不动,有着劲实肌肉的胸脯似乎也没有起伏,背后的箭伤还在出血,边缘处却泛着被水泡涨的白。
洛白将布条横过他胸口缠绕起来,将背心处的伤口裹好,用力系紧。
——就像上次在墓穴里,哥哥受伤后那样缠。
将伤口处理好,洛白就蹲在他身旁,静静地守着。
楚予昭光裸的上半身有好几道旧伤疤,其中一道最深的,似乎曾经要洞穿他整个胸膛。洛白很熟悉这道伤疤,便用手指轻轻碰了下,嘴唇翕动着叫了声哥哥。
他手指顺着那伤疤描摹,觉得入手的肌肤有些冰凉,便慢慢俯下身,贴上了他的胸膛。
楚予昭的胸膛肌肉紧实坚硬,但皮肤却如同丝绸般,冰冷中带着细腻,洛白在他耳边喃喃着:“哥哥你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的,我给你暖暖。
片刻后,直到他感觉到楚予昭的身体已经有些回暖,这才直起身,又变成了小豹。
小豹爪子上的毛已经干了,他将爪子凑到楚予昭鼻下,定睛瞧着上面的茸毛。
这一刻他屏住了呼吸,整只豹都紧张到了极致,眼珠子一眨不眨。
当爪子上柔软的茸毛被轻轻拂动时,他整只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着便翻起身,冲到楚予昭头侧,欢喜地用头去拱他脖子。
哥哥,我就知道你没事的,你肯定会没事的。
河水静静地流淌,只偶尔听到远处飞鸟的鸣叫,小豹就趴在昏迷的人身旁,安静地看着他的脸,耐心等着他苏醒。
日头渐渐从身旁的石头上滑下,照在了人身上,他便去后面林子里咬断了几根树枝,连着那些树叶,一并窸窸窣窣地拖来,举在楚予昭头顶,给他挡住阳光。
可能是失血过多,楚予昭惨白的嘴唇起了皮,小豹冲到河边,用小爪子掬起一捧水,仅用后脚直立,慢慢走回来。
但才走至一半,爪子里的水就洒光了,他将爪子对着太阳照,怔怔地看了半晌,突然醒悟自己可以变回人,再用树叶装水呀。
他变回人,就那么光溜溜的钻进旁边树丛,去摘那最大的树叶。阳光从缝隙穿过落在身上,那皮肤白得似要发光。
他摘好几片树叶,重叠成碗状,端了一汪清水回来,一手垫在楚予昭头下抬高,一手缓缓喂入他嘴里。
冰凉的水流进入楚予昭口中,从嘴角又淌了出来,洛白也不气馁,继续小心翼翼地喂。
终于,楚予昭喉结动了一下,开始往下吞咽,接着就大口大口喝起来。洛白心脏狂跳,却强压着激动没有出声。
可剩下的水已经不多,几口就喝光了,洛白连忙将人放好躺着,又跑去河边取水。
这次当他捧着水回来时,脚步一顿,怔在了原地。
楚予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侧躺在沙地上注视着他。
“哥哥你醒啦?”洛白觉得眼睛都有些发胀,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酸,还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楚予昭嘴唇翕动了下,听不清说的什么,洛白赶紧上前蹲下,将那树叶又凑到他嘴边,紧张地催促:“喝水,哥哥快喝水。”
楚予昭也没拒绝,将那一汪水喝掉了大半,才轻轻摇头示意不喝了,期间转开视线看着远处,一直没有瞧洛白。
洛白将树叶放到大石上,又蹲在他身旁,强行压住激动轻声道:“哥哥,你背上有伤,是被箭射中的,我已经将那箭拔掉了,现在痛吗?”
他并不知道这样直接拔箭不妥,但好在楚予昭身体素质好,箭也不深,拔掉没什么问题。
楚予昭没有回答,眼睛只盯着自己正前方,洛白又挪了挪,蹲在他面前,他便闭上了眼。
“哥哥,痛吗?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我给你吹吹?”洛白迭声追问。
楚予昭依旧闭着眼睛,嘴里却低低地说了句,洛白没听清,便凑近了问:“哥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吧。”
楚予昭脸色苍白,眉头却深深皱起,终于又沙哑着喉咙吐出一句:“你的衣衫呢?为何什么都没穿?”
洛白低头看了眼自己,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他将分开的两腿并紧了点,抱着膝盖讪讪笑了声道:“在水里的时候搞丢了。”
“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话?”楚予昭的语气虽然严厉,却低低的透出虚弱,明显没有什么威慑力。
“确实不像话,很不像话。”洛白敷衍了句,又关切地问:“疼吗?我给你吹吹?”
楚予昭睁开眼,面前就是光着的洛白,挡住了整个视线。于是他翻身过来,动作间却扯动伤口,嘴里溢出一声闷哼。
“你不要动,不要动。”洛白紧张地伸出手扶住他肩,“乖乖的不要动,动来动去会疼的。”
楚予昭保持姿势没有动,可洛白正半弓起身,所有部位都大喇喇袒露在他眼前,牛奶白的皮肤晃得人晕眩。
“你去找个东西披在身上。”楚予昭侧过头道。
洛白担心地说:“我怕我离开了你会乱动。”
楚予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会乱动,你快去找,别让我说话。”
洛白瞧他现在虚弱得说话都很费劲,应该不会继续翻身,便又是纵容又是怜爱地道:“行行行,宝贝儿别说话了,我去找东西披在身上,你就乖乖躺着。”
洛白将他扶着放好,正要起身离开,又奇怪地问:“哥哥你很热吗?耳根子都在发红,哎呀越来越红了,要不要我先给你扇扇……”
楚予昭终于看向他,目光里全是不出声的警告,洛白知道这是让自己闭嘴,便停住话头站起了身。
他起身时,楚予昭又飞快移开视线,洛白伸手捂住下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哈哈,我还光着的,哈哈……”
楚予昭看着远处的河面,紧紧拧着眉头,沉默不语。
这里是两处山壁之间形成的一块夹角,左右都不能通行,后方是一片树林。
洛白进入那片林子四处窜,想找样可以用来蔽体的东西,最终什么也没找着,只在树上扯了片大树叶,伸到下面比划着挡了挡,觉得效果还不错,便又扯了根藤条拴在腰间,将那树叶挂在上面。
当他以这副形象出现在楚予昭面前时,楚予昭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开头,一脸木然地继续看着河面,半晌后才低声道:“将我衣衫剥下来穿上。”
“那你呢?”洛白问。
楚予昭道:“我衣衫下还有裤子。”
洛白觉得剥衣衫没有扒裤子方便,于是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脱你裤子穿就行,衣衫你自己穿着。”
楚予昭深呼吸了一下,紧拧着眉急声道:“叫你剥衣衫就剥,别那么多废话。”
洛白一方面觉得哥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皱眉,真是很神奇,一方面又觉得他精神好了些,就连说话声音都大了,心里不免欢喜。
“行行行,依你,就依你,剥你衣衫。”于是他宽容地道。
洛白蹲下身去解楚予昭衣衫,刚才为了缠伤口,衣衫已经被脱到腰际,现在只解开两粒盘扣,就能脱下。
楚予昭一动不动地躺着,洛白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他腰际肌肤时,发现他整个人轻颤了下。
“哥哥你怕痒吗?”洛白问。
楚予昭没有搭理他。
洛白也不介意,脱下衣衫后就穿在身上。
这是骑装,楚予昭穿着时贴身精悍,而穿到洛白身上后,则松垮垮像一件宽袍。长度本来只到楚予昭大腿,而洛白穿上后,将他膝弯也盖住了,只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小腿。
他刚穿好衣服,就见远处河面上出现了几只船,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只知道船头上还站着好些人。
楚予昭一直看着那方向,此时突然出声:“过来,躲到石头后面。”
洛白很听话,也不问缘由,立即就跑到石头后藏了起来。
楚予昭躺着的地方在两块石头之间,船上的人也不能看见他,两人就这样看着那几只船慢慢接近。
洛白见那船上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穿着朝廷士兵的服装,便低低啊了一声,说:“哥哥,可以叫住他们把我俩送回宫啊。”
楚予昭却道:“不行。”
“为什么?”洛白奇怪地问。
“不安全。”
洛白满心迷惑,却忍住了没追问,楚予昭却耐心地给他解释。
“我们在悬崖上遇到的是两拨人,一拨在追你,一拨在对付我,他们彼此之间并不认识,目的也不相同。”
洛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明白了,就是坏人不止一伙。”
楚予昭难得露出个嘉许的神情,又继续道:“既然坏人不止一伙,还能进入防备森严的猎场,就说明咱们身边就有心怀叵测的人。你看刚才官船上的士兵,我们一个都不认识,便不能出声暴露自己,万一他们和那些刺客是一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