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头发搭在我脸上了,有些痒,我想休息片刻挠挠。”
……
很快就到了楚予昭寿辰这天,宫里四处张灯结彩,内侍们都喜气洋洋,洛白也穿上了新衣裳,戴上了那顶镶嵌着蓝宝石的玉冠。
楚予昭在朝堂上接受朝臣的祝贺,洛白也去了,侍卫们已经不会拦着他,视若无睹地任由他贴着墙壁进了大殿。
今天的早朝,说是早朝,实则并没有谈论国事,同往日的肃穆和剑拔弩张不同,气氛相当和谐。所有人都言笑晏晏,有人已经拿出了备好的寿礼,得意洋洋地展示给皇帝和群臣看。
洛白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好东西,那些小树般大小的玉珊瑚,栩栩如生的玉佛像,还有硕大的夜明珠,看得他眼花缭乱。
旁边有报礼太监,每展示一样物品时,都会高声念诵礼单,展示完后的礼品,便由太监们收纳入后方内殿。
楚予昭端坐在上首,神情淡淡的,对这些珍稀宝物似乎说不上喜欢,却也一一收下了。
皇帝每年也要打赏很多好东西出去,这些看似独特的寿礼,大部分都在库房里呆不长久,指不准某个大臣送的玉珊瑚,隔段时间办了桩好差事,又会被皇帝赏回手中。那也只能含笑收下,叩谢皇恩万万岁。
谁都知道这回事,但寿礼不可不送,还不能送轻了,绞尽脑汁挑最特别的送。最好是合了皇帝的心意,那么就会被他留下,不会出现在某个大臣家的百宝阁上。
前面所送的寿礼大部分都没有什么特别,只有礼部陈侍郎令人缓缓展开一幅画卷时,引起了堂上所有人的惊呼。
那是一幅山水图,群山连绵,高耸入云,山上红枫成林,山巅云雾缭绕,且有仙鹤在云上飞翔。
这幅画虽然画技高超,却也不至于让一群见多识广的人如此惊叹,只是在画卷徐徐展开时,那逐渐显露出的枫林,便左右微微摇晃,似乎有风吹拂,红的叶如同赤蝶般飞舞。
左上方的山巅画着一处瀑布,水帘仿似活水,呈现出流动的线条。山巅的云雾也在缓缓移动,从中透出金色的日光。
洛白在人群后看到这幅画,心里大为震撼,他本来对自己给楚予昭画的那副贺寿图很满意,还打算着也去书房取来,在这里送给哥哥。现在突然就生起了自惭形秽,不好意思再去取。
毕竟大家都要展示贺礼,有这幅会动的画在前,他怎么好意思当着众人打开?
他画的桃子不会在树上跟着风颤动,就连本来显得更真实的毛毛,也被哥哥改掉了。
洛白想到这儿,忍不住抬眼去看上首的楚予昭,见他也正盯着那副画,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也很喜欢。
“……这是我家祖传的云霁秋韵图,是由塞外的柳仙人所画,世间仅此一幅。这画所用颜料非同寻常,再加入柳仙人的独特画技,将颜料各层次运用得恰当好处。当光线照耀时,画中景物便会呈现不同的色泽,整副画面像是活了起来。”
陈侍郎大声讲述着这幅画的由来,得意流露于形,其他人或艳羡或惊叹,倒也对这份贺礼心服口服。
观赏这幅画便用去了很多时间,等到太监们将画搬入内殿后,洛白也无心去看其他人的寿礼,便从大殿的旁边通道去了内殿。
楚予昭余光瞥见他,知道他方才没有看够,想去接着看,便微微笑着转开了头。
洛白跟进了内殿,所有的寿礼都放在一间空屋子中,等晚些时候根据皇帝的指示,留下一些,剩下的送入库房保管。
屋子前守着几名侍卫,成公公正在指挥几名小太监在屋内搬运,见洛白在门口探头探脑,知晓他是想来瞧那副新奇的画,便上前低声道:“洛公子,现在屋子里很乱,看画的话不方便,等晚些时候啊,给您搬到寝殿里去,坐在那儿慢慢看,您觉得如何?”
洛白瞧他的确很忙,也不想添乱,忙道:“那晚点看,晚点看,我先去玩。”
“好咧。”成公公笑眯眯地道。
洛白转身去大殿,看见一名身着淡绿色衣裙的宫女,正提着个食盒交给一名太监:“公公,这是太妃给陛下送来的醒酒汤,口味是陛下喜欢的,你先拿去热着。”
那太监接过食盒,笑道:“姐姐辛苦了,待我试吃过后,便给陛下热着。”
按照宫里的规矩,只要不是乾德宫内的吃食,不管谁送来的,试吃太监都要先尝尝,确定安全后才会送到皇帝跟前。
洛白认出那宫女正是秦太妃身边的贴身侍女,有些惊喜地打招呼:“漂亮姐姐。”
他任谁都喊漂亮姐姐,但那宫女依旧笑得合不拢嘴,和洛白行了个礼,又说了几句话后,才提上空食盒离去。
洛白又去了大殿,瞧见楚琫正在进献寿礼。他站在堂上,手里拎了个鸟笼子,正在催促里面的一只八哥:“快说话啊,说陛下万寿无疆,说啊,你在府里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那八哥许是平常没见过这么多人,吓得瑟瑟发抖,将头藏在翅膀下,一声不吭。
周围的臣子都面带微笑,禄王楚予垆更是笑出了声,楚琫有些尴尬地转身,额头上渗出了汗,对楚予昭道:“来时我给它喂了好些食,定是吃撑了,平常倒很是伶俐的,一句陛下万寿无疆说得特别顺溜。”
楚予昭倒是出言替他解围,心情很好地道:“皇叔的心意朕领了,待它不那么撑时,朕再听它讲话。”
楚琫提着鸟笼退到一旁,洛白悄悄挤了上去,问道:“王奉,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只会吵架的八哥吗?”
“是啊,平常骂起人来可凶了,那话都不带重样的,气得人想把它舌头绞掉。现在该它说话的时候,一声都不吭,这舌头还有什么用?回去就绞了。”楚琫许是觉得失了面子,恨恨地道。
“你个傻逼。”那一直沉默的八哥,却在这时清晰出声。
楚琫和洛白对视一眼,赶紧提着鸟笼往殿门外走。好在此时殿内喧哗,八哥的骂人声没被别人听见。
待到出了殿,洛白对着那八哥道:“再骂一声我听听,再骂一声。”
那八哥却只哼了一声,又将脑袋钻到脖子下不吭声了。
洛白喜爱地搓手,问楚琫道:“可以将这八哥借给我喂两天吗?”
楚琫道:“那可不行,等晚点它给陛下说了吉祥话,我还要拎回去的。”说完便小心地将鸟笼外的布罩给重新罩上。
洛白虽然遗憾,却也不会强要,就只一眼接一眼地从布罩缝隙里往里看。
楚琫见他的确喜欢,便承诺另外再送他只不会骂人的,洛白却说那有什么意思,就想听它骂人啊。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楚琫将鸟笼递给一旁的内侍照看,自己回了大殿,洛白觉得哥哥现在肯定还要被那些兴高采烈的臣子缠着很久,也对剩下的寿礼失去了兴趣,便想回玉清宫。
他将这皇宫里的路摸得门清,便想抄近路,从大殿侧一条荒僻的通道里过去。结果刚刚绕过内殿,就看见前面有个身穿淡绿色宫裙,匆匆行走的窈窕背影。
洛白从那人手上提的食盒,认出来正是给哥哥送醒酒汤的那名宫女,刚想打招呼,那宫女已经走得没了影,便没有出声。
他在玉清宫里待了一整天,对着元福长吁短叹,哀伤自己为什么不能拥有一只会骂人的鸟儿,就算不是好看的八哥,是只灰扑扑的麻雀也好啊。
楚予昭终于会见完所有使臣,宴散后便回了寝殿,换掉厚重繁复的朝服,穿上一袭简单的黑袍,摒退所有内侍,只让红四跟着,去了玉清宫。
才走至快到玉清宫的路上,便听到前方传来琴声,破碎凌乱不成调,还夹杂着荒板走调的歌声。
“……冤家猫猫王,心情不漂亮……呜呜呜……猫猫王莫心伤……”
楚予昭面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红四却抱着剑立在原地,没有如同往常旁亦步亦趋地跟着。
“你就在这儿等吧。”楚予昭头也不回地道。
“是。”红四长长舒了口气。
楚予昭走近玉清宫,只听得那哀哀戚戚的歌声和琴音更加响亮,元福满面愁容地站在院外,盯着远处的一棵树出神。
“元福。”
楚予昭唤了声,元福却没有动静,直到他目光调转看向这边,看清了立在路上的楚予昭,才慌忙行礼,扯出了塞在耳朵里的两团棉花。
洛白正闭着眼全情投入地唱歌,拨动琴弦的手突然被握住,包在一个温暖干燥的掌心里。
他的歌声戛然而止,睁大眼看向身后的人,惊喜地唤了声:“哥哥。”
楚予昭另一只手捏了捏他后颈,道:“走吧,接你回去了。”
洛白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深深呼吸了两口。楚予昭身上依旧是那熟悉的淡香,还隐约有两分酒气。
“哥哥我今天本来想一直陪着你,但是看你太忙了,来的人也多,我就不想打扰你,回了玉清宫,我是不是很懂事很贴心?”洛白的脸在楚予昭怀里来回碾动,嘴里含混地问。
“嗯,很懂事。”楚予昭拍了下他的头。
洛白抽抽鼻子:““哥哥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不过已经换过衣裳了,这也能闻到?”楚予昭问。
洛白嗯了一声:“我的鼻子比狗还要灵的。”
楚予昭似乎是低笑了两声,洛白觉得他身体在颤。
“还要弹琴唱歌吗?”楚予昭刚问完又补充,“不然我们就回去,你不是喜欢那副画吗?我已经令人挂去卧房,等会儿可以细细的看。”
洛白果然不再惦记唱歌弹琴:“那走吧,回去了。”
回到乾德宫寝殿,洛白刚一进屋,便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两幅画,一幅是他画的那副仙鹤寿桃,已经装裱好,右下方还印有刻着洛白两字的印章,另一幅便是今日在大殿见过的云霁秋韵图。
洛白觉得这一比较,自己那副画更是拙劣,不免有些讪讪。但楚予昭却对着他那副画赞叹有加,怕洛白不信,还问在旁边斟茶的成公公:“成寿,你看墙上这幅画怎么样?”
成寿专心打量,故意用最通俗易懂的话道:“老奴觉得这幅画很好,陛下看那寿桃,又大又圆,引得老奴都想咬上一口。仙鹤也画得好,飞得多稳。”
洛白虽然想表现得不在意,一张嘴却怎么也合不拢,楚予昭瞥了他一眼,又对成公公做了个手势,成公公放下茶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拼命写,也没写到发生的事件,本章内容很重要,又不得不写,下一章两位要一起历险了。
今天的本章评论会掉落红包,谢谢宝们留言。
第62章 入画
洛白被这样一夸, 喜滋滋地看自己那副画,越看心里越美,连那个印戳都凑近了看上好一阵。
“这个印是哪儿来的?”他问道。
楚予昭:“我那里有块黄玉, 用来做印章很好, 就刻了你的名。”
洛白问:“你自己亲手刻的吗?”
“嗯,我自己刻的。”楚予昭从怀里掏出个小盒,递给他,“拿去吧。”
洛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印章, 激动又肃穆地端着小盒子到了书案旁,取出自己按爪的册子,翻开, 再拿起印章蘸了印泥, 从第一页开始, 右下角都盖上一个戳。
楚予昭经常见他在这个册子上涂画, 有些好奇地指着那排小墨团问:“这些是什么?”
那些墨团虽然大小不一, 但形状都差不多, 像是一朵朵小梅花。
洛白抿着唇, 一边认真盖戳一边回道:“这是只见过你一面, 但是没有说上话。”
“哦?”楚予昭挑了挑眉,又指着那朵稍大的问:“那这个呢?”
洛白瞥了一眼, 道:“这是和你说过话,但是你并没有对我笑。”
楚予昭等他翻过一页, 指着一朵更大的问:“这个呢?这么大, 应该是和你说话, 还对你笑了吧?”
洛白辨认了下, 想起那朵是他当时是只豹, 趁哥哥没在意, 趴在梁上看他换衣衫的事。
不过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便只脸上浮起一个迷幻的笑,说:“这朵我记得住,但是就不说了。”
楚予昭也没有追问,只微笑着看他翻页,在每一张的右下角盖戳。那些页面上的梅花越来越大,有时候一个都能占半张。当他看见一整张只画了一朵梅花后,终于忍不住又问:“给我讲讲这一朵梅花的来由。”
“这一朵啊……”
洛白转过头,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朵怎么了?”楚予昭低低地问,热的气息扑打在洛白脸上。
洛白倏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这朵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