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迟缓地摇摇头:“您稀罕灵豹,肯定,肯定不会让我继续,继续喝的,喝,喝死了怎么办。灵豹一族,被您,被您喝灭了族。”
“嘿,你这蛮不讲理的豹子。”
刘四好叹了口气,又问:“我虽然不知道你要画是做什么,但应该是为了陛下,为了大胤是不是?”
洛白趴在刘四好膝盖上,含混地说:“哥哥很难过,他都睡不好,吃不好,我,我很心疼,今天在街上,在街上看到没有了娘的小孩子,他们,他们好可怜。”
洛白闭上眼睛,他的脸被酒精熏得通红,眼角却溢出了一滴水珠:“没有了娘,没有了娘的小孩子,会很,很伤心的,哪怕是,哪怕是挨娘的揍,也很好的。”
刘四好沉默不语,片刻后才道:“柳仙人不光教了我画技,也教了我给画施法的法子。”
洛白倏地抬起头,眼睛虽然不能对焦,却灼亮得惊人。
“要我画什么你就说吧,但我确实是普通人,虽然知道方法,但却不能使,你可以去寻一个法术高强的人,我将法子传授给他。”
刘四好长长吁了口气,“柳仙人不准我用画沽名钓誉,谋取财物,也不准展示给世人。我虽然没有为自己谋利,但为了大胤江山,也只得违背自己的诺言了。罢了罢了,以后到了九泉下,若是他要怪责我,我也只能任打任骂。”
“刘爷爷,那个柳仙人要是敢打你骂你,我就挠花他的脸。”
洛白举起手,曲起几根手指张合,做出挠人状。
刘四好啧了一声:“我原本还以为你心思单纯,结果也是只狡猾的小豹子。都说人心可畏,可你这兽类也信不得,生生骗走了我的画技。”
“信得,信得的,我是,我是好豹子……”
洛白说完这句话,闭上眼往后一倒,被刘四好赶紧接住。可他年老体弱,接住了却将人撑不起来,只得哎哎大叫。
那几名禁卫一直跟着洛白,此时就站在屋外不远处,听到动静后冲了进来,将洛白扶住。
楚予昭和臣子们商议好了事情,回到了后院屋内,发现洛白没在房里,便去园子里找了一圈,没找着人。
院门口却传来一阵喧哗声,他循声走去,看见几名禁卫正背着个人事不省的人进来,虽然垂着手和头,一看那身形就是洛白。
楚予昭顿时心头一紧,周身发凉,厉声喝道:“他怎么了?”接着就一个纵跃冲到洛白身边,抬手去摸他的脉。
“回禀陛下,洛公子他喝醉了。”一名禁卫低声回道。
楚予昭抬起洛白的脸,见他一脸潮红,周身也是浓重的酒气,的确是喝醉的模样,这才放下了心,没察觉到就这短短瞬间,冷汗已经将他的背心湿透。
第90章 纨绔们的计策
洛白迷迷糊糊醒来, 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楚予昭手臂横过他的腰,将他揽在怀里, 睡得正熟。
他动了动身体, 楚予昭也跟着睁开眼,问道:“醒了?觉得难受吗?”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低沉,听得洛白耳根酥麻,心里蠢蠢欲动, 一只手便探入楚予昭半敞的寝衣襟口,不老实地抚上那结实的胸膛。
楚予昭将他手腕抓住,不让他动, 洛白抬起头, 在朦胧光线中看着楚予昭漆黑的眼, 低声道:“原本是不难受的, 但是你若不让我摸摸, 我就会很难受。”
楚予昭松开他手腕, 却捏住他下巴, 语气听不出喜怒地道:“挺厉害啊, 还会喝酒了,喝得烂醉如泥, 像个麻袋似的被扛回来。”
洛白察觉到他语气平静得不正常,心里反而打鼓, 忙狡猾道:“是刘爷爷让我陪他喝酒的, 之前我来北境就是搭乘他的马车, 临分别时他不要报酬, 只让我再相遇时便陪他喝酒, 我这是践承诺。何况我并不想喝的, 那酒又辣又苦,只是陪他喝。”
“哦?这样啊。”楚予昭淡淡道:“既然不是你的错,那我就惩治他好了,连同他儿子刘宏一起惩治。”
“那可不行。”洛白着急地坐起身。
“为什么不行?”
“反正,反正……”洛白泄气道:“好吧,其实他只让我陪着喝一点儿,是我自己抢过酒壶。”
见楚予昭没做声,只垂眸看着自己,洛白醒悟到他根本就不会惩治刘四好,他连刘四好是刘宏的父亲都知道,只是故意在诳自己。
“你真坏,你这只狡猾的豹子他媳妇儿,我要惩罚你。”洛白做出咬牙切齿状,伸手继续探向楚予昭胸口,“我要惩罚你让我摸个够。”
他最近沉迷于摸楚予昭胸膛,感受那丝绒般的柔韧皮肤,还有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让他爱不释手。
楚予昭却将他手腕再次抓住,说:“一股酒臭味,先去洗澡。”
洛白赶紧抬起手臂闻自己:“我臭吗?会不会不是酒臭,而是豹子膻味儿?”
他虽然没闻见过自己有豹子膻味儿,但觉得羊也不会知道它自己有羊膻味,如果他有豹子膻,自己闻不见也是可能的。
楚予昭已经将他打横抱起,走向浴房,埋头在他颈间嗅了嗅:“嗯,果然有股豹子膻。”
“啊?”洛白一下紧张起来,就挣动着想跳下地。
“别动。”楚予昭继续在他身上嗅闻,“有股淡淡的香,很特别,一闻就知道是你的味道,那肯定是你的豹子膻。”
洛白笑起来:“那才不是豹子膻。”
楚予昭在他唇上啄了啄:“所以去把你酒臭洗掉,别将那豹子膻给遮住了。”
进了浴房,两人都泡进了浴桶,楚予昭拿起澡豆给两人身上抹。洛白去摸他光滑的胸膛,却被反手给抓住,整个人被按在了浴桶边。
“哎,哎,我只是摸摸,不想那个了,每天都被你弄上两三次,我不想了。”
洛白觉得自己就算是只豹子,但应付楚予昭这样充沛的体力,也有些吃不消,便手足并用地想爬出浴桶。但他被楚予昭箍得紧紧的,并在他耳朵上轻轻一咬,酥麻瞬间传遍全身,身体顿时软了下去。
……
良久后,洛白全身光溜溜地趴在床铺上,楚予昭用干帕子擦着他的湿发。
“你今天为什么要和刘老喝那么多酒?”楚予昭问。
洛白下巴搁在手臂上,思忖片刻后道:“其实我找刘老喝酒是有缘由的。”
“哦?那说来听听。”
洛白翻了个身,楚予昭便拿着干帕子看着他,他伸手摸了下楚予昭手臂,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为王奉的事犯愁,吃不好睡不好,人也瘦了许多,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楚予昭勾了勾唇角,将他颊畔的一缕头发拨到旁边:“让你担心了。”
洛白又道:“其实我知道如果你带兵打去京城,王奉是打不过你的,你就是不想伤到那些百姓。”
楚予昭沉默了一瞬,低声道:“一场战争,会有很多无辜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何况那些士兵,他们可以因为保卫大胤的疆土而死,保卫边境百姓不受达格尔人的进犯而死,但他们不能丧命在昔日的同袍刀剑下。”
“我明白,王奉也明白,所以他知道你不会去打他,还会留在边境,挡住那些达格尔人。”洛白伸手抚上楚予昭的脸颊,缓慢地上下摩挲,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心疼,“但我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想,有些臣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怪责你,怪你没有带他们打回京城。”
楚予昭苦笑道:“在他们眼里,我应该是个很没用的君王吧。”
“不,你说错了。”洛白坐起身,看着楚予昭的眼睛闪着光,里面不光有爱恋,还有仰慕和崇拜。
“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做大胤的君王,百姓们都喜欢你,我这几日出门,听到了全是对你的赞誉声,他们觉得身在大胤很自豪,因为有如今的陛下,带着他们御敌,保卫了他们的家园。”
洛白拿起楚予昭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当然,我比他们都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楚予昭被他的话和动作取悦了,沉郁的神情消失,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既然我那么喜欢你,我就想为你做点什么。”洛白抬头看向他,“哥哥,你还记得云霁秋韵图吗?”
“记得。”楚予昭点头。
他和洛白一起被卷进了那张图,也是在那图里发现了洛白就是小白的事,他怎么会不记得。
洛白狡黠地一笑:“既然王奉当初能给你云霁秋韵图,那我们也可以还给他一副,大家有来有往。”
“还给他一幅……”楚予昭喃喃念道,立即反应过来,瞬间整个人僵住了,“洛白,你的意思……”
洛白道:“刘老也会画那种图。”
皇帝去边境打仗,皇位就换了个人坐,百姓们一觉睡醒,发现京城已经是戒备森严,而这大胤似乎也变了个天。
街上三步一岗两步一哨,随时都有士兵在巡查,若是稍有异常行为,或者在那酒肆茶楼谈论国事的人,都会被抓起来下狱,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都管紧了嘴皮子,只回家关起门后才敢偷偷议论。
但就算气氛再紧张,也影响不了京城里那帮纨绔逍遥快活。除了老子被下狱的还安分守己,其他子弟被关在家中数日后,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不顾眼下的紧张情势,又凑在一起玩乐。
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霓裳楼,在生意惨淡多日后,终于又迎来了这帮公子爷,知客满脸堆笑,将他们迎到了楼上包房青竹居。
“我们平常不都在最大的翠轩居吗?凭什么来这青竹居?”礼部王尚书家的公子王威,在知客将他们带进青竹居后,不满地指着隔壁包房问。
知客点头哈腰地解释:“翠轩居已经有客人了,各位公子对不住,青竹居和翠轩居一样大小,没有区别的。”
“放屁,翠轩居可以看到府城河,可青竹居对出去就是大街,你当咱们几个好糊弄?”
王威怒声喝道,一把推开了旁边翠轩居的门,里面坐着一名衣衫华贵的年轻人,神情不善地看向他,身旁几名侍卫模样的人也堵在了门口。
“这位公子,这间翠轩居我们几个要了,还请你移步去隔壁青竹居。”王威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抛向一名侍卫。
那侍卫没伸手接,任由银锭掉在地上,骨碌碌打着转,嘴里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在我们世子跟前撒野。”
世子?
门口的几名公子哥面面相觑。
屋内坐着的年轻人一脸怒气,却也忍着没有发作,一名侍卫倨傲地道:“我们主子是淮西詹王府楚源自世子。”
淮西藩王楚詹,这次带领所属藩地的军队辅助楚琫,在京城里一时风头正劲,公子哥们虽然都是高官子弟,素日也甚是嚣张,如今却也不敢和楚藩王作对,一时都噤了声。
王威有些拉不下脸,还想说两句,却被身旁陈侍郎家的公子陈运城拦住,几人堵着他的嘴,生拉活扯地拖进了旁边的青竹居。
“算了算了,别和那些侍卫一般见识,免得掉了自个儿身价。”众人七嘴八舌道。
陈运城立即让知客去通知上酒菜,至于陪酒的就先不要了,知客知道他们是要先说事,便懂事地退出去,关好了门。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爹新得了一样宝物,我方才偷偷取了出来,等会儿让你见见。”陈运城拍了拍王威的肩。
王威本还在生闷气,闻言却忍不住问:“什么宝物?”又提高了音量道:“咱们京城里的爷,什么宝物没见过?可别拿些寻常货色来,只被那些没有见识的藩地蛮夷们当做传家宝。”
这屋子并不隔音,旁边翠轩居坐着的楚源自脸色变了又变,握紧了手中茶杯。
他知道这些京城的公子哥历来瞧不起藩地的人,觉得他是土包子,而他在藩地一呼百应,人人恭维,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便也对这群公子哥深恶痛绝,恨不能立即便冲过去将他们揍一顿。
陈运城对着众人神秘一笑,招手唤墙边的家仆过来,那家仆将怀中紧抱着的皮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卷画轴。
“画?我对画可不感兴趣。”王威兴致索然。
陈运城也不理他,徐徐展开画卷,当整幅画出现在众人眼底时,一时间屋内静默,没有一人再发出声音。
这是一幅风景画,看似普普通通,只有一片林子,远处则是荷塘,缀着星星点点的荷叶,一名身披藕色披风的女子立在荷塘边,看着远方。
但那林子里的光线在流转,树叶也在簌簌摆动,荷塘上水波荡漾,女子的披风也在徐徐飘拂。像是有风正在经过,让画面里所有一切都活了过来。
屋内的人都屏息凝神看着,直到一人无意中碰撞到了桌椅,那声响才惊动了其他人,如梦初醒地发出赞叹声。
“这是柳仙人的画作吧?”一人问道。
陈运城得意道:“对,柳仙人能留下来的画不多,这幅是我爹因缘巧合得到的。”
“怎么个因缘巧合法?”有人艳羡地问。
陈运城道:“我爹前些日子去过一趟淮西,只花了三千两银子,就将这幅画从一名赌徒那里买下来了,那人兴许还觉得占了便宜,收了银子就走,生怕我爹反悔。”
王威一拍桌子:“果然淮西那种地方穷乡僻壤,人也没有见识,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