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欢踢了陈司礼一脚,“还考不考试了?”
陈司礼似乎这才想起来他接下来的三天都要在考试院中度过,心中颇为遗憾。
温姝浑身颤抖,两耳嗡嗡作响,良久才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我做错了什么?”
易欢拍了拍温姝的面颊道,“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温姝双目血红,手背青色的筋脉跳动。
“放我出去!”
易欢道,“长公主为你挑的屋舍是清僻之地。漱玉馆的考生出行也不会经过这里,店小二三个时辰来一趟,而他才刚走半个时辰。即便有人发现了你,要取下这锁也得半个时辰。”
易欢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浮现绝望之色,轻声道,“温姝,你生的这样的相貌,即便高中,又以为自己能逃过命运?”
温姝垂着眼睛,声音已经嘶哑,他这样硬的骨头,竟也开始向他向来不屑的人求饶。
“求你们,放了我好不好?让我去考试。”
这是他用命在陛下面前换来的出路。
别人有下一个四年。
他没有。
温姝全部的希望都押在这一次的考试中,远在江南的桑柔还在等着他高中。
易欢的回答是用帕子堵住了他的嘴,将他甩在床榻上。
门窗被从外锁起,挡住光线,眼前漆黑一团。
温姝在黑暗中蜷起了手脚,四肢百脉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像是回到了被温家的人关在祠堂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哭喊,仿佛要在沉默的黑夜中溺毙。
陈司礼锁好了门,看了眼易欢道,“他不会疯了吧?”
易欢迟疑道,“就一次考试,不至于吧。”
人与人的悲欢因为权势地位的不同而并不相通。
两个少年往考试院而去。
温姝听到外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脏沉了下来。
沉进了不见天日的底下。
脑海中浮现桑柔白皙柔软的脸。
他使尽全力从床榻上翻滚下来,用脚蹬翻了案几上的茶盏。
帕子带着甜腻的香气几乎塞进了他的咽喉。
温姝喉间阵阵作呕。
茶盏落在地上碎裂,温姝用茶盏一下一下地切割勒住手腕的缎带。
这缎带的料子太好,他怎么都切割不断。
碎裂的瓷器上渐渐沾染上了温姝手腕上的血。
温姝咬着唇瓣,额头上沁出了大滴的冷汗。
心涸如死。
怎么就割不断呢?
案前新添的香已经就要燃尽。
第二十五章
捆缚着温姝的缎带被割裂。
温姝顾不得血迹斑斑的手腕,拼命敲击着门,门剧烈地晃动,却没有人声。
这个时辰漱玉馆中的考生们已经大多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正是外出替温姝买药的翠微。
翠微停在门前,敲打被从外紧锁的门,“公子!您在里面吗?”
室内传来温姝嘶哑的声音,“翠微,快去找最近的锁匠。”
漱玉馆四下无人,翠微从漱玉馆跑出直奔最近的锁匠处而去。
翠微焦急的模样正被不远处马车内的一双眼睛瞧了正着。
东宫的马车。
祁康犹疑道,“温家那小子的贴身宫女这会往锁匠铺跑做什么?”
祁睿道,“停车。”
侍卫勒停了马车。
陛下撤了薛家人监考的旨意决定亲自做监考。
于是今年高中的士子皆是天子门生。
祁睿身为太子理应去考试院露面,故从此路经过。
东宫驾后还跟着易府禁卫。
翠微被东宫的人掣肘住手脚捆缚于驾前,见马车的帘帷被太子爷掀开。
晋国的太子爷生一副好相貌,双目若点漆,面容似白玉,黑色的发丝高束起,玄色袍摆上盛开洁白的扶桑花,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带着一枚剔透扳指,在阳光下生着温霭的晕光。
祁睿问道,“温姝发生了何事?”
翠微六神无主,此时也不知太子爷是敌是友,咬牙答,“回禀太子爷,无事。”
祁康在马车内一侧闻言嗤笑,“无事你往锁匠铺跑什么?”
祁睿淡淡道,“温姝被锁进了房间?什么人锁的?”
翠微咬住下唇,惶惶然不知如何开口。
温姝惧黑,此时一人留在没有光线的室内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而她若是此时将消息透露于太子爷,对温姝究竟是福是祸?
祁睿显然失去耐心,等不及她内心挣扎。
祁睿拍了拍手,尾随其后身着银甲的易钊于马背上一跃而下,发出兵戈之音。
祁睿道, “让这丫头带路,把里头的锁匠也押上,咱们进去看看。”
祁康俊朗五官与他的表兄祁睿全然不似。
他身份贵重,又得太子青睐,人人见了他马首是瞻,便养出了一身的顽劣性子。
而相比易欢陈司礼,祁康心中的弯弯绕绕便少很多。
这世上除了长公主与陛下,也没几个人让他真正从心里惧怕,此时面皮上带着几分看戏的神色跟着祁睿,手中折扇吊儿郎当地敲。
易钊至此时已知昨日顾绪留下易欢陈司礼二人的用意。
他早已警告过顾绪别兴风作浪。
最后还是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易钊或多或少能猜测到顾绪对付温姝的原因,但他不能容忍顾绪将易家的人当刀子使。
几人一前一后往漱玉馆行去。
锁匠战战兢兢地开着锁。
温姝蜷缩在门前,恍然听到人声,借着熹微的光线窥到数道影子,耳边还能听得锁匠开锁的声音,猛地使力砸动木门用嘶哑的声音喊翠微的名字,“翠微!”
温姝没有得到翠微的回答。
而是听到如同魔魇一般的声音,“温姝,你可真是出息了。”
第二十六章
门被从外向内打开的时候,明亮的光线刺伤了眼。
温姝下意识地拿手挡起。
耳边却又一次听到了落锁声。
温姝看清楚了来人的面目,手指微颤,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便想往外逃,却被祁睿钳制住了胳臂扯进怀中。
翠微被禁卫制住,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你们想做什么?”
易钊将食指放在翠微战栗不已的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别吵着太子爷。”
禁卫捂住翠微的嘴。
祁康看着锁匠被带出,低声对易钊道,“七哥不会在此耽搁太久吧?”
易钊眼中带着邪气,“那可不一定。”
室内的祁睿笑,“落到孤手中,还想逃?”
祁睿的力道很大,几乎捏碎温姝的肩膀。
“真是可怜。”
祁睿步步紧逼。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温姝。”
“温姝,你这样的人,去考什么试?哄的孤开心了,要什么不给你?”
很少有少年能生这样一双艳气的眼,平日并不殊显,只有靠他极近的时候才能窥到一二。
祁睿心中一跳。
“你今天从了我,便放你去考试。没有我的命令,外头的禁卫凭你的本事如何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