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委屈的直哭。
傻子依旧留在温家每日被温姝奴役,伤还没有好便被赶去做杂活。
渐渐地市井间一些流言没了。
温姝知道这是易家因之妥协了,一个月后这傻子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傻子依旧哭哭啼啼,温姝看着这个傻子只觉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陈司礼还算磊落,易家人却个个都是阴沟的鼠辈。
温姝还没有发现,深夜的时候他的床边多了一道漆黑的影子,轻轻碰触他的面颊,像在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情人,当这只手落在他脖颈上的时候,又像在对待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易欢真正清醒是在温家的祠堂大火后。
浑浑噩噩的他想起了过去发生的一切。
他想起来当年那场滔天的洪水,也想起来自己随着江流跌宕的恐惧,他的脑袋重重砸在了礁石上,留下红色的血迹被风雨冲刷。
后来他变成了一个傻子,而陈司礼死了。
他傻了许多年,忽然间清醒过来前尘往事像潮水涌动入海,脆弱不堪的神经被冲击的发疼,他捂住了自己猩红的眸子,直到手再度放下来的时候,汹涌的情绪已经退潮,手掌心却湿了一片。
温姝这两个字被他一笔一划刻在了心脏上,从此成为他一生的宿敌。
这个他杀不死的男人如今位居高位,靠着在皇帝面前摇尾乞怜得来的富贵耀武扬威,甚至把他踩在脚下。
易家人来接他的时候他不肯回到易家。
当初即便是被发配充军的时候他也想过依靠易家的权势早晚有一天会回来,而在他付出行动的时候却被温姝再度横插一脚,险些葬送了性命,易家曾经高高在上的二爷再度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傻子,有人叹息有人同情,有人羞辱有人嘲讽,易欢变成了易家一道不光彩的伤口。
这一切都是温姝的过错。
易欢在温姝的床前轻轻坐下来,凝视着他睡梦中的面容。
和他记忆中一般无二,时间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疤痕。
这里人人都以为他是个傻子,没有人对他心存戒备。
易欢的眼睛像毒蛇的钩子,如实质缠在温姝的脖颈上,睡梦中的温姝不安地蹙起了眉头。
易欢不敢闹出来太大的动静,待天亮温姝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了身边有些发皱的床单。
温姝近些日子总觉得身子疲乏,沾枕即眠。
他以为是服用药剂的缘故。
他心情不好,白日里越发使唤易欢的紧,这傻子斯斯艾艾地跟前跟后,由着他把热烫的茶水泼在脸上。这一日温姝上轿入朝的时候,易欢依旧和尾巴一样跟在身后,就看到温姝脚步一顿,忽然道,”傻子,你过来。“
易欢连忙跑过去,听到温姝冷漠地吩咐,“傻子,把腰弯下来。”
易欢不解地抬头,看到温姝笑了声,“弯下来,我要上轿。”
易欢垂着头,没有人看到这个傻子眼中的腥气越来越重。
他到底弯下了腰,像狗一样跪在了温姝的面前躬起了背。
易欢感觉到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背脊上,接着另外一只脚也踩了上来。
踩在他背上的分量却轻飘飘的,也不觉得重。
隔着鞋底和他身上的衣服布料,易欢甚至魔怔似的能感觉到那只足尖柔软的温度。
当年秋狩时候的那个雨夜,他的手曾经握住这只脚踝将雪白的皮肤揉捏出乌云般的青黑色,耳畔彼时还有温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易欢舔了舔唇,垂下了睫毛。
易欢抬起脸,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
待那顶轿子吱呀吱呀地走远后徒然收敛住了神色,手抚摸着后背被温姝踩过的地方,面容古井无波。
这个世上除了易欢自己,没有人知道曾经的易欢回来了。
他蛰伏在自己的仇人身边怀着肮脏的心思在暗中窥探觊觎,像一条掩盖了斑斓色彩的毒蛇。
而这条毒蛇的背上被烙上了一个奴印。
温姝吩咐下去,自然有下人忙不迭地替他办到。
这个傻子成了废棋,也不受易家重视,收了委屈估计也不会倾诉,更何况温姝如今的地位非比寻常,温家的奴才们下起手来绝不手软。
易欢被人们押到了温家的暗牢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按住手脚如同待宰的羔羊,烧红的烙铁刻着奴隶的字样,还没有沾到肉便能看到滚烫的热气和听到嘶啦嘶啦的声音。
易欢扭头却被扇了一巴掌,半边面高高肿起来,那烙铁直直烫在了光滑的背脊上,易欢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五指在冰冷的砖上抠出了血,耳边听到了一句感叹声,”这易家二公子当年也是风云一时的人物啊。”
易欢赤红着眸子,痛的几乎晕厥,被人盖了一块破布,抬到了柴房里,由着伤口溃烂发脓,像一具腐烂腥臭无人问津的尸体。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走马章台的快活日子,梦到了满楼红袖招的风流场景,唯独没有梦到温姝。
温姝把他的生活变成了一场噩梦。
他已经迫不及待把温姝拖进他的噩梦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温姝对于易欢的愤恨与痛苦并不放在心上。
是易欢咎由自取,若没有当初那一遭,他今日又怎么会这般对待易欢。
易欢养了三五日的伤,便又像狗一样被拎出来奴役。
温姝身体越来越劳累,近些日子总是十分困顿。
到了晚上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而他的房间一到夜半的时候便有人进来。
即便用了些手段,易欢依旧不敢过多地做些什么,他怕温姝醒来。
每晚他只是盯着温姝的脸悄无声息地窥视。
今夜与往日也没什么不同。
而就在他手重新落在温姝的脸上时候,脖颈上忽然横梗了一柄剑。
易欢被那片冰冷激的不能动弹,只能看到墙壁上一道高大瘦削的影子。
“你在做什么?”
是他从未听过的男声。
易欢站了起来回头,见对面立着一黑衣蒙面之人,肩宽腰细,轮廓清晰,手中的兵器亦是上等,瞧着那双漆黑布面下的眼睛却又似乎哪里见到过。
易欢想不出来。
“你猜我在做什么?阁下这梁上君子倒是做的爽快。”
黑衣青年冷笑一声,“易家的傻子原来没傻,可真是苍天无眼。”
易欢神色猛地阴霾一片,”你是何人?“
黑衣青年摇头,“你还不配知道我是什么人。”
明亮的剑鞘重重落下,易欢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被砸倒在地,昏昏沉沉的黑夜覆盖上来的时候易欢最后一眼看到那黑衣青年碾碎了他偷换上来的香。
黑衣青年走到床帐边,他的脚下是一个晕倒的男人,还有一地碾碎的青灰。
迷迭香这种东西他太熟悉了。
以前他来过一次,用的就是这种香。
但他用的是改良过后的香,不会对身体有任何毒害,而这易家的小子显然是从青楼搜罗来的下三滥的玩意,用此香助眠时日久了会全身乏力困顿,更为严重者会神志不清。
若非他深夜来访,这易家的小子离开温家的一刻就是温姝疯掉的时候。
温姝恨毒了易欢。
只想把易欢留在身边欺辱,却没有想到依旧着了这易家公子的道。
黑衣青年神情冷淡,一脚踢开了角落的易欢行在温姝的身边把住他的手腕,察觉到毒还未入肺腑,眉头便舒展开来。
温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连自己的主子都护不住。
锦珠那丫头到底干什么吃的?
黑衣青年掀开了帘帐,便更加真切的瞧清楚榻上温姝沉睡的侧脸。
这么多年过去了。
黑衣青年神情惘叹,昨日种种如烟云似薄雾,恍惚于眼前袅袅升腾。
青年离开的时候,在温姝的床头放下了一把红色绣着鸳鸯的伞。
国舅府的门前大清早围满了百姓。
人们三三两两路过,发现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歪歪斜斜倒在青灰色的石阶上,实在是见不得人。
仔细一瞧这昏睡男人的脸,可不就是国舅府中的那个傻子。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
直到国舅府的大门打开的时候,管家的耳边听到了人群窃窃私语。
“这国舅府的傻子是去妓院了吗?傻子也知道嫖娼?”
“傻子会的东西多了。”
“啧啧,活得还不如一个傻子。“
管家这才看到了易欢,大惊失色地脱下自己的衣袍披在易欢的身上,这时候的易欢已经有了醒来的征兆,而这个时候醒来只会给他带来更加深重的羞辱。
易欢这一生都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拼命掩盖自己的身体,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每一个字都让他羞愤欲死。
没过了多久易家的人出来驱赶了众人,将他们的傻子少爷带回了家。
后来这出轶闻不胫而走,易欢沦为了京城的笑柄,人们谈论起他来不再说易家那个傻子,而是说嫖娼的那个傻子。
易家的朱门高高竖起,却挡不住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