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月光成亲后,小狼狗竟变渣攻/下堂男妻 第61章

  “你这话说的,难道侯爷是贵君的禁脔不成?任贵君身份再高,他嫁了侯爷,就要以夫为天、为夫家开枝散叶,他们成亲几年还是无后,自然该考虑这些事情,难道要侯爷断子绝孙不成?要我说,他该主动提出来,才显得贵君贤惠大度,这样把着夫君、不让纳小,也不怕人笑话...”

  “谁敢笑话?”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王曼龄讶异地回头,只见江梦幽冷了脸色站在他身后,他吓得手脚冰凉,忙与孙芷汀一起跪地道:“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你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王曼龄战战兢兢地仰起头,江梦幽垂眸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道:“果然年轻美貌,怪不得这样张狂。”

  王曼龄吓得说不出话来,江梦幽做王妃的时候娴雅雍容,后来因晋王遗诏的事,性情比以往变了许多,做了太后以后,更生出一种威严气势,她若仍是那个差点被季氏毒死的晋王妃,又怎么坐得稳江山、护得住她的儿子和弟弟?

  “掌嘴。”两个字从朱唇中轻轻吐出来,江梦幽看也不看哀求的王曼龄一眼,向孙芷汀道:“孙公子,刚才的事...”

  她语声顿了一下,孙芷汀赶紧说:“我一个字也不会向人透露...”

  “不,你要好好地去和他们说一说,哀家最恨这种人,他让我想起侧妃季氏,仗着自己年轻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你们千万要引以为戒。”

  孙芷汀连声道是,香风拂动,江梦幽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孙芷汀看着狼狈挨打的王曼龄,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太后摆明了护犊子,对贵君的恩宠从来都是独一份的,虽然她说的是侧妃季氏,实则指的是贵君与侯爷的事,今儿闹这一场,就是要绝了其他人的痴念妄想。

  花园中万紫千红,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哥儿姐儿更是比花朵还要娇艳,众人都期待着在花园里与少年天子偶遇,可早该到此的皇帝却一直没有露面。江梦幽没在此处看见瑜哥儿,她心里一动,往偏僻处的假山走去,果然看见瑜哥儿与宣平伯家的幺哥儿周长平面对面地站着,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瑜哥儿面上笑意盈盈,周长平柔顺地仰头望着他,眼眸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恋恋倾慕。

  “看来皇上已经为自己选好皇后了,”江梦幽几年来暗中看着,心知三人互有情意,周长平温驯贞静,虽然知晓瑜哥儿对他的好感,却从未做出任何逾矩之事,江梦幽对他很是满意,今天的花宴不过是想让瑜哥儿再挑选几名妃子罢了,她对身后的宫人道:“让他们再说会儿话,过一会儿你把皇上请到花园的白海棠树下,就说哀家在那里等他。”

  瑜哥儿来到海棠花树下时,江梦幽正领着几个哥儿姐儿一同赏花,双方互相见礼后,哥儿姐儿们一个个都红着脸用眼角瞥着瑜哥儿,少年天子生的着实俊秀潇洒,就算他不是皇帝,也会让人一见倾心、难以忘怀。

  几个人闲聊了几句,不过谈些天气花木,也有人想表现自己的才情技艺,瑜哥儿的反应都很平淡。待到花宴散去,江梦幽明知故问地说:“怎么样,陛下可看中了哪家的闺秀公子?”

  “母后分明知道,”瑜哥儿笑道:“我只要宣平伯家的幺哥儿周长平做我的皇后。”

  “长平这孩子很乖巧,我也很喜欢他,”江梦幽点了点头,又说:“你再选两名妃子,大婚时一起抬进宫里...”

  “我不要妃子!不是说今天的花宴,只是为了选定皇后吗?”瑜哥儿急急道:“母后你忘了吗,侧妃季氏曾在你的饮食里下了毒,若不是小舅舅及时赶到,只怕咱们都要被她害死!我那时就不懂父王为什么要娶她,我们一家人分明过得好好的,她一来、就什么都变了!我真不敢想,如果选进来的妃子也向长平下毒,那可怎么是好!”

  江梦幽愣了愣,瑜哥儿身上果然流着一半江家人的血,他生来早慧,一路看着他们经历过的事,对三宫六院并无幻想,反倒深为厌恶用情不专之人。如果瑜哥儿不是皇帝,江梦幽会觉得很欣慰,她可以答应瑜哥儿只守着一个夫郎过上一生,却很难想象一个皇帝一辈子只有一个皇后,就算她准允,朝臣们又岂会认同?况且瑜哥儿还不到十六岁,若为这一时冲动闹出轩然大波,实在是得不偿失。

  “胡闹!”她沉下脸,试图把瑜哥儿唬住,“事关国怍,岂容儿戏?你是皇帝,不能任性而为,你不许再乱说胡话,天子的后宫里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皇后?”

  “那为什么齐侯爷就能只守着小舅舅?”

  “因为他不是皇帝!”

  “我知道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做皇帝!”

  江梦幽更是哑然,原来瑜哥儿什么都懂,他知道这个天下是齐鹤唳打下来的,他当年不过是一个小儿,完全是被齐鹤唳用长/枪送上了皇位,瑜哥儿很慢地说:“齐侯爷是为了小舅舅,才一路护送我们进京,可你们谁又问过我愿不愿做这个皇帝?我做了这个皇帝,你们都得偿所愿了,母亲向季氏报了仇,齐侯爷又娶回了小舅舅,天下也不用改朝换代、以最快的方式太平下来,南宫先生教我的东西,我一直都在努力地学,我会做一个好皇帝,可我也想和喜欢的人一世一双地厮守... ...我以为母亲多少是会懂我的!”

  江梦幽听了儿子的肺腑之言,黑脸再也挂不住,她动容道:“你从小就懂事,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只是到底太难了!前朝后宫向来都是相辅相成,多少人巴望着这条进身之阶,那些朝臣怎么会答应呢?皇家本来就血脉稀薄,你只娶长平一个,后嗣上就难过关!”

  “生那么多的皇子干什么,让他们争权夺利、互相残杀吗?史书上这些事还不够多?皇家的内斗比外敌入侵还要厉害,前朝正可引以为鉴... ...”

  瑜哥儿引经据典地说了许多,江梦幽听得出他提出这件事并不是一时起意,而是在心里琢磨了许久,不知这孩子什么时候下定了这样一世一双的决心。可即便如此,江梦幽仍不能更不敢轻易答应他的请求,嫁给一个痴情的男人是哥儿姐儿毕生之幸,可一个痴情的天子却可能给家国带来灾祸,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其实天子身上肩负着比常人深重千万倍的无奈——“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诗人的慨叹犹在耳畔,江梦幽生怕这个天下被齐鹤唳的痴情所成全,最后又毁在瑜哥儿的痴情上。

  母子俩没有谈妥,瑜哥儿负气而去,他在离去前极失望地对江梦幽道:“母后,是你告诉我要好好地待他、不要让喜欢的人掉眼泪,现在你又强迫我纳妃,难道长平不会为此流泪吗?你教我的事与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是矛盾的!”

  “因为你是皇帝...”江梦幽心里也是左右为难,“只要你对长平好,给他皇后的位份、对他盛宠不衰,便是对得起他了,长平也会懂你的为难,只要你的心里一直有他,他那样温驯的人是绝不会让你难做的。”

  “就是因为他温驯守礼,我才更看不得他受委屈!罢了,我与母后说不通!”瑜哥儿气呼呼地甩袖而去,江梦幽望着他身穿明黄色龙袍的背影,一时担忧一时欣慰,她眼见着江梦枕与齐鹤唳相爱相守,三年来恩爱和睦,心里的结也慢慢疏解开来,只是瑜哥儿的事非同小可,即使她在感情上能够理解,在朝政上却不能认同,思来想去她自己也拿不定个主意,只有连连地叹气。

  夜半时分,瑜哥儿躺在龙床上仍未入眠,他从小看过了太多因婚姻不谐而落下的眼泪,他记得江梦幽在侧妃进门的那一夜抱着他偷偷流泪,也记得江梦枕落在他掌心的热泪,他们都是他的至亲之人,瑜哥儿早慧而重情,这些事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一开始他对感情之事避如蛇蝎,后来经过江梦幽的有意开解,又亲眼见证了江梦枕与齐鹤唳之间矢志不渝的感情,自然也生出与心中所念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可他偏偏做了皇帝,立后纳妃不止是家事更是国事,讨不到老婆的穷汉羡慕皇帝三宫六院、众美环绕,他却只想独伴一人,办成这件事竟比穷汉娶上媳妇儿更加艰难万倍,世事有时着实是吊诡而荒谬。

  第三天下朝后,瑜哥儿微服直奔齐府,他想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他的所求,但有个人一定会懂,只要他把自己的想法向小舅父一说,齐鹤唳必然会与他惺惺相惜、鼎力助他成事。

  “皇上万岁万万岁,”碧烟见他来了赶紧行礼,“请陛下在内室稍坐,奴婢这就去请侯爷和公子过来。”

  “不必,你直接带我过去便是。”

  “这...侯爷和公子在厨房里呢,那里又是火又是刀,只怕冲撞了陛下...”

  少年天子心里烧着一团火,哪里等得?他直接让碧烟领他去到厨房,隔着门只听里面传来江梦枕带着笑意的声音:“好不好吃?我看卖相比去年的强上许多了...”

  “当然好吃,今年可是鸡蛋面呢,还点了香油...”

  听着齐鹤唳的话,瑜哥儿还以为江梦枕给他做了一碗怎样鲜香的面条,可他推门一看,只见桌上的面条糊成一团,鸡蛋也散碎得不成模样,齐鹤唳却吃得津津有味,好像世上所有的美食都比不上这一碗煮烂的面。

  位极人臣的侯爷和天下最尊贵的哥儿躲在厨房里吃一碗烂面条,两个人竟然都是喜笑颜开,旁人看了也许会觉得他们可笑 ,但瑜哥儿只觉得无比的羡慕向往。

  “瑜哥儿怎么来这儿了,”江梦枕与齐鹤唳赶紧行礼,“皇上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瑜哥儿赶紧搀起三人,笑着道:“小舅舅与小舅父还是这样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江梦枕也轻轻一笑,“今儿是他的生日,我们成亲后,每年这天我都要亲手做一碗寿面给他,只是我的厨艺太糟,我知道他说好吃也只是在哄我罢了...”

  “怎么是哄你呢?你不知我盼了多久,才盼到这一碗面条,”齐鹤唳把一碗面吃得汤都不剩,“这样一年一年的做下去,等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你做面条的手艺定然是无人能比的了。”

  三人相视一笑,多少的话都尽在不言之中,复合之后,他们再不会错过每年元宵节的灯会、生日时的寿面、冬天里的白梅花,爱意在这些小事中被经营滋养,再无以前的忐忑犹疑,愈发坚定而深长。

  “我来是想求小舅舅与小舅父一件事,”瑜哥儿再忍不住,恨不得也与周长平这样温存的厮守,急急地把心中所想吐露而出:“昨日的花宴,我已选定了皇后,可母后还要我再选两名妃子一起进宫,我不愿意,只想和皇后一世一双地相守,母后却不答应,让我好生烦恼!我想小舅舅与小舅父定能明白我的心思,不知能不能请三位长辈助我一臂之力,向上劝服母后,向下压服朝臣,普天之下能帮我的达成所愿的,只有你们了!”

  江梦枕有些愕然,他看了一眼面色深沉的齐鹤唳,又看了看面露焦急之色的瑜哥儿,斟酌着开口安慰道:“皇上先别着急,此事须从长计议,你的婚事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依我看来,姐姐那里倒不是难关,她近年来已看开许多了,朝臣那边才是真正难办...你毕竟是皇帝,而且你还需考虑的是,此话一出,你选定的皇后将会承担比你更多的压力与指责,所以在谋定之前,你万不可把这心思到处去说...”

  瑜哥儿心里一凛,有心人动摇不了他的想法,难免会去害周长平,他背上冒出些冷汗,赶紧说:“我只说与了母后与三位知晓,我也担忧会出差错,所以没有在朝堂上贸然说出来,今日小舅父告了假,我怕说出来也没人会支持我...”

  “就算今日我在朝上,也不会支持陛下的决定,”齐鹤唳沉声道:“您与我们毕竟不同,您是天子、是皇帝,不按规矩办事就会被天下人质疑指责,就算是我们这样的身份,我也是叛出了齐家、九死一生才换来和梦枕的一生一世,您的决定又会引来怎样的轩然大波?您还没有亲政,朝中的各方势力各有心思,此话一出,必然引起一阵大乱,万望您三思。”

  瑜哥儿怎么也想不到,齐鹤唳竟然不肯帮他!任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过磨破了嘴皮,齐鹤唳就是不为所动,江梦枕见外甥一脸丧气失望,忙打圆场道:“这本是急不得的事,瑜哥儿先回宫去,我和他说说...”

  他亲自把瑜哥儿送出府门,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背,车架远去,齐鹤唳走到他身后道:“如果皇上就这样放弃了,说明他也无法守着周家的哥儿一生一世,你不要为他难受,你我都知道这条路有多不好走,他是皇上更要难上千万倍。他的感情有多坚定?又能不能守住自己的心?我没看见皇上的决心前,是绝不会出手帮他的,否则不止害了他,更会害了周家的哥儿。”

  “我明白,众臣奈何不了瑜哥儿,周家的哥儿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了,”江梦枕叹息了一声,“我只是感慨,这世上还是有深情的人,像我父亲、像你、像瑜哥儿,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见异思迁的好色之徒。有些男子自己堕落庸俗,就说天下人都是一样的乌糟,这样的话越传越多,大家竟觉得男子花心是约定俗成的常事了,越发让哥儿姐儿没了指望。”

  齐鹤唳拦着他笑道:“听了你这一番感慨,我真希望瑜哥儿不要叫你失望才好。”

  “我信他,”江梦枕笑望着丈夫道:“我们江家的人,总有一点痴意的。”

  齐鹤唳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是啊,你家的人比齐家的人强上太多了。”

  三人在暮色中挽着手往白头轩走,春风中他们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似乎融合成了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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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入夏,王曼龄被父亲仓促地嫁到外地,江梦枕也果然没有看错瑜哥儿,年轻的皇帝一直在拼命争取着齐鹤唳的支持,下朝后有事没事就微服跑来齐府,并没有因为江梦幽的阻挠和齐鹤唳的拒绝而轻易放弃。

  江梦枕进宫去问过姐姐的意思,江梦幽已松了口,只要瑜哥儿能说服朝臣,她是不会反对的,皇帝大婚的事宜早在准备之中,宫中隐约有传闻宣平伯家的幺哥儿周长平将会成为皇后,三妃的人选却还未透露。

  宁国公的孙女宁馨儿听到传言后在家中大闹了一场,她自觉处处都比周长平强,不知道天子怎么会喜欢那个木头似的蠢货,她爷爷因她父亲去世得早,分外宠爱这个孙女,忙赶来劝慰她道:“我已探得消息,两个妃子的人选还未定下,你若一门心思想进宫去,那爷爷就舍下这张老脸去求太后...”

  “那周长平不过出身伯府,爷爷却是国公——我朝一共也只有四位国公,都是配飨宗庙的开国大将之后,齐侯爷迎回天子、拨乱反正,功劳那么大,也不过封了万户侯罢了,我家的门第是何等尊贵?难道我竟做不得皇后,反要让周木头踩在我的头上!”

  “诶呦呦,话可不能乱说!”宁国公看见孙女跋扈的模样,心里也是发愁,她这样的人进了宫去,只怕用一张嘴就能把人得罪个遍,皇上又不喜欢她,太后更不好相与,后宫哪里有她容身之处?更何况,他虽是老臣,但是早已不在权力的中心,齐鹤唳的爵位在他之下,可手里实打实握着十几万精兵、掌管着无数的钱粮军械,满朝文武谁敢和他高声?他又是贵君的丈夫,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也只有宁馨儿这样没有眼色的人,才敢拿自家的门第去压齐鹤唳一头,还在洋洋得意。

  可惜人老了,在儿孙面前总是耳根子发软,宁国公见宁馨儿哭闹不止,到底是递了牌子进宫去见江梦幽,江梦幽得知他的来意,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问他的身体,临走时赏了他不少补品药材。宁国公心里也没个谱儿,但有好事者见他进宫,而后又得了许多赏赐,不免猜测宁馨儿已被太后择定封妃。

  流言暗暗地散播开来,宁馨儿欣喜若狂、更是目中无人,她去京郊的寺庙还愿,好巧不巧、周长平也陪着珍姐儿到此游玩,珍姐儿懂事后,也讨厌宁馨儿的为人,只和周长平亲近,越发少召她进宫陪伴,宁馨儿更觉得是周长平教唆公主从中作梗,不让她进宫去见皇上。

  公主的鸾驾在此,宁馨儿自要去拜见,珍姐儿只淡淡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让周长平送她离开。此时立后封妃的诏书都没下来,三人的身份还未改变,宁馨儿仍可在周长平面前耀武扬威,她在石阶前压低声音:“周木头,你不用得意,皇上现在不喜欢我,不代表我入宫后他不会改变心思,咱们以后接着斗!我就看着,你在凤座上能坐几天!”

  周长平只当没听见、转身要走,宁馨儿看见他波澜不惊的脸色,一时怒从心中起,伸手拉他道:“我和你说话呢,你耍什么威风?真当自己是皇后了?”

  哪想山中青苔湿厚,她们身前又是石阶,宁馨儿这样一拉,周长平立足不稳惊呼一声滚下来台阶,身后跟随的宫人们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查看他的状况,宁馨儿知道闯了祸,趁着众人都围着周长平,带自己的侍女急匆匆地躲避而去。

  周长平扭伤了脚腕,他是个厚道的人,本也没想去和皇帝与太后告状,珍姐儿却被他吓得够呛,回来就告诉了瑜哥儿,而后眼睁睁地看着一向脾气很好的哥哥大怒地掀翻了堆着奏折的书案,“这个毒女恶妇!仗着她家的门第,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今日我若再不为长平出气,不如不当这个皇帝!”

  他连夜把宁国公与宁馨儿传进宫中大加申斥,瑜哥儿还不到十六岁,可六十几岁的宁国公面对天子之怒,真觉得自己衰朽的身躯几乎承受不住这种扑面而来的愤怒与压力。江梦幽得知消息赶来的时候,只见殿中瑜哥儿面沉如水地坐在龙椅上,宁国公和宁馨儿跪在地上,一个不住叩头、一个狼狈地捂着嘴连哭都不敢出声,瑜哥儿的目光与母亲相接,那一瞬间,江梦幽倏然觉得,他的儿子当真已有了帝王的威严,瑜哥儿在这些日子里极速地成长起来,因为他想护住他所爱的人。

  很快,太后亲自为宁馨儿赐了一门婚事,算是全了老臣的体面,也让京中的流言不攻自破,瑜哥儿冒着雨再一次来到齐府,这回他终于被齐鹤唳请进内室详谈。江梦枕并不清楚他们商谈了什么,瑜哥儿离开齐府时的表情并不轻松,江梦枕恍惚间也有了和江梦幽同样的感觉,这个孩子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他在不断来齐府求助的这些日子里,表情一日日深沉起来,一开始他还像是个对感情充满幻想的愣头青,渐渐的,他已知道一份深厚的感情中,相比轻松愉悦更多的是责任与沉重,他必须守住自己的心、并为所爱的人步步为营,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前面的路布满荆棘、没人可以帮他,在这条路上,只有他与周长平互相搀扶着前行。

  瑜哥儿回到宫中去向江梦幽请安,并提出在明天的早朝上宣布立后诏书,江梦幽心里有些不安,问道:“如果朝臣们问你,为何不纳妃,你要怎么回答?”

  瑜哥儿缓缓道:“母后放心,朕自有主张。”

  江梦幽一愣,这是瑜哥儿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是“朕”,他为了周长平必须成为一个不容人质疑挑战的威严天子,以前他是被齐鹤唳直接碰上了皇位,而如今他要为了心中所爱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朝堂之上,宦官只宣读了立后诏书,百官果然不满起来,家中曾有哥儿姐儿参加过宫中花宴的朝臣中,马上有人出列道:“皇上,为何只有立后诏书,没有封妃的旨意?皇家血脉稀薄,百姓们都等着陛下开枝散叶、子孙绵延,这样我朝才能流传万世,国祚才能稳固不易!”

  “爱卿所言甚是,这些事朕如何不知?”瑜哥儿坐在龙椅上轻叹一声,“只是朕年纪尚小,常言道温柔乡是英雄冢,朕只怕自己心性不定,若是沉迷于后宫粉黛,不免会消磨了励精图治的决心!《道德经》中说:不见可欲,使其心不乱。朕所顾虑的正在此处,所以只立皇后、以正名位,不纳妃嫔、以示雄心,望各位大人与朕协同一心,那么中兴我朝便指日可待了!”

  众臣心里俱是一惊,有人还想再劝,却又觉得怎么说都有阻挠皇上励精图治之嫌,几个朝臣试着劝谏了几句,只道两件事并不抵牾,瑜哥儿却不肯松口,话语中仍以朝政为先,后宫诸事暂且押后再说。

  “来日方长,诸位大人又何必苦劝?皇上有这样的志向,难道不是我朝之幸?”一直在早朝上不言不语的齐鹤唳忽然跪地道:“臣愿肝脑涂地,扶保圣上开创盛世,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一听这话,唯有纷纷下跪应和,令江梦幽万分担心的早朝上,并没传出皇帝不顾规矩、一意孤行的消息,反而传出了少年天子志存高远、发奋图强的贤名,瑜哥儿看着山呼的众臣,心里想着齐鹤唳告诉他的话:“变乱之时,我早知道梦枕就在江陵,可是过了三年,我都没去找他,你道为何?因为玄甲军那时还不够强大,我去找他,只会给他带来灾祸,在不能保护他的时候,让他成为我的弱点、成为众矢之的,一个男人要守护心中所爱,必须自己先强大起来。陛下还未亲政,与其现在就昭告天下只娶皇后一人,不如暂时隐忍不言,只要陛下痴情不渝,等您把天下的权柄都捏在手里,皇后自然就成了您的虎须,谁还敢去捋动?我十七岁娶到你小舅舅的时候,无异于匹夫怀璧,根本护不住他、不知让他受了多少委屈,望陛下以臣为诫,否则一切都会反噬到皇后身上,臣知道那种感觉,真比自己挨刀还要难受!陛下想要做成这件事,必须足够耐心,我用了三年才敢去见梦枕,也许陛下要用三十年才能让众臣闭嘴不言,但只要那个人值得,陛下到时候必然是无悔的。”

  瑜哥儿知道这是齐鹤唳的肺腑之言,只有经历过剖心之痛又尝过相守之甜的人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感念齐鹤唳的帮助,在大婚亲政之后 ,虽然他开始有意加强对朝臣的控制,却从来没有动过齐鹤唳的兵权,因为他知道,背叛他就等于背叛小舅舅,而齐鹤唳永远也不会背叛江梦枕。

  立后的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在煊赫热闹的大婚后,因为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诞育子嗣的压力就全转移到了周长平身上,大臣们已准备好了奏本,只要皇后半年无孕,就要上奏选秀立妃,哪知道不过两个月,周长平就怀了身孕,竟还是祥瑞的双胎!朝堂内外欢声一片,此时又有人提出皇后怀孕不便伺候,要皇上纳妃选秀,更有许多勋贵家的哥儿姐儿以拜见太后或皇后为名,频繁地进宫,企图趁此机会进入后宫,哪知道宫里传出消息,有人在探望皇后时身上配了麝香,双胎险些保不住,皇帝大怒,令无关人等在皇后生产前一律不许进宫,可这配了麝香的人究竟是谁,到底成了悬案,也有人说,这是本就是无中生有,是皇后用计把住皇帝罢了。

  不管真相如何,九个月后周长平所怀的双胎呱呱坠地,竟是两个男孩儿,朝野中说着酸话、等着看笑话的人,都讪讪地闭了嘴。江梦枕兴冲冲地进宫去看外孙,在皇后的寝宫中,却见周长平靠在瑜哥儿怀里流泪,这段日子所有人都盯着他的肚子,又有多少人一直盼着他出事,这种压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别哭了,你是个有福气的,”江梦枕看着两个躺在襁褓中的外孙,心里羡慕又欢喜,“这下好了,你身上的担子一下就轻下来了。”

  周长平还不能下床,他抹去眼泪,躺在床上仍不忘向江梦枕行礼,“劳烦贵君殿下进宫看我,您与侯爷一直关爱我和皇上,我都记在心里...”

  “都是一家人,你别说这样的话,倒显得咱们生分了,好好教养这两个孩子,你这皇后的位子今后再没人敢置喙了。”

  周长平心里感动,他看了一眼瑜哥儿,见丈夫点了点头,便向江梦枕低声道:“贵君只道我福气好,却不知我之所以能诞下双子,都是因为吃了一种药...”

  “哦?”江梦枕心里一动,“是什么药这样神奇?”

  “我父亲曾帮过一个进京寻夫的苗女,那女子遇人不淑,她的情郎其实在京里是有妻儿的,不过是外任寂寞,见她美貌、玩弄她罢了。她千里迢迢地寻来,却是这个结果,苗女最是刚烈、不容人负心,那男人见过她后,竟不知怎么第三天就七窍流血而死!她为报我父亲的恩情,留下了一本巫医药书,我父亲觉得她有点邪门,这么多年都未曾动过那本书。”

  周长平眉头微蹙,“我嫁给皇上后,日日被人盯着子嗣,虽然皇上护着我,但我一日不诞下皇儿、就一日不得安宁,我有些受不住这种压力,又怕皇上为我烦心,只敢对着娘家父母倾诉一三,我父亲见我如此烦恼,就想起了那本药书,翻出来一看,里面果然记载着许多诡异的药方,我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便服了其中一味药,后来很快便有了身孕... ...我看得出贵君殿下极爱孩子,若您信我,我愿献上这本医书,帮您达成心愿。”

  江梦枕一时怔忪,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这个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他想不到自己竟有这样的造化,难道老天真的会再给他一个孩子?

  “小舅舅,长平的药方并不一定能管用,”瑜哥儿看见他的表情,只怕他期望太高、再次失望,“不过试一试总是好的,如果结果不好,你也别伤心,好不好?我和珍姐儿,也是你的孩子...”

  江梦枕眼中涌出热泪,他果然没看错瑜哥儿,这孩子打小重情、与他最是亲近,瑜哥儿如今身为天子,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怎能不叫江梦枕动容?他抬起手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瑜哥儿的脸,柔声道:“好孩子,你们俩都是好孩子,要好好地厮守、一直恩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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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梦枕拿到药方后,本想偷偷地服用,省得让齐鹤唳与他一起失望,可他转念又想,俩人以前曾因为这事闹过不少误会,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有什么不能携手共渡的呢?何必瞒东瞒西、徒增误会,他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和齐鹤唳一说,本以为丈夫会和他一样欢喜,哪知齐鹤唳沉吟半晌后道:“是药三分毒,你的身体是我最先考虑的事,你现在的体质是不能承受孕育一个孩子?我知道这一直是你的心愿,可我也害怕以前的事重演,我永远忘不了挽云轩里一床的血,也真的承受不了再次失去你的可能...”

  江梦枕靠在他背上说:“也不一定会有用的,只不过试一试,也许是空欢喜一场。”

  “我倒宁愿是空欢喜,也不想你再去鬼门关前走一遭。”齐鹤唳紧紧握着夫郎的手,谨慎道:“还是请孙御医来看一看,一切以不要冒险为首要,他若说不行,我...我求你就打消了这个心思吧。”

  江梦枕叹了口气,齐鹤唳转身把他抱在怀里,三人都没再说话,只默默地吻在一起,在这个吻中他们互相安慰,做好了迎接所有结果的准备。

  第三天,孙御医早早就被召进齐府,他在江梦枕忐忑地注视中,收起脉枕道:“贵君的身子这几年调理得精心,已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当时产子损伤了宫腔,这是最难治的。”

  “若是有一种药能修复宫腔,我的身子能承受怀孕吗?”

  孙大夫一愣,思索道:“按理说是没有问题的,贵君原本阴寒的体质已变得温平,正是适合怀孕的。”

  江梦枕心里一松,向陪在一旁的齐鹤唳露出一个微笑,他从怀里拿出一张药方,“孙大夫看看这个方子,是个苗女的医方,也许能让我达成心愿。”

  孙大夫来回看了几遍方子,摸着下巴说:“我不懂巫医,只听人说过,他们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齐鹤唳插话道:“孙大夫只要告诉我,这药方会不会吃坏人?就算没效验也不妨事,我只担心他吃了这药反要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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