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主动寒暄,乔知舒也亲切和礼貌地回答:“苏伯母好, 舅娘十二月六日就生了,是双生子,快满月了。”
“还是双生子呢?孙家真是有福气。”
孙胜第一次来苏家, 不过他性子活泼, 和山下上井村的人那家都能说话,所以他向苏母送上祝福。
“苏先生学识渊博,苏伯母才是有福气的人,祝伯母早日抱上双生孙儿。”他见余兰已是及笄打扮,以为苏夷和余兰已经成婚了。
苏伯母脸上的笑停了一下, 又接着道:“那伯母就承了你的祝福了,怕是早不了呢,我儿倔着呢,说是学无所成不考虑成家。”
乔知舒下意识去看余兰, 余兰果然面露悲色,低下头去匆匆出厅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乔知舒忙岔开话题,又说了一会儿话,苏夷就招呼他们进书房了。
学到正午,苏夷让他俩放松眼睛和手,出了书房去,乔知舒和孙胜立马驼背搭肩,互相靠着挤作一团。
“读书好没意思呢。”孙胜说。
乔知舒也打了个哈欠,“怎么没意思,学成了和哥哥一样深思远虑,行事稳妥,多好呀?”
“可我听不懂啊。”
“哪处没听懂?指给我看看……”乔知舒八岁就开始跟着盛尧学习了,而孙胜只是每年采茶季能见到盛尧。
孙胜没花心思在听课上,自然是指不出来的,不过他可没有混日子呢,他也有他自己的关注点。
他凑到乔知舒耳边,捂着嘴很小声地说悄悄话,“先生今日心情不好呢,和师娘……余姐姐一样,肯定是拌嘴啦。”
乔知舒看了眼门口,回头用肩膀搡了孙胜一下,两个小哥儿嘻嘻哈哈打闹成一团。
苏夷确实心情不好,他寻余兰去了。自从前两日有媒婆上门给他说亲,是替有钱老爷的女儿来的,说是看中了他的才华,这之后,余兰就不开心了。
他不傻,自然感觉到了。
“兰兰,乔儿他们带了一匹步,我看颜色桃而竟红,极衬你,我让娘都拿去给你做身衣裳,你还想要什么,直与我说便是,我一定为你争取,只莫再同我怄气了好吗?”
余兰坐在屋檐下纳鞋底,闻言愣了愣,终是没开口,低下头去继续穿针引线。
苏夷静静站了一小会儿。
果然余兰还是没忍住,“你知道的,我从不稀罕这些个玩意儿,不必让娘特意做给我。”
苏夷见哄不好青梅,摸了摸鼻子,嘴笨道:“那,你别同我怄气了,我这两日也烦闷不已。”
余兰叹了口气,“夷哥哥可想过,这三年,还会有多少个媒婆寻来?”
今年她就十六了,苏夷十八。她心里没有底,她家人全没了,她只有苏家了,原说好她十六就成亲,可苏夷落榜心情郁闷,立誓不中举不成亲。
苏夷急忙表心意:“原你竟是因这个不开心吗?兰兰,非我有意推迟亲事,延迟于我而言,犹如悬梁刺骨,是效仿汉大儒孙敬的刻苦。”
余兰放下针,乖乖抬头看苏夷,眼神认真又信任。
苏夷轻轻笑了一下,腼腆地表白:“在我心中,那些富户家的小姐根本比不得你,她们就是有个殷实的爹罢了,离了家什么也不会。我苏夷要娶就娶你这样自己有本事,还贤惠的女子。”
余兰羞怯一笑,“真的吗?”
“自然真,兰兰这般持家,世间女子皆不如你。”
余兰娇嗔:“胡说,你常常与我讲豆腐西施马夫人的典故,那时你可是说世间女子皆不如她的。”
“那怎一样?我又不想娶她。”
余兰听苏夷这样说,便放心了,“孙家这般尊你,快回去好好教那俩孩子,我近日手上麻利了好些,往后每日我都能多绣几对鞋底了,你只用功读书便是,不要不舍得买书。”
苏夷低头看她的手,体贴说道:“如今我收了那两个孩子,家里能宽裕些了,你不必再这样苦了,等我中了举人,我们就成婚,我再不让你拿针做绣了。”
“嗯。”余兰听完手脚更快了,日子一旦有了奔头,整个人都更有劲儿了。
苏夷也心满意足地回书房了,见两个孩子一瘫一靠,还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可休息好了?”
乔知舒推了推孙胜,连连点头,“休息好了。”
“好,出来用饭吧,我们午后继续。”
苏伯母烧的午饭,清淡可口,吃饭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余姐姐露出了笑脸。
……
回家的路上,乔知舒扯着缰绳,孙胜坐在后面抱着他的腰,去县城的时候是孙胜坐在前面骑马,所以回去的时候换他来驾。
孙胜还一直给乔知舒说,“中午的时候,先生肯定是去和余姐姐谈情去了!茅尖叔叔说上亲之后,成天挂着笑,爹说谈情说爱的人都这样!”
乔知舒还特别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郑重点头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当然!”孙胜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才十二岁,可神气了。
“那你说,谈情说爱是做什么的呢?”
孙胜嘻嘻笑,“就抱在一起念情诗呗。”
“那、那茅尖叔叔不识字,他怎么谈情呀?”
“嗯?那就只抱在一起呗。你看我们大了,都没有人抱啦,那天我想爹抱我下山,爹说我长大了,不能抱了。”
“哦。”乔知舒心情低落了,那等哥哥回来,自己也好大了,他还没抱够哥哥呢。
两人像发现了什么大人的秘密一样,一路围着‘谈情说爱’回了上井村。
一进孙家大院,小还笙就哒哒哒跑来扑乔知舒,“小舅舅!”
乔知舒卡着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小还笙就摸摸他的总角,摸摸他的耳朵,很亲近很依赖他。
盛莺端着一碗羊奶,训斥小还笙,“还笙?为什么不喝完?你看你不长肉,给你好东西你又不吃,你不听话,娘为你操碎心了都。”
小还笙害怕地睁着大眼睛看娘亲。
乔知舒抱着她上前,接过羊奶碗,“是因为冷了,所以没喝吗?”
盛莺没好气的戳了戳女儿挺着的小肚子,“我给热了端给她的,我去喂孩子,她放那冷的。”
乔知舒了然,“怕是没喝惯,是不是还笙?”
小还笙嘟着小嘴,然后捏着小鼻子,连连摇头。
乔知舒这才明白了,对盛莺说:“羊奶腥,她闻不来。”
盛莺叹了口气,“本来不够奶喝,现在有了母羊,却反而喝不完了。我想着她早早就断了奶,让她喝了补补身子,也不用浪费羊奶了,她还使娇。”
乔知舒看着乳白色的羊奶,也觉得倒了可惜,便道:“那我拿去厨房,看看能做个什么糕点给还笙吃吧,倒了未免太浪费。”
盛莺没在意,点了点头,“那行,你去吧,她要是还挑嘴,你就别惯她了。”
乔知舒应声,抱着小还笙,端着羊奶去了厨房。
“让舅舅想想看,给你做个什么羊奶糕?还笙,你想吃米面还是糯米面?你给舅舅指……”
盛莺在身后看着,咧嘴笑了一下,“这孩子,也才十二,就这么会哄娃儿了。”
孙老太太路过,也站在一旁看厨房,里面乔知舒蹲着,小还笙就在他臂弯里指装米面的缸,小丫头还真的挑起食材来了。
“乔儿那不是会哄娃,是真的疼爱还笙。”
盛莺这才看到外婆来了,上前去扶着外婆,笑着应和,“是呢,这孩子虽说苦过来的,但是他不苦别人,心正着呢。”
孙老太太:“这孩子太苦,一旦谁给了他温暖,他就死心塌地的。”
所以,乔知舒这孩子,心正着呢,盛尧好眼光。
乔知舒最后还是选了大米磨成的粉,是根据小孩儿吃的米糊产生的想法。
冷掉的羊奶倒入锅中,烧小火一边加热,一边加大米粉,小木锅铲不停地搅拌,让羊奶米粉黏稠如米糊,再倒蜂蜜进去调味,最后冷却下来就是软弹的奶糕了。
还是带有淡淡的羊奶腥味,但是在黄豆粉里滚上一滚,好吃的不得了。
小还笙自家端着小碗坐在厨房门槛上,羊奶糕不需要用牙,她就用嘴抿一抿就化开了,口感绵软香甜。
“小哥,你又捣鼓出什么好吃的来了?”孙含嫣过来找小还笙,她带妹妹玩。
乔知舒还在舂炒好的黄豆,见孙含嫣来了,扭头冲锅里点了点下巴,“熬了些羊奶糕,去打来吃。”
孙含嫣高高兴兴拿碗,然后乔知舒给她碗里撒了几勺黄豆粉,她端着就去长辈面前炫耀去了。
孙家大人们意思意思尝了一勺,口感很惊艳,纷纷夸赞乔知舒。
孙鸿润这几日天天吃给媳妇儿下奶的炖猪蹄儿,没办法,陶氏勉强能喝一碗猪蹄汤,肉和花生是一点儿也吃不下。所以他评价道:“乔儿做的这是新奇,米面也能做的像肉,比炖烂的猪蹄儿还弹。”
“像是把天上的云含嘴里了。”刚开始读书的孙胜,形容的挺有意境。
“像鸡蛋羹!但是比蛋羹结实。”
盛莺看女儿小脑瓜都要埋碗里了,高兴得很,“这下好了,往后多出来的羊奶也不会浪费了,你们这些小家伙是一个个都不喝,等乔儿做成糕一个个又打着抢……”
“乔儿太厉害了,马上过年,都叫你们吃的壮壮实实的好过年。”孙老太太两手搭在腿上,笑得一脸慈爱,“对了,朗儿和朝儿也满月了,是时候去佛祖面前给哥俩祈福了,求佛祖眼熟庇佑,顺便那打的长命锁也求个大师给开开光才行。”
孙鸿润立马点头,“是,儿子准备准备,两日后就去。”
乔知舒一听佛祖,小耳朵立刻支起来了,“我知道卧龙禅寺!小舅我也去。”
不知道老和尚还记不记得盛岗这个名字,如果记得,他想通知一声岗儿没了,所以能不能求佛祖给岗儿投个好胎,给岗儿一副健健康康的身子。
“卧龙禅寺?”孙老太太重复了一遍,这个寺庙没听过,想来也不大,“乔儿从哪处听说的?为何独独想去卧龙禅寺呢?”
“因为我认识一个大师是卧龙禅寺的。”
乔知舒将老和尚跟他化缘的事情说了一遍。
“好好好,既是与你有缘,那就去卧龙禅寺,顺便带些家里的茶叶赠予那位大师。”
孙鸿润也点头,“行,明儿我下山去打听打听。”
第32章
卧龙禅寺是隐于驼平山间的一座小庙, 古木青翠,幽静秀雅。
从孙家出发往卧龙禅寺去,比去他们这儿最有名的灵隐禅寺要远很多。
驼平山山脚下也寒酸, 没有客栈、驿站、斋食铺一类,仅一个过于简单的茶摊。更过分的是, 马匹无人管束, 随便拴在茶摊附近,茶摊边上竟然有一坨马粪。
这要是夏日,得臭成什么样?山脚下都这样落魄, 可以猜想到为何那位大师要下山化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