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太晚了便没找客栈,两人直接睡一屋了。第二日洗漱,叫端茶送水的小丫头们伺候,她们不知道乔知舒的真实身份,但是睡一张床,长相俊美的男子又是个哥儿,估计就是这样误会了。
关键误会了两人还没发现,又跟着出门去陪王江纬逛州府,乔知舒这一‘陪逛’的行为,在小丫鬟听来就是‘坐实’了乔知舒青楼小倌儿的身份了。
这就发生了早上账房那边,给乔知舒送‘开盘钱’的一幕。
“早饭做好了吗?”
茅尖一愣,怎么扯到早饭了?“好……好了该。”
“但我想吃昨儿醉仙楼的馄饨,让账房的人去买来,到时候把开盘钱一起送来。”乔知舒淡淡地说道。
茅尖不解,“不是?我的小少爷啊,那钱是……”
“我知道。”乔知舒抿了抿嘴,眼里有一丝狡黠,“茅叔,你去就是了,我自有深意。”
……
送钱的小丫鬟一脸委屈,她其实也挺无辜,跑一趟腿,那厢冲她发脾气,回来这厢说她办事不利,但是她和账房熟悉一些,自然不可能说账房的不是。
“人家说自己是东家未过门的夫郎,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这点儿银子打发谁呢?”
账房一个拨珠子的人一听就笑了,“嗬!照他这么说,老詹公得有十八九个未过门的了,哈哈……”
老詹公通天文地理,是盛尧聘来给商队测天气的,那老爷子就好一个色字,万里茶道的路上有他无数姘头,赚的银子全砸这些粉头身上了。
几个人正调侃,又过来个后厨帮工,“东家屋里的说要吃醉仙楼的馄饨,哥哥们快去跑一趟。”
几人刚刚还只是觉得可笑,这下就有点生气了,“怎么还真摆上谱了?”
账房先生:“快别说了,你赶紧拿了银子去买,这些个小事儿,别闹东家跟前儿了。”
账房先生发话了,领活儿的人只能赶紧往醉仙楼跑。
管事的也说:“都散了吧,一会儿我给亲自送去,没几日就过年了,我也不让这种人坏了你们大伙儿的喜气。”
说完轻轻笑了声,真有意思。
“还得是管事出马,好好叫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就是……”
马上过年了,盛尧这几日忙着跟茶马司清总账,拿税据留底。有走私案的前例,茶马司大清早挤满了商人,都是来清账的,生怕来年查起来,自己没有税据被当成典型重罚。
他在茶马司有自己人,再加上他去得早,等他忙完回来,茶行里的管事也好,帮工也好,都吃完早饭了。
头戴儒巾的程大管事见了他,连忙招呼人去后厨重新烧火。
盛尧摆了摆手,“我带知舒出去吃。”
程大管事:“我听厨房里说他要了醉仙楼的馄饨,这会儿估计吃上了。”
“行。”盛尧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小东西还知道不亏待自己了?挺好,没饿着肚子等人。“我看看去。”
程管事看着东家脸上的笑,上前偷偷地问:“东家,那到底什么来头?”
盛尧对年长自己的人十分礼貌,虽然程管事是他雇佣的人,所以他也拿开玩笑的口吻,沉着声音也小声说:“你问他去,我还想知道呢。”
程管事一乐,“哟?合着咱东家才是那个?”
盛尧意味不明的默认了,“行了,我看看他去。对了程叔,跟下面的说声,待他如待我。”
盛尧是一丁点儿都没往青楼粉头上面去想,他和乔知舒自小亲密惯了,那时候人都小,无关情瑟,就算现在两人还睡一张床上,也是乔知舒畏寒,每年冬季,两人都这样睡过来的。
乔知舒坐在圆桌上,房门大开,一个自称账房管事的背着光挡着门,面上还带着笑。
圆桌上一碗已经没了热气的馄饨,边上一个托盘,上面还是一个盘子装着银子,银子数量茅尖瞧着是比早上多了。
账房管事语气和缓,“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这钱也不少了,传出去也抬了您的身价不是?”
他见过的场面可多了,乔知舒不说话,茅尖不让他走,这都不算什么,主子都爱起范儿,更何况主子的人?他自认说话滴水不漏,一定能把乔知舒收拾服帖了。
安安静静的早晨,乔知舒也是在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中,才有了动静。
“你们并州送银子,为什么要用盘子装?”
盛尧一进院子就听见乔知舒天真的问话,听清那几个字之后,盛尧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他快步进屋,看见了桌上托盘上面多此一举放了个金盘子……
乔知舒连忙站起来,“哥哥,你账房的人给我送银子。”
盛尧还以为乔知舒不懂这个含义,伸出去要掀了托盘的手,改成将金盘子抽出来盖在银子上了。
“拿下去。”
乔知舒拦着,看向账房问道:“你刚刚说抬我的身价,这其中有什么说法吗?”
账房看了看东家,又看乔知舒,“这?各行有各自的规矩,你一个小……”
“闭嘴!”盛尧怒斥账房,不许他说那些词侮辱乔知舒,“你们账房现在做什么事之前,都不过问我了?”
“这?”账房惊讶,还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指着乔知舒道:“这不都睡东家屋里了吗?”
还要问什么?
盛尧气的肺疼,指着账房的脑袋,“你他娘的脑子里想什么了?这是我夫郎,是你东家!”
账房抬眼,眉间的皱纹一层层,忙不迭地跪下,冲乔知舒磕头,“真是对不住,东家,我这、我这也是听丫头们说的,真没寻思……对不住对不住,我跟您磕个头赔不是!”
茅尖低头看脚尖,特别想落井下石来一句‘早跟你说了这是你们大爷的夫郎’。
乔知舒要装到底,只能瞪着大眼睛让茅尖把人扶起来。
盛尧见乔知舒还要问,连忙道:“拿下去。”
“是是,东家,真对不住。”账房去端着托盘赶紧退下了,回去之后冲丫头们发了阵脾气,心里是七上八下,坐立难安等着主子的惩罚。
盛尧其实也懊恼呢,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做的不够礼数,让人误会知舒品行不端,才有了猜测知舒是青楼出身的误会。
所以他现在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坐下的乔知舒,后者还是低着头,不叫他看表情。
盛尧又想起在王江纬书房那次,两个说法都出自他口,而乔知舒对这两个都没有任何反应吗?
“下人误会,怎么你没长嘴?”
乔知舒原本偷着乐呢,被盛尧这一问气的抬了头,委屈道:“没长!”
“那我怎么说?说是与哥哥一同长大的竹马吗?”怒气说了一通,发现盛尧嘴角噙着的笑容,乔知舒才反应过自己中计了!
盛尧轻哼,“这不是挺懂吗?嗯?”
说着说着,盛尧两步走到乔知舒跟前坐下,轻佻地说:“来,给哥好好说说,明明知道人家误会了,怎的,就愿意吃这糟污名?”
乔知舒绷不住讨好的笑,“哪有?她们早上就送来一回,茅叔给撵走了的。”
“哦。”盛尧连连点头,又挑了眉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合着做戏等着我回来呢?”
乔知舒一脚往盛尧脚上踩,“哥哥闭嘴!”
盛尧也结合乔知舒刚刚那句‘一同长大的竹马’明白过来这场戏的意思了,唯一就是不知道过完年才十六的知舒,是需要小时候保护他长大的哥哥,还是需要一个携手一生的男人?
盛尧只能确定自己跑商多年,接触了不少人,但是一个都看不上,一个都不想碰,只觉得比不上家里那个同他一起长大的竹马。
“行,‘与我一同长大的竹马’这话让我的东家不高兴了,都要做场戏发脾气了。”盛尧站起身,一只手伸给乔知舒,“酒楼一趟给您赔个不是?”
乔知舒张嘴大笑,上半身往后昂。
盛尧居高临下,将他高兴的模样尽收眼底,也跟着轻笑了一声。也行,好歹是知道了小东西不喜欢‘与我一同长大的竹马’这个介绍,喜欢‘盛尧的夫郎’。
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小家伙才十六,带着他多长长见识,总有一日,乔知舒能明白自己内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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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尧吩咐账房将那些个不清不楚就瞎传话的丫鬟们给打发了,借着过年,一个个都给了赏钱的。
账房管事自以为是,不够细心,盛尧也没留,万一以后再来个不过问主子瞎结账,盛尧又不是做慈善的。最后提了账房先生做管事,人员小变动对茶行整体影响不大。
这日,程管事有事找东家盛尧商议,没找着人,在茶坊中间大声问:“谁看见东家了?”
角落一个扫雪的人大声回答:“去香春院了!”
香春院是并州府最大的青楼。
程管事吓一跳,小跑过去那人跟前,“小点声!小心二东家听见……”
茶坊里上上下下,甚至外面盛尧的马帮都知道了,东家有夫郎,叫乔知舒。
“听不见。”扫雪的人浑不在意,“一起去的,二东家头发全部束起,做汉子打扮,叫大东家领着一起去的。”
“……”程管事懵了,“到底是我年纪大了,唉。”
看不懂,看不懂。
盛尧跟乔知舒并肩坐在二楼雅间,他俩对面坐着的是江南有名的青楼艺女——柳之屏。
三人中间缕缕青烟泛泛飘然,女子纤纤玉手,指尖一点桃色,轻轻捏着茶筅在茶碗里顺着一个方向舞动,点完茶,汤末均匀细腻,滚烫的开水一点一点没入汤碗里,最后呈现一朵梅花样式。
乔知舒看着女子呈上来的茶碗,赞扬道:“柳姑娘茶艺了得,一手水丹青竟然不需借助任何工具。”
盛尧看着慢慢消散的梅花图,一手撑着额角,侧看一脸英气的俊俏小生乔知舒。
柳之屏披上侍女递过来的袍子,伸手去探暖炉,十指皎白轻弹空气,优雅又妩媚,“让公子见笑了。”
“请问柳姑娘这门技艺从何处学来?实不相瞒,我对水丹青十分感兴趣,还望姑娘可以引荐一二。”
柳之屏抬手抚了抚头上的玉簪子,“奴家这记性,竟一时想不起了……”
“茅叔。”乔知舒面容淡淡,一点儿都不像是来寻欢作乐,倒像是来谈生意。
茅尖掏了十锭银子放在茶桌上。
柳之屏扭头给侍女一个眼神,等侍女将银子收下去了,才缓缓道:“公子喜茶,待年后,可去四方朋来茶楼观摩斗茶戏,往年去参赛的都是小有名气的茶道大家。”
“奴家倒是认识四方朋来的大掌柜,就是贵人多忙,怕是要请个数次,才能见上一面。”
乔知舒瞪大眼睛扭头看盛尧,好气啊,他的十两银子打了水漂。
“呵……”盛尧轻笑一声,直起身来,从怀里掏了一张银票,他没放桌上,两指夹着,“行就行?别欺负他不懂行。”
柳之屏掩嘴娇笑,“盛大公子都开口了,自是行的。”
等谈妥了,盛尧就让青楼女子们都退下了,一边喝冷茶,一边继续看乔知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