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皇上作为这个世界上权势最大的人,取人性命太容易了。只有皇上让别人受伤,罕见别人让皇上受伤的。
顾良不想让自己这个善良的师弟受到什么伤害。
“昨晚我和义兄有话要讲,”郗池耐心和顾良解释,“他看起来心事重重,我便把他留下来,多和他说了几句话。断袖是压根没有的事情,他自己亲口说了把我当成亲弟弟,我们真如兄弟,师兄你不要随便揣测我们关系。”
顾良眸色复杂。
他不知道怎么说。
郗池虽然待人宽和,但他并没有太容易相信人。
如今郗池却对皇上深信不疑,顾良觉得郗池真的陷进去了,被皇上花言巧语和精心伪装的面目蒙骗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顾良道,“这是师兄唯一能告诉你的。”
顾良翻身上马。
郗池也上了自己的马。
顾良情情爱爱的都经历过了,郗池却没有经历过这个,在这方面还是一片空白。
虽然空白,但郗池本人是带着些许傲气的,他自以为自己什么都清楚,已经洞悉了这世间大多事物。其实他少年意气,真的还很年轻。
乌仁今天却不在衙门里,跟着伺候的小吏说乌大人想出去视察视察,看看青县被管理得怎么样。
顾良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他去了哪里?你们怎么没有盯着?”
“乌大人不让属下跟着。”
顾良道:“你们派人去找,好好的把人给请来。”
“是。”
顾良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他这个官虽小事情却不少。
小景也在衙门中,郗池带着小景一起出去走走。
小景将这些天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和郗池说了说,最后小景道:“在这里挺没有意思的,公子,您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回南边去吧?”
乌仁穿着便衣出去了,他一定要在青县里挑出什么错误来,比如街道上凌乱不整齐,百姓们有冤屈要伸,拿捏不到顾良的错处他就等于白跑了一趟。
这两天顾良让人好好招待他,他吃得不错喝得不错,只有一个地方不太满意,那就是顾良没有给他漂亮的女人。按照暄朝的规矩,上级官员来下面视察,下属肯定要献上漂亮女子,顾良没有遵守这个规矩。
青县这么小的地方,又没有像样的秦楼楚馆寻欢场所,所以乌仁这两天憋得难受。他看道上有个卖木簪的妇人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端正,忍不住动了邪心,趁着买东西的当儿去摸人家妇人的手。
乌仁在整个淳安府一手遮天,只要他看上的女人,不管嫁了人的没嫁人的基本都属于他了。
他买了两个簪子离开。
和乌仁一起从淳安府过来的下属知道他的心思,欺男霸女的事情做惯了,乌仁给他们一个眼神他们就懂。
等乌仁走远了,他们两个不由分说的抓了这名妇人,硬说这名妇人偷了他们老爷身上东西,要把她带到官府。
郗池在前面买了两块年糕,他给小景一块:“那边怎么热闹起来了?我们去看看。”
前面围了一圈人,其他摊贩都不让这两个穿着便衣的官吏离开。这名妇人在这里做生意做了很多年,大家都知道她的人品。
这两名官吏一个亮身上的令牌,一个亮了把匕首。
围观的人都退了退,七嘴八舌的道:“是官府的人。”
“顾大人清廉公正,怎么会让手下做这样的事情?我们找顾大人去。”
“……”
小景一口塞了年糕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对郗池道:“他们是乌仁的下属,这两天乌仁暗示我们没有给他女人,八成要做强抢民女的勾当。”
郗池眉头紧锁。
乌仁是顾良的上级,这名无罪的女子就算带回了县衙,最后乌仁仗着自己身份比顾良高,还是会将对方占为己有。
这两名官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名身着白衣气度不凡的公子站在了自己身边,这名公子唇畔带笑:“你说她偷了你们主人东西,她究竟偷了你们主人什么东西?这样一个弱女子,如何在你们两个壮士的眼下偷东西的?”
四周摊贩也在七嘴八舌的道:“对啊,三娘偷了你们什么东西?让我当面搜身,看是不是你们诬陷的。”
这两名官吏在淳安府都是横着走,如今怎么愿意在淳安府下的一个小县丢脸?
他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官爷们的事情,劝你不要插手进来,否则全家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旁小景噗嗤一笑。
郗池算是有三个家,一个是溧南姚家,掌权的老爷子把郗池当宝贝,盛太后如日中天的时候都撼动不了姚家。
一个是京城郗家,诚王是郗池的亲生父亲,有从龙之功是朝廷各方势力都要拉拢的武将。
一个是西南铁家,郗池母亲嫁给了禹王,郗池十三岁与禹王相处过几个月,禹王格外喜欢郗池,教了郗池一些功夫,平生憾事就是姚女嫁他时没有把郗池带来,当时恨不得把郗池从老爷子眼皮子底下偷回西南当儿子,日常给郗池写信都是称呼“吾儿阿池”。
这三家就算皇上想杀,没有五年八年也是杀不净的。
郗池挑了挑眉:“好大的官威,你家主子见了我也不敢这么说话。”
话语间擒住了一个人的手腕,轻轻一折对方手腕软趴趴断了,匕首落在了地上。
另一个人见郗池穿戴不俗,身上还有几分功夫,听着话语来头不小,他顿时也有些怂了,把那名妇人往郗池身上一推,扯着手断掉的那名官吏跑了。
郗池用扇子将妇人身子扶正,低头道:“夫人有没有受伤?”
妇人眼泪直流,冲着郗池摇了摇头。
郗池对小景道:“走吧,我们也回去看看。”
乌仁在衙门里转来转去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人回来,他在心里埋怨这两个蠢货办事不力。
又等了一刻钟见两人狼狈回来,乌仁还没有来得及问,就看到远处走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郗池又长高了不少,不过风采依旧。
往常有盛家罩着,盛月喜欢欺负郗池,乌仁才敢随着盛月一起做坏事。
现在盛月死了,乌仁虽然是从四品的知府,权力膨胀了很多倍,也不敢当面得罪郗池,只敢在顾良面前耍耍威风说说狠话。
他不知道郗池的家世,却知道郗池有不少来历不凡的朋友,从勋贵到平民,没有郗池不结交的。
以郗池的名望,他要是杀了郗池,自己别在这世上混了。
乌仁知道郗池最爱做些惩奸除恶的勾当,读书时就这样。看看自己两个属下的状况,他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郗池笑眯眯的道:“乌师兄,好久不见。”
乌仁拱了拱手:“姚师弟,好久不见。从前师兄迫于盛月淫威对你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计前嫌。因为盛月这个小人,我们鹤衣书院也得罪了朝廷,圣上对师弟不知道什么态度,私下抓你献给皇上的人不少,不过咱们师兄弟一场,你的行踪我不会透露别人。”
郗池摇了摇扇子。
乌仁能在官场上一帆风顺,这么快就攀到了新的靠山,与他圆滑的性情卑鄙的人品也分不开。
顾良这个时候也出来了,他看看左右:“这——”
郗池道:“乌师兄的人当街强抢民女,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处置?”
乌仁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等回了淳安府我把他们剥皮抽筋,好不容易见姚师弟这个大忙人,得让顾大人设宴招待招待。”
郗池的身手不错,他将盛月赶出书院那三场比试中,其中一场就是比武。
盛月不及郗池。
乌仁不敢杀郗池,也不敢拿郗池怎么样,不过他知道上面的人肯定有想要郗池的。他把郗池抓住,然后献给卫黎省的巡抚,让巡抚再把郗池往上交付,用郗池换得自己仕途更上一层楼。
郗池笑笑:“不用。顾师兄为官清廉,摆不了这么多宴席。我想问乌师兄一句,你狮子大张口要五万两银子,难道不怕被我四处宣扬,让中央发现你们腐败,派钦差来调查么?”
此事如果被郗池宣扬,肯定会弄得天下皆知。
乌仁咬了咬牙。
他来是摘掉顾良头上乌纱帽的,淳安府上下一体,所有官僚都是从头黑到脚,容不得顾良这个清流在。
有郗池在这里,他不得不顾忌一二。
不过来日方长,等他哪天捉了郗池,顾良也成了瓮中之鳖。
乌仁到底心有不甘,他阴恻恻的道:“姚师弟,尹先生和官府作对差点死掉。你也要和官府作对吗?官场里的水比你想象得还深,得罪了某些人,只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乌仁看郗池表情没有变化,又道:“你的那些朋友,不一定愿意为了你得罪王侯将相。咱们尹先生被抓,又有几个人像顾良这样站出来呢?你听师兄一句劝,顾良的事情你别插手,暄朝官场里的人不会为你出头,你别为了小小一个顾良得罪勋贵,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你只是个小鱼小虾。”
第16章
郗池扇子继续摇了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我做事一贯风格,况且,你确定你身后的是真正的权力吗?同门师兄弟我劝你一句,整个暄朝上下,吏部也好户部也好,无论锐王还是郴王,都不是值得效忠的对象。”
乌仁眸中露出一丝不屑,在朝中没有靠山怎么做官?他贪赃受贿的时候谁来庇护他?只有官官相护相互帮衬才能活下去。
郗池认真的道:“你唯一要效忠的就是当今圣上,他是英主,按照他的指令行事才能长久。”
郗池这等平民是小鱼小虾,乌仁是一条大鱼,锐王和郴王是鲸鲵,皇帝却是这片水域里的巨龙。锐王和郴王都要在他的面前卑躬屈膝。
当今要做的是什么呢?从皇上掌权起就逐渐蝉食削弱不干正事只知道剥削的官员。乌仁如果不警醒起来发现上面真正的意思,迟早会被清算。
他很可能才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个人。
锐王是皇上的皇叔,锐王能保全自己却不一定能保全下面这些官员,跟锐王同流合污的从四品官员太多太多了,乌仁不是最独特的那一个。
郗池知道自己这番话他听不下去,但郗池看在同门一场的情谊上提醒了,仁至义尽。
乌仁冷哼一声:“罢了。青县这地方处处都是穷苦刁民,可见顾良你这个当知县的没有尽到职责。本官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现在就要回淳安府,你给我等着。”
暄朝官员年年都有考察,顾良得罪乌仁这个上司,他做得再好也会被考察不过关。
眼下顾良已经将全情告诉了皇帝,他对乌仁没有太多畏惧。
未来顾良是死是活,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会不会被锐王的人报复,就看皇上是怎么掂量的了。
经过郗池的时候,乌仁冷嗖嗖看了郗池一眼。
郗池对外影响太大了,卫黎省内发生的事情,乌仁不想借郗池的口闹得天下皆知。回去之后他一定得派人将郗池抓起来往上献去。
一切都散了之后,顾良道:“乌仁这个小人肯定怀恨在心,不知道他下一步是什么动作。”
与此同时顾良也想知道,皇上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傍晚顾良和郗池骑马回去,快到家的时候看到一道修长身影走在小道上,顾良与郗池赶紧勒马,两人双双从马上下来。
郗池道:“义兄。”
钟烨冷冷回身,抬眸看了顾良一眼,之后又看向了郗池:“你们怎么在一起?”
郗池道:“今天在山里无聊,我和师兄去衙门里找点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