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义兄,我仍旧想念义兄,”郗池笑着,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倒像是在哄人开心,让人分不清真假,“我记忆很好,会想一辈子。”
钟烨挑了挑眉。
郗池道:“既然是义兄就是皇上,那有一件事我还要求一求义兄。”
钟烨点了点头:“金华殿里准备了酒菜,我们一起喝酒一边说。”
郗池晚上其实小酌了几杯,他并没有太多饮酒的兴致。可今天晚上见到了结拜的义兄,他必须和义兄一起饮个痛快。
“好。”
郑如已经让人在金华殿布置好了一切,钟烨大部分时间都在金华殿就寝,这是天子的寝宫。
美酒佳肴都在桌上,钟烨与郗池相对着坐了下来。钟烨倒了两杯酒,他递给郗池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喝下之后才发现这是宫里秘制的花琼浆,入口甜美柔和,酒的后劲却很大,特别容易醉人。
对郑如来说,君心自然要揣测,揣测对了才能活下去。上次玉雪那事他被打了一顿,不是因为他揣测君心,而是因为他揣测错了钟烨的心意。
郗池尝了一口:“这个酒好喝。”
钟烨道:“既然喜欢就常来宫里找朕。你刚刚要说什么事情?”
“我不想成亲,”郗池道,“希望义兄收回在我父王面前说的话,不要再给我安排什么婚事,我一桩婚事都不要。”
钟烨给郗池把酒满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贤弟为什么不想成婚?难道是心中有人?”
一想起盛月,钟烨心中的恶意便无处释放。这个人虽然死了,仍旧得到了他的郗池。
郗池完全不知道钟烨的想法,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和陌生的人成婚。
而且,不是每个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该做某些事情。
郗池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我只要命中注定的人,如果得不到他,那这辈子就算了。我活着不是为了成亲生子延续香火,而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义兄,你一定能懂我,对不对?”
钟烨又给他满上:“如果他死了呢?”
“我会想他一辈子。”郗池道,“如果真有这个人。”
钟烨道:“义兄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情愿的事情,你不想成亲,义兄不赐婚给你。”
郗池对他一笑:“多谢义兄。”
酒喝多了醉人,平时郗池的酒量没有那么浅,今天却喝几杯就不行了。
他不信自己这么容易醉,所以郗池又喝了几杯,喝多了他说话便把不住关:“看到义兄是皇上,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才好,是当义兄看待,还是当皇上看待……”
他这一路表现得从容,实际上心里却有万千念头。
钟烨夺了郗池的酒杯,金杯中还有半杯未喝完的酒液,钟烨仰头喝了。
金筐宝钿团花纹金杯落在了厚厚的地毯上,钟烨扶住郗池的手臂:“朕是你亲兄长,你当哥哥看待就好,把朕的父母看做你的父母。”
郗池虽然醉了,但他并不糊涂:“皇上没有亲弟弟,而且——”
盛妃和成帝都死了,他怎么把钟烨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
郗池看东西有些重影,钟烨也变成了一个两个三个。
郗池脸红得厉害,钟烨面如冠玉端方依旧。
所以他抬手胡乱摸了摸,最后摸到了钟烨的脸:“义兄,为什么我醉了,你没有醉?”
钟烨握住郗池的手腕:“朕酒量比你好,我们之间醉一个人就够了。”
两个人都醉了,钟烨担心自己对郗池做出不轨的举动。
郗池回身桌子上摸索了一番,最后摸到了宝钿团花纹的金酒壶,酒壶形状细长优美,外表镶嵌着璀璨珠宝,如披羽衣的仙鹤般漂亮,他递给了钟烨:“义兄也要喝醉,不能我一人高兴。”
钟烨看了一眼,酒壶中还有大半花琼浆,这酒烈性,半壶喝下去他肯定会醉。
郗池锦衣略有些松散,发冠歪了不少,单薄修长的身形站也站不稳,他如雪玉雕砌的一般。
钟烨直接对着酒壶喝了下去。
喝完他扔了酒壶,直接把郗池扛了起来:“你醉了,今天晚上在宫里睡吧。”
郗池被放到龙塌上后抓住了钟烨的手臂:“义兄,我真的想你。”
钟烨趁着酒劲未上来赶紧把人的手推开,他给郗池脱了靴子:“你现在睡吧,义兄也很想你。”
郗池很自觉的在床上找了个舒服位置闭眼了。
郑如本来以为皇上在里面和风华无双的郗小公子颠鸾倒凤,人蓦然带着浓重酒气出来倒是把他吓了一跳:“哎呦皇上。”
“让人煮醒酒汤来,把里面酒菜清理了,换一下熏香。”钟烨冷冷吩咐,“你去诚王府上传话,就说郗池今晚不回去了。”
“是。”
钟烨临风而立,风中也带着一股浓郁的花酒香气,这酒香馥郁,给初夏的夜晚都添了几分旖旎。
宫中什么都好,皇上心情也好,但诚王府上就不太好了。
诚王他提心吊胆的。
郗池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这孩子懂什么啊,这孩子什么都不懂,完全就是一张白纸,万一说错什么话得罪皇帝,这可如何是好?
郗修远和郗池接触多了,知道自己弟弟是个靠谱的人:“父王,你放心吧,阿池应付得来,阿池的脑子很好使,他应该不会在皇上面前犯傻,你喝醉了就去睡觉,我等他回来。”
诚王道:“你老子才没醉,我们一起等。”
郗修远沉默了一下:“好吧。”
不到一刻钟,诚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鼾声打得震天响。
郑如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诚王睡得正香。
他只让郗修远出来了:“郗将军,你让诚王去床上睡吧。别等了,郗公子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他和陛下喝了几杯酒,恐怕要睡在宫里。”
郗修远和郑如交情不浅,他赶紧道:“郑公公,我兄弟没有说什么话冒犯到皇上吧?他年轻不懂事,没有见过太多贵人。”
“这个你放心,皇上不是气量小的人,况且郗公子能说什么冒犯的?”郑如道,“咱家多问一句,这位郗公子什么来历?”
郑如总觉得郗池非同一般的样子。
郗修远如实回答:“当年我父王娶了溧南姚家女,您知道吧?阿池是姚夫人生的,一直养在溧南。”
“姚夫人嫁给诚王时排场很大,离开京城时众人都唏嘘不已。原来当年姚夫人有了身孕。”
郗修远无奈的道:“我父王也被姚家瞒了很多年,一直都不清楚阿池的存在,外人更不知道了。姚家这样的家世,他们想隐瞒什么事情易如反掌,况且溧南和京城千里之遥更难传来。”
郑如没想到郗池的身份这样了不得,他听说过姚夫人,姚女金枝玉叶,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美名,诚王这个大老粗根本伺候不好这样一个绝世美人,最后两人感情破裂分开,姚女再嫁西南禹王。
禹王也是响当当的一方霸主。
有这样漂亮的母亲,难怪郗池长这么好看,让人百看不腻,恨不得整天贴在郗池身上腻歪。
郑如思考了一番:“咱家知道了,你让诚王去休息吧。”
郗修远送他出去:“郑公公慢走。”
诚王睡得呼噜呼噜,郗修远担心突然叫醒他会被揍一顿,他让丫鬟给诚王披上件衣服就回去睡觉了。
郑如回去后钟烨还没睡,今天的政事早就处理完了,钟烨在灯下看新送来的典籍。
有时候郑如也觉得唏嘘,暄朝这些个皇帝中,钟烨绝对是学问最深的一个,皇帝没点学问和手腕还真难驾驭下面读了十几年书考上来的官员。
偏偏钟烨最擅长的还不是这些,钟烨最擅长的是武功,大内侍卫的身手都不及钟烨。
现在钟烨酒醉过去了,郑如把打听来的事情给钟烨讲了讲。
往常皇上听什么都平静无澜的,今儿翻书的动作却慢了慢。
钟烨狭长凤眸眯了起来:“溧南姚家?他外祖父是辅国公?”
郑如点了点头:“是这位老爷子,他老人家历经都四朝了,听说现在身体还硬朗。”
钟烨道:“姚家家风可以,难怪被养得钟灵毓秀。”
郑如道:“禹王这个月进京,他娶了郗公子的母亲,与郗公子也有关联。”
不光姚曦这个身份紧要,郗池这个身份也关联了太多人。
一个身份在民间得士子大儒和寻常百姓们的追捧,另一个身份与各家贵族有着斩不断的血缘。
禹王和皇室有点血缘,禹王的母亲是皇室公主。这回进京不仅是进贡,还是特地觐见皇上表表忠心。
盛家已经被钟烨干掉了,这两年朝廷的权力越来越大,西南的官员从上到下被换了一个遍,军权政权监察权分开互相制约,所以新来的这些人只对皇上尽忠。
禹王被钟烨大刀阔斧的动作给震慑到了,忙着进京和皇室搞好关系。
禹王没有野心,就怕皇上有疑心。
钟烨放下手中的书卷,让郑如给他更衣。
内室里的郗池睡得正香,花琼浆香气经久不散,和别的酒味儿不同,它就完全百花露的醇香。
钟烨看郗池睡在中间,他过去给郗池脱了里衣,郗池睡得很熟,有人动他却睁开了眼睛,见来人是钟烨又把眼睛闭上,随着钟烨的动作将外衣褪去。
发冠早就被扔到了一边,郗池墨发散在枕上,铺散得到处都是。
明天不用早朝,钟烨把郗池搂在自己怀里,趁他不清醒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是朕对你好,还是盛月对你好?”
郗池困得不行,耳边听到这句拈酸吃醋的话只觉得奇怪。
为什么义兄总要提到盛月?他都说了不要在他面前提起盛月。
盛月给过郗池阴影,郗池这般友好的性格都不喜欢靠近盛月,足以见得盛月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郗池迷迷糊糊的道:“盛月他……他……”
盛月他凭什么和义兄比。
如果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郗池早就忘记这个处处刁难过自己的人了。
可惜郗池困意太浓,只说出个名字就断了,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钟烨见郗池酒后吐真言,心中怒火更旺,他用力把郗池揉进自己怀里。
喜欢盛月又如何?盛月尸体都腐烂了,最后还不是要睡在龙床上陪他。
钟烨道:“朕再问你最后一次,朕和盛月谁对你更重要,说错了朕咬你。”
郗池这回睡熟了,所以没听见钟烨说什么,自然没有回答。
钟烨以为郗池不说话就是默认,默认回答了“盛月”,这个对钟烨来说当然是错误回答。
他心里从来都没有这么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