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缺无憾 第29章

  “好久不见,小王爷。”蕙娘笑了笑。

  “你怎么在这儿?”

  “我现在是齐王殿下的侍妾。”

  一语惊人,温晏不解道:“为什么?四公子说你有位青梅竹马的堂兄,你一直在等他考取功名——”

  “可我等不及了,”蕙娘冷笑,精致的发钗随风晃了晃,“等到他考上功名,霍太师都寿终正寝了,我的仇还怎么报?我要的是霍家在我眼前覆灭,而不是和他们比命长。”

  “可齐王,他并非良人。”

  “我要的又不是他的爱,只是他的权势罢了。”

  温晏还是难以置信的模样,可蕙娘已经转了话头,“你想让齐王去救霍时修?”

  “是。”

  “别傻了,霍时修打了败仗,就说明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齐王不可能费心劳神地去救他。”

  蕙娘往池边走,边走边说:“你以为霍太师主张议和真的只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免于战乱?你知道朝廷每年拨给北境知府多少军饷吗?而这其中有多少用在军队和防御工事上,又有多少流入京城?霍时修领兵攻打赤劼,从他出发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不可能赢的,霍太师不可能让他赢,他赢了,皇上会问责北境知府,那就会牵扯到霍党,所以霍时修只能输,只有他输得一败涂地,才能保住霍家的这张利益网。”

  温晏面无血色地听着。

  “而齐王反对议和,也不是为了西北的百姓,不过是想借这一场仗赌一把,赢了就能胜过太师一筹,输了也不亏,至少能彻底离间霍太师和霍时修。”

  蕙娘说完又沉思了一会儿,疑惑地自问:“可是我能想到的,霍时修怎么会想不到?他为什么心甘情愿成为齐王的棋子呢?”

  温晏当时没有想明白,可到了战场,看到霍时修,他忽然有了答案。

  ——霍时修来攻打赤劼,没有其他理由,只是为了保护北境的百姓。

  温晏将霍时修紧紧抱在怀里,他侧过脸去吻霍时修的耳垂和脸颊。

  “我的心上人,是真正的英雄。”温晏想。

  夜深入梦。

  第二天,霍时修早早起床,去营帐里部署军事。

  温晏拿了药箱去流民棚里给人看病,忙碌使他忘了去想念霍时修,但他能感觉出来气氛逐渐紧张,似乎有一场战事要发生。

  守卫的士兵在议论:“听说鄂封在夜里将戎羌部落的人尽数屠杀,一个没留。”

  “他们好歹同父异母的兄弟。”

  “是啊,太可怕了。”

  温晏手里的药瓶一抖,心里惴惴不安,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当天晚上,霍时修一夜未归,直到第二天中午,远方传来消息:霍时修领兵冲出雁门关,不到三个时辰,鄂封残部主动请降,赤劼全军覆没,五万两议和金分毫不差,重归霍时修手中。

  

第45章

  “霍时修从北境回来了。”

  温明琰踏进房间,蕙娘起身替他添了茶,“是吗?”

  “你不知道?”

  蕙娘帮温明琰脱下朝服,换上在家常穿的一件玄色窄袖长袍,温明琰握住蕙娘的手,蕙娘顺势靠近,踮起脚和温明琰碰了一下鼻尖,她娇俏地说:“妾身怎么会知道?”

  温明琰只是笑,眼眸里藏着戏谑与了然,“你觉得霍时修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是个浪荡公子哥,没什么真本事,这次去战场不就露了怯?”

  “是么?我还以为你们认识,”温明琰坐下喝茶,脸上笑意未减,只是语气淡了些:“之前见你和温晏交谈甚欢,又听闻霍时修常去你的听雨阁,心里一紧,还以为家里来了个细作,正担心呢。”

  他说的轻松,落到蕙娘心头却有千斤重,她望向温明琰的眼睛,然后跪了下来,“妾身与霍时修和晏平郡王没有任何关系,也绝不会伤害王爷。”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房间安静到蕙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对于齐王戳破她的身份,她并不害怕,也不意外,她那天主动去和温晏交谈,就是想引起齐王的注意。

  “妾身的父亲是户部主事姚广忠,八年前姚家十三口惨遭霍太师毒手,妾身侥幸活了下来——”

  温明琰挑起蕙娘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所以你改名换姓,来到王府,是为了什么?”

  “为了报仇。”

  “那霍时修和温晏呢?”

  “霍时修来听雨阁喝酒,几次帮了妾身,妾身那时不知他是霍太师的儿子,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便再没有交集,至于晏平郡王,那是很久之前霍时修带他来过几次听雨阁,晏平郡王心思单纯,以为妾身是沦落风尘的可怜人,主动与妾身闲谈了几句诗书,上月在府中又遇见,郡王不免问起,妾身也不敢不回答,只说是得殿下垂怜,收于府中。”

  “原是这样,”温明琰将蕙娘拉到腿上,揉了揉她的脸,“是本王错怪你了,身世这般可怜,本王听着心疼。”

  他话语里柔情似水,可蕙娘听着却阵阵发寒。

  他嘴里体贴,可字字都是不信任。

  “你父亲的事,本王记得,但一把火烧了姚府,霍太师那么心细的人,估计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是。”

  “你来王府,是想让本王帮你报仇?”

  蕙娘心跳如雷,连呼吸都是颤的,她盯着霍时修的眼眸,点了点头。

  “可你和霍时修的关系总让本王有些不放心,他现在回来,一定会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如果你能想办法制约他,我便信你是真心投靠我。”

  蕙娘惶然地说:“我怎会知道——”

  温明琰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可怖,“你一定知道。”

  蕙娘觉得彻骨冰冷,在温明琰的膝上几乎摇摇欲坠,可她想到八年前的惨案,想到父母兄妹的死状,她扶住温明琰的手臂,艰难开口:“霍时修有一处软肋,也是死穴。”

  “是什么?”温明琰饶有兴趣地问。

  “晏平郡王,他只在乎晏平郡王。”

  温明琰挑了下眉,似乎有些吃惊,蕙娘面如死灰,破罐破摔道:“只要以晏平郡王相要挟,霍时修便寸步难行。”

  温明琰心里已有了谋算,他将蕙娘揽进怀里,“这样才乖,本王不想豢养有利爪的动物,你最好温驯些,才能得偿所愿。”

  “是。”蕙娘说。

  霍时修回京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大家都对这位绝境逢生的霍四公子感到好奇,好事者们聚到茶馆的长须老人处,问他当下是何局面。

  “老先生,您说皇上还会严惩四公子吗?”

  老人笑着抚须,“他剿灭了赤劼,虽然折兵不少,但总体来说还是立了大功,如何严惩?”

  “那霍太师呢?太师会如何?”

  这人话音刚落,旁边又有人小声问:“齐王呢?东宫已经多日没有消息,齐王会不会有所行动?”

  “还有还有,听说贵妃娘娘生的那位逸王殿下最近很得皇上宠爱,我还听说,元丰真人给皇上写了一道符,把那符在火上烤一烤,竟烤出一个‘逸’字来。”

  “这等宫闱秘事你也知道?”

  “我听宫里人讲的。”

  四周吵吵嚷嚷,长须老人却静默不语,只看着桌上的茶盏微笑,许久之后,老人将茶一口饮尽,然后将茶盏重重叩在桌上,众人屏息静声,只听见老者笑着说:“一盘棋,活了!”

  ……

  离京城还有不到百里,温晏开始焦躁不安,他睡不着也吃不下,成天傻傻地盯着霍时修。

  霍时修只能把他抱到自己身上,搂进怀里,轻轻地揉他的腰腹和腿。

  “晏晏,我觉得你的腿好像有了点好转,”霍时修摸着温晏的腿侧,“你看,我一碰,这里就会抖一下,不是以前完全没有知觉的那样了。”

  可温晏却没什么反应,好像霍时修说的不是他的腿。

  “哦,那可能是好转了。”说完就往霍时修怀里钻,只恨霍时修是个实心的,若是霍时修是个空心的人,温晏早就钻到霍时修身体里,这辈子都不肯出来了。

  霍时修把温晏捞出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亲,又衔住温晏的唇,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温晏粘人得很,吻还不够,还要把手伸到霍时修衣裳里四处乱摸,撩火撩到霍时修受不了,咬耳朵地哄他:“等回府好不好?”

  “等回府你要和我做画册里的事吗?”

  他还记着谢子明的那本春()宫图。

  霍时修扶额笑,“你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温晏一点也不害羞,黏黏糊糊地缠过来,指尖在霍时修的领口处拨来拨去,“想哥哥,想相公。”

  直惹得霍时修受不了,在温晏耳边说了好一会子荤话,最后受不了的人变成温晏了,撩起来的火才被扑灭。

  到了晚上,温晏还不肯睡,霍时修抱着他,问:“怎么了?快回家了反而害怕了?”

  “不是害怕,是后悔,后悔没有带着哥哥私奔。”

  霍时修无奈,“人生总有很多遗憾的事情。”

  温晏把脸重新埋进去,可怜兮兮的。

  离京城还有二十几里路时,军队在一个村庄停下休整,温晏坐在马车上看夕阳,却遥遥地看见一个风筝。

  做工很粗糙的风筝,在萧瑟冬天更是飞不起来。

  做风筝的老妇人看见温晏目不转睛地看,便主动拿了另一只风筝过来,说给温晏玩玩。

  “冬天放不起来吧。”温晏担心。

  霍时修走过来,接过风筝,“现在风向正好,放得起来。”

  他给了点钱给老妇人,老妇人不收,他便换成一小袋粮食,总归不贪百姓的便宜。

  “哥哥,我很多年没看过人放风筝了,你去试一试,我想看。”

  霍时修对他笑,应答道:“好。”

  这是霍时修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温晏面前展示他的孩子气,他的少年模样,他不再是装纨绔的霍四公子,也不是战场上的霍将军,在此刻,他只是温晏的哥哥。

  霍时修脱下厚重的披肩,一袭白衣地往高处跑去,纸鸢摇摇晃晃地飞上天,霍时修回头朝温晏挥手,他身后是夕阳。

  温晏突然觉得,没什么值得遗憾的事了。

  遇到霍时修之后他的人生,也许有缺,但必定无憾。

  霍时修跑回来,把风筝线放到温晏手上,纸鸢还在天上,温晏攥着风筝线,不明所以,可霍时修紧紧握住他的手,他说:“晏晏,风筝线放你手里了,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你不认识的样子,记得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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