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你好好用饭。”柏砚微笑,那笑忽然就给萧九秦一种“大郎,该喝药了”的既视感。
萧九秦:“……”祖宗,您还是别笑了,叫人瘆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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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侯府用过饭食,柏砚便离开了。
凡事过犹不及,这些他还是懂的。
他身子还有伤,临行前萧九秦又塞给他几个瓶瓶罐罐,仔细交代,“这些拿回去好好用,你那伤便能早些好,若是不听……”
“若是不听怎么办?”柏砚看他,“你要做什么?”
他摆明了就是故意逗弄,萧九秦明知是坑也要一脚踩进去,还自己挖了土将自己埋得深深的,“自然对你没招。”
柏砚嘴角的笑意加深,“放心,我一定好好用,”他还感叹了声,“反正只要不是酸苦的汤药便行。”
萧九秦无奈,递给他一个崭新的大氅,“回去吧。”否则二人再待下去,这祖宗一定能将他气出病来。
车帘放下来,车夫驾着马车慢慢离开。
看着马车转过街角,萧九秦转身回府。
一开始柏砚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直到马车越来越快,外边的人声一点一点减少,他便警惕起来,小心揭开车帘一角。
果然,这不是回府的路。
柏砚心尖一跳,却忍着没有出声,这路分明是往城外走的,他心思百转,不敢多耽搁,从车里翻出一个铜制小炉拿在手上。
就是一瞬间的动作,他左手揭开车帘,然后将右手的小炉朝着那车夫的后脑狠狠砸下去。
那一下砸得极狠,马夫自车上跌落。
柏砚看了眼,见周围有人围上去,他松了口气,攥住缰绳试图将马勒住。
但是柏大人会琴棋书画,偏偏对骑射不精……不,是完全不会。
那马夫急着出城,将马驾得极快,加之方才马夫跌落,马儿受了惊,如今根本收不住,柏砚手心生生勒出血痕也无用,马儿仍是疯了一样往前奔跑。
不行,再往前走就是城门附近的市集,那儿人多,这马车若是冲过去,肯定会伤了无辜百姓。
柏砚心念电转,远远看见旁边的那条街道,他捞住鞭子狠狠一抽,马竟然奇异地稍微慢了些,顺着他的力道往旁边的街道拐过去。
那条街多是废弃旧宅,人烟稀少,马车就是速度再快也能免于无辜百姓卷入受伤。
可是这样一来,便无人援救柏砚,他眸子黑沉,手上力气渐渐不支,而且方才那一鞭子的效果并不明显,那马只顾本能往前跑,遇见障碍就拐弯,到最后柏砚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这样不行,柏砚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而且随着越来越深入,前边的路越来越窄,似乎隐隐能看见远处……是一条死路。
当即不再犹豫,柏砚往四下一看,不远处堆着一些柴草。
机会只此一次,柏砚来不及犹豫,说时迟那时快,他纵身一跃,临落地时不忘护住脑袋,重重砸在那堆柴草上。
“嘭!”车马收不住直接撞上土墙,爆裂声骇人,柏砚心跳不止,只差一点,自己就随着那马车一起粉身碎骨了。
四下无人,柏砚撑着身子站起来,捡了一根歪歪扭扭的树枝姑且当作拐杖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一点一点挪过去,那马儿已然没了气息,大滩的血蜿蜒开。
柏砚将周围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对,便无可奈何地放弃,但是等到他费力地将破碎的车厢里将萧九秦给他的那件大氅扯出来时,什么东西忽然晃了下。
他微怔,将大氅放好,慢慢挪过去蹲下,在马儿身上摩挲了一圈。
这是?
柏砚摸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呈三角形,尖端泛着寒光,一个角插在马儿的肋下,血迹不显,但那处红肿起好大一块儿,不需怀疑,就是这东西致使马儿疼痛不止,所以才会越来越焦躁,连鞭打都起作用了。
他正要再察看一遍,但是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他回头看,一匹快马先疾驰而来,分明就是萧九秦。
只是……他身后的那队伍,居然还有金吾卫。
柏砚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事发突然,萧九秦能来这么快他不诧异,但是那金吾卫,如何就这么及时,而且看那架势好像是早有预料。
“你怎么样?!”萧九秦近前时翻身下马,脸色都白了,天知道进府后有侍从来报说新来的马夫被发现死在枯井里时他有多慌。
对方既然不怕闹出人命,那么对柏砚肯定也不会手软。
那一瞬间的恐慌几乎要将萧九秦掀翻,但他来不及多想,直接出府追去,跑了几步见一个行商牵着马,他立刻抢了就走。
等到循着消息找过来,他都不知道何时身后缀了一群金吾卫。
“我没事。”柏砚不动声色地抓住萧九秦的手捏了捏,权做安抚,待金吾卫过来,他迅速将手里的那个三角状物塞给萧九秦,并且小心提醒,“待会儿他们问什么你只说不知。”
萧九秦点头。
果然,那金吾卫是早有准备,一见为首那人,柏砚就觉得牙疼。
这人往日里可是最厌恶他的。
“当街纵马,柏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
“邢将军注意言辞,是马儿失控,如何便就成了本官的罪过?”柏砚虽然狼狈,但是丝毫不显气弱,金吾卫首领邢钺最是厌恶他这“虚伪”模样,冷嗤,“那马车可是你之所有,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你砸伤马夫将他踹下马车,再加一条故意伤人,柏大人要否认么?”
“未查清真相,邢将军还是莫要胡乱给人加罪的好,毕竟断案还是要大理寺来,邢将军管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可。”声音不慌不忙,单只是气势便高了对方一截。
“狗拿耗子,最后免不了将人得罪个干净!”柏砚毫不客气回怼。
邢钺气得面色涨红,“你……”
武将本就说不过文臣,更别说柏砚这兰台第一人也不是虚名,要在嘴皮上占他的便宜,怕还是做梦来得简单些。
第46章 羞耻 我图你身子
邢钺当了四年的金吾卫首领, 也就混了个辈分,他自己汲汲营营多年却没什么政绩,反观柏砚一个横空出世的小子一步一步青云直上, 如今谁见了不问一句“柏大人”。
被人压了不止一头,邢钺脸色青黑,尤其那位平津侯还站在一边,总归不好当着他的面对柏砚如何。
“马夫是新来的,被人发现死在枯井里。”萧九秦一边给柏砚检查伤, 一边小声告诉他。
柏砚错过目光,眼看着邢钺派金吾卫去马车损毁处。
“慢着!”柏砚喊住。
“柏大人什么意思?”邢钺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上,一副蔑视模样。
“此处自有大理寺的人来察看, 金吾卫没有擅自乱动的权利吧?”柏砚扶住萧九秦的胳膊,虽腿脚不便,但他丝毫不肯挪动半步叫金吾卫往马车处凑近。
“柏大人是要挡着吗?”邢钺脸色愈发难看。
柏砚摇头,“我不挡。”
听了他的话, 邢钺脸色刚好转了些,但是下一刻就看柏砚指着萧九秦,“是他要挡着你们。”
萧九秦:“……”祖宗您高兴就好。
邢钺积压的怒气憋在胸口处, 想发又发不出来, 萧九秦的威名传遍大梁, 武将俨然都以他为首,邢钺纵有再大的不忿也不敢得罪萧九秦。
“大理寺的人很快就到了, 你我二人这次怕是又要搅和在一块了。”柏砚叹气,“之前一直避免我二人过于频繁地交集,至少不能让众人总惦记着,但是现在看来怕是免不了了。”
“既然有人要往我们这儿支靶子,那便接下。”萧九秦没什么顾忌, 在他看来,他与柏砚清白……
哦,不清白了。
清白虽谈不上了,但诸事问心无愧,各路牛鬼蛇神胆敢来挑事,便尽管来,总之他不惧。
见萧九秦没什么大的反应,柏砚压下心头的那一点隐忧,罢了,只要他多加防备便行了,其余的,顺其自然。
金吾卫在旁边守着,柏砚则挑了一块地方歇了歇。马车是平津侯府的,萧九秦自然也为了避嫌,只站在柏砚身边。
“话说,你那会儿还说自己在军营,现在人又在这儿,被有心人弹劾了又该怎么办?”
柏砚不能消停,总是容易想七想八,萧九秦对他无可奈何,但还是宽慰地递给他一个眼色。
信我。
柏砚偏过头,只能相信这家伙心里有谱。
当朝御史驾车在城中疾驰,一路上虽没有伤着人,但是也闹得挺大,待大理寺的人到时,严儒理和贺招远也过来了。
在众人不怎么注意的地方,一个小黄门一身常服,和柏砚说了几句话。
“……告诉怀淳,我无事……不过还是有件事要麻烦他,皇帝那边,还麻烦他替平津侯遮掩一二。”
“是。”小黄门退开。
萧九秦将一切看在眼里,但是周围人多他也没有听到二人说了什么,等那小黄门离开,他酸了几句,“怀淳公公可真是细致入微,事事都能赶在最前头……”
柏砚无语,睨了他一眼,“吃醋了?”
“嗯。”萧九秦利索地承认,柏砚反而不信,他往宫城的那边努努嘴,“他是个极好的人,虽然身处其职遭人诟病,但是说到底……许多大事上,我不如他。”
柏砚毫无偏袒之意,但偏偏就是这样直白又坦诚的话,萧九秦听着愈发泛酸。
之前他总想着,自己在北疆的这五年,柏砚是否也是如他一样,没有比彼此更亲近的人,纵观世间,能够让自己默契坦白的人就只需一个。
他问自己,柏砚是否就是。
五年前这个问题忽然沉了底,但是五年后,从北疆而来,他忽然就不确定了。
严儒理,怀淳,萧叔……这些人一个个围在柏砚身边,好像单单将他给隔离出来了。
“萧九秦……”柏砚忽然不动声色地揪揪他的袖子,“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迎上那人的眼睛,萧九秦忽然语噎。
“你与他们不一样。”柏砚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夺了舍还是勾了魂,明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他偏偏忍不住。
唯恐萧九秦在他面前露出那样的眼神。
“如何的不一样……”萧九秦眸子亮了下。
“就……”柏砚不知道如何说出来。
那些话也太羞耻了些。
总不能我大剌剌地说,别人我只当是朋友,而你……我图你身子。
一想到这儿,柏砚老脸就是一红。
太色了!
若是将这话说出来,萧九秦这厮怕是要将我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