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僵。
柏砚的话指向性太强,而且更叫人无奈的是,结合二人从前的那些恩怨,平津侯做出这样的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只是,揣测也是最好放在心里的,柏砚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岁充先止住柏砚的话头。
“柏大人勿要妄自揣测,关乎朝中高官的性命,刑部与大理寺不会马虎,一定给二位一个结果……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请两位注意言行。”
柏砚不语。
萧九秦冷冷盯着柏砚,半晌嗯了声。
岁充又将目光投到柏砚身上,“柏大人?”话里已然是有隐隐的警告之意。
柏砚不情不愿嗯了声,跟蚊子哼哼似的。
严儒理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了,便走近拍了拍他的脊背,“不要意气用事,总归岁大人最后会给你一个交代。”
比起二人吵架,严儒理还是莫名觉得看二人在那儿“你侬我侬”比较舒心,都是踩一脚能在地上陷个坑的高官,二人若是闹出不快来,最后得利的还是别人。
“嗯。”柏砚不置可否的答应了。
另一边贺招远好奇地戳戳萧九秦的胳膊,“怎么回事啊?你这段时日不是将人当作眼珠子似的,谁说一句都不行么,怎的今日发这么大火?”
萧九秦冷冷看了他一眼,“与你有关系?”
贺招远被怼得一阵心痛,他故意将手附在心口,假模假样道,“唉,好歹也是兄弟,怎的就这么冷漠呢,关心你还关心出问题来了……”
“再说就滚出去。”萧九秦说完大步往前边走,柏砚看了眼他的背影,幽幽地哼了声。
严儒理:“……”大哥,这个时候您就别那么损了好吗?!
他二人都是文官,哪里能打得过萧九秦贺招远,而且令他难受的是,这才与贺招远聊着不错来着,没想到友谊还受到了考验。
严儒理朝着贺招远苦笑了下,对方耸了耸肩,也是一脸无奈。
两位都是祖宗,哪个都不好惹,严儒理和贺招远只敢见缝插针劝上那么两句。
在贺招远和严儒理战战兢兢地担忧下,几人好不容易进了大理寺,岁充年纪最长,阅历和底气也在那儿放着,遂坐了上首。萧九秦柏砚二人进去后则左右两边各坐了一个,一副分出楚河汉界的架势。
往二人脸上瞅了瞅,严儒理贺招远也随着自己的祖宗坐下。
“今日刑部的诸位也在,牵扯两位,案子便简单些,说吧,证据也一并呈上来。”
岁充话音刚落,就有那会儿去现场察看的大理寺的人进来,并着几张纸,还有一点算不得证据的“证据”。
柏砚在看到那些东西就明白自己今日栽了个跟头,除去他之前发现的那个三角形物件,别的便没什么了。
“那个马夫已经只是摔伤了些,他醒过来就想自裁,被制止了,只是……一句也不招,看起来是受过训练的,决不是简简单单的马夫。”
大理寺的人动作很快,柏砚不动声色地与萧九秦对视了一眼,二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戏演到这一步,索性就做个全套,反正已经是找不到线头的案子了。
“那马夫是依着死士培养的,整个郢都能养得起死士的人可不多。”萧九秦话里有话,柏砚为了配合他又适时冷哼了声。
“侯爷所言极是,不过也不排除如侯爷这样收下忠臣良将俱全的……”
“我若要动手,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儿安稳坐着吗?!”
第48章 蒺藜 “你说谁要哄?!”
二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 贺招远和严儒理对视一眼,各自按下这边的祖宗。
“侯爷,好歹不是您做的, 行得端坐得正,不怕被人构陷,不过这会儿就忍忍,反正最后将人惹恼了还得您亲自去哄,何必呢……”
萧九秦瞪了他一眼, “你说谁要哄?!”
贺招远直觉头大如斗,小心顺着他,“我, 是我,是我……”
顿时后悔那会儿为何要跟着过来看热闹了,这平津侯和御史大人的热闹岂是他们可以瞧的,别最后倒霉的只有他们这些虾兵蟹将。
贺招远对萧九秦没法子, 那边严儒理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比起萧九秦那种只会吹胡子瞪眼的,柏砚这样的就更难伺候了。
“本就是包藏祸心, 我一心想要去和解, 这厮却派人杀我, 你说,如他这样的是不是没有长脑子!”
严儒理结结巴巴, 快哭了:柏大人啊,这,这要我怎么说,当着正主的面说他没脑子么,这不是找抽呢吗?!
柏砚说到兴奋处一张脸黑沉沉, 萧九秦不动声色瞪了他一眼,警告之意过分明显:差不多就行了,免得明日整个郢都乱传你我二人势同水火,当堂打起来怎么办?
柏砚挑眉:那不正好,便无人再来揣测你我二人的关系了。
萧九秦:祖宗,你高兴就好!
“嘭!”岁充气得一张俊脸都扭曲了,他一贯是将断案视作一生所不能辜负之事,现如今都是恨不能将天下所不能审之案尽数断个干净。
可是萧九秦柏砚二人这案子连些线索都无,他一时不知从何查起。
岁充一发了火,诸人都是一静。
不过柏砚萧九秦二人显然不是安分的,他们如今见缝插针,不管说起什么都能吵起来,那邢钺站在旁边看了会儿,自觉此事怕是只能维持如今的模样,遂和手下人示意,默默离开。
待邢钺一离开,萧九秦指使贺招远去跟着邢钺。
贺招远一愣,“你觉得他背后有人?”
“跟上去看看就知道。”
贺招远也没有反驳,偷偷跟上去。
堂下就只剩他们几个人,严儒理看看萧九秦又看看柏砚,哑然,半天吐出一口浊气,“你,你们……”
“那样拙劣的陷害手段,我就是脑子坏了也不可能当真,顺着他们的心思与侯爷闹翻。”柏砚说完抿了口茶水,“邢钺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我这边才出事,他就赶过来……你说,若是与他无关,你信吗?”
严儒理无言。
柏砚说到这儿又笑了下。
严儒理看过来,柏砚这家伙一年到头笑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现在一笑总觉得天上要下红雨了似的,怎么觉着怎么稀奇。
萧九秦也看了柏砚一眼。
“柏大人笑什么?”上边的岁充虽然一早也有些怀疑,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柏砚萧九秦二人是演戏给邢钺他们看的。
比起旁人的一知半解,他知道得要多一些。
五年前的那遭事发生得太突然,而且处处是巧合,多少人被困在那局中,柏砚虽然不至于与萧九秦仇深似海,但是也不可能如这些时候传言的那样,二人有了首尾,总是在一起。
依着岁充的猜想,他们二人便是:恨不那么深,关系好到像一个人似的也不大可能。
不管岁充心里是怎么想的,柏砚笑够了便慢慢敛了笑意,看向岁充,“只是笑邢钺蠢笨……”
他没有说的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一刻是怀疑萧九秦的。
他信萧九秦。
这五个字不是随口一说,更不是自我感动。
萧九秦可能会对他不满,但是决然不可能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更别说一边敷衍他一边暗下杀手。
从反应过来的那一刻,他想过很多,但是最多的还是萧九秦。
这样明显的构陷,无论最后能不能查清,萧九秦都免不了遭人质疑,而他,会有更多的人站在自以为很清醒的位置,说他阴险狡诈,故意设计陷害萧九秦。
总归都是于二人都不利的事情,柏砚细想之后只有演戏,暂且将二人的“不和”摆在明面上。
人都是那样,看在眼前的反倒不会相信,而是要自己去寻蛛丝马迹查证,自以为万事万物都是蒙了一层纱,他们能揭开其中曲折,而这样,才叫他们万分满意。
柏砚想:看吧,我与萧九秦不和。
他想弄死我,我更是费尽心机要设计害他。
表面上的这些已然揭开让他们看。
所以这样轻易就能看到的恩怨情仇反而不那么真实了。
而这个时候,一旦有人开始怀疑起来,柏砚的目的就达到了。
既然该走的人都走了,柏砚便没了顾忌,他叫萧九秦把那个三角物什拿出来递给岁充。
岁充一脸狐疑,“这是什么?”
柏砚如实道,“那马儿肋下发现的,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有人故意伤了马,而这,那个马夫并不知道。”
所以这才能解释那马儿为何越跑越快,毕竟在闹市纵马,目标太明显,那马夫的本意应该是要将他带出去,只是半路上发现出了状况。
但事情已经超出掌控,柏砚又恰好发现不对,这样一来,好像有一条线已经慢慢清晰起来。
“要害你的怕不只是一波人。”岁充对柏砚的恶感没那么严重,他这人脾气古怪,别人越是厌恶的他越是要反着来,更何况与柏砚接触的几次他都不觉得柏砚有什么问题,遂态度虽算不得多好,但是却不如别人那样嫌恶。
柏砚点头,“有人早有预谋,有人……浑水摸鱼,看来我惹的人还不少,这条小命也不知道到底哪儿招人惦记了。”
他言语间颇为轻松,萧九秦却紧紧皱眉,“你就不怕吗?”
柏砚看他,“为何要怕?”
“有人日日惦记着你这条小命,你便没有丝毫忧患意识吗?”
萧九秦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升起的一股怒气,就这么不做半分掩饰,连岁充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柏砚明白萧九秦的意思,所以只觉得心中熨贴,但是到嘴边还是不大中听却掏心窝子的话。
“与其日日提心吊胆防着别人来害我,不如什么都不想,水来土掩,我这命虽没那么精贵,但是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取了去。”
“你……”萧九秦也不知如何说柏砚,他自己气得大为光火,面上黑沉如水。
柏砚对有关萧九秦的反应就迅速了,他也不顾及场合,直接伸手揪了揪萧九秦的袖子,“别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放心,我还没活够呢,他们这些小手段我还不放在眼里。”
他说得轻松,萧九秦直觉他是敷衍,但是柏砚说得其实没错,比起这五年间经历的各种突变,他如今的确练就了一副钢心铁胆,只要不是皇帝下诏将他凌迟,他都无所畏惧。
萧九秦心里不满,嗤了声,“自作多情,谁关心你!”
柏砚眯眼:又在口是心非了。
萧九秦接收到他的视线,偏头不去看他,这祖宗只能放在眼下盯着,要不然哪日被人欺负了他都赶不及来捞他。
柏砚不知道萧九秦的心思,这会儿他又想起一事,“你说府里枯井发现马夫的尸体,那是何时发现的?”
“你什么意思?”萧九秦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觉得是有人可以告诉我,然后……”
“不无可能。”柏砚道,“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何你能那么及时赶过来。”
“那……会是哪拨人预谋的?”岁充与柏砚萧九秦思维几乎都能跟上,旁边的严儒理这会儿已经目瞪口呆了。
这几个人到底是怎么猜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