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如何?”魏承枫挥开那布巾,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母妃说这些不会觉得荒唐么?”
他半阖着眼,“什么为我好,还不是你想名正言顺当皇后么,日日跑到父皇那儿献媚,没见宫里的妃嫔是如何笑话你的吗?”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母妃你呢,呵呵……也就能与宫里那胆子大的侍卫暗度陈仓,最后再来儿臣面前哭诉哭诉……”魏承枫明晃晃的讽刺逼得冯妃倒退好几步。
“枫儿,你怎可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冯妃脸色煞白,“万不可胡言乱语,你喝多了酒如今一点也不清醒,这样的话快些忘了。”
“我胡言乱语?”魏承枫指着自己,讽刺大笑,“那你别做那大逆不道的事儿,谁会说你与人苟合……”
母子二人撕破了脸,从前那些虚情假意尽数抹开,魏承枫自知已成笑话,他大声喊人要赶冯妃走。
冯妃就是有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住自己儿子这样说,“造孽啊!本宫怎么就生了个这么一个畜生!”
魏承枫闻言大笑,“还要装模作样?”他声音不大不小吐出一个人的名字,冯妃脸色骤变。
她与人苟合的事情也就只有贴身宫女知晓,没想到却被自己的亲儿子说破,当即气得一巴掌扇过去,“不争气的东西,有本事去将害了你的那些人弄死啊,不过一个柏砚就将你打击得一蹶不振!”
唯恐那些私密被人听到,她拔高了声音,“一个小御史,与阉货一路货色,都不是什么东西,就为这,你要死要活的……”
“本宫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现在还不抓住机会,待到了封地你哪里再有机会回来……”
“滚!”魏承枫终于忍不住,抬手扔下去一个镶金小手炉,吓得冯妃险些摔倒。
她越发气怒,想骂却怕彻底激怒魏承枫,将她的那些秘密捅出去,最后留下一点埋怨就匆匆离开。
待寝殿重新恢复安静,魏承枫唤人又拿来许多酒液,他喝了个人事不知,不多时怀淳过来,太监宫女战战兢兢跪下,“公公……”
“四殿下呢?”
“在,在里边饮酒……”怀淳只换了一身衣衫,血腥味儿浓重,小太监吓得结结巴巴,回话时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
怀淳无意为难底下的奴才,径直进了内殿。
才绕过屏风,冲天的酒气就弥漫开来,怀淳微微皱眉,一眼看到魏承枫窝在脚榻那儿睡觉。
他随手拎起一个酒坛直接砸在魏承枫脚下,“啪!”陶片磕到魏承枫额头,直接吓得他惊呼一声。
“是谁!”魏承枫迷迷瞪瞪一脚踩空,下意识扶住桌边才免于一摔。
但下一刻怀淳直接一脚踹到他膝盖处,魏承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怀,怀淳!”这一摔直接将他酒气摔了个干净。魏承枫扶着地,刚起来一点,怀淳直接踩到他肩膀,一阵剧痛袭来,魏承枫凄厉一声惨叫。
外边的小太监闻声就要进来,怀淳厉喝,“滚!”
当即再没有一个人敢进来。
“怀淳尔敢?!”魏承枫疼得冷汗往下掉,“本殿是皇子,你一个阉货也敢动我!”
怀淳不言不语,俯身将人拎起往桌案上一掼,魏承枫后腰抵在桌案边,直疼得他脸色骤变,“怀,怀……怀淳。”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怀淳自桌上拿了砚台直接朝魏承枫右手砸下去。
“呃!!”魏承枫眸子圆睁,他一个锦衣玉食没受过苦的皇子,哪能禁得住这样的疼痛,十指连心,怀淳是怀着直接将他废了的意图,鲜血淋漓,魏承枫抱着右手蜷在地上哭嚎。
“本殿与你无冤无仇,你,你下此毒手……”魏承枫嚎够了,一脸的冷汗,“残害皇子,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么,怀,怀淳,你说破了天也只是一个死阉货,本殿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怀淳往前走了一步,魏承枫立刻往后缩,“你,你不要过来……”
“殿下怕了?”怀淳终于说了在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但是魏承枫却如坠冰窟。
人前的怀淳向来是长袖善舞,惯会揣摩人心意的,他温温润润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若非面白无须,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太监。
自魏承澹和魏承唳离开郢都,魏承枫便成了诸臣争相巴结的对象,最开始他尚且能伪装出一副谦恭无害的样子,但是随着阿谀奉承的多了,他便心高气傲起来,但凡瞧见不喜的人便要趁机打压一番。
而柏砚,正是他最瞧不上的那一类人。
只是没想到,柏砚容色瑰丽,却不好欺负,更有那工部侍郎的嫡次子也敢在他面前撒野,魏承枫索性将人绑了,一顿好打。
实在是巧合,巴结他的几个世家公子中有一个偏好男色的,非要玩玩那个工部侍郎的嫡次子,结果对方是个烈性的,不肯配合,还将魏承枫的脑袋给打破了。
一气之下,几人就将那工部侍郎的嫡次子给打死了。
事后魏承枫找了两个替罪羊,又将那工部侍郎一通威胁,原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可没想到那柏砚竟然借着允太师的势将此事呈到皇帝面前。
虽说最后此事被皇帝给压下了,但是魏承枫也被送出郢都,明着是外放,实则也有皇帝的警告。
就此,魏承枫恨上了柏砚,但是他万万不知道,帮着柏砚替工部侍郎嫡次子伸冤的还有怀淳。
前不久,魏承枫与柏砚在宫宴上闹了不快,当夜,怀淳就给他送了一份礼。
是当年与魏承枫一起蓄谋坑害柏砚的人的手指,血淋淋的就像是刚砍下就急急给他送过来。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魏承枫一直没有再收到什么,怀淳自始至终也对他态度淡淡,不阿谀奉承也不百般为难,原以为,那事就一场意外而已。
可没想到,今日怀淳如同恶鬼一样,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废了他一只手。
怀淳问他怕吗,魏承枫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怀淳,如果是为柏砚,我已经被他和岁充害到如今的地步,着实没有再赶尽杀绝的必要,若是被父皇知晓,你们二人也……”
“你与柏砚的纠葛,自有旁人解决,今日,我为另一件事。”他慢慢蹲下,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一脸平静地搭在魏承枫左手手腕处。
“怀,怀淳……”魏承枫已经慌了,“你不能杀我……”
“殿下哪儿的话,奴婢怎么敢杀你,只是有些事不问清楚实难心安。”怀淳微微使力,匕首刺破皮肉,鲜血慢慢流出来,魏承枫下意识要退缩,怀淳一脚踩在他手腕上,他挣动不止,却没有丝毫作用。
“你问,你快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问什么我都据实以告……”魏承枫满头大汗,地上都是他的血,怀淳却没有半分动容,手下力气越来越大。
“刺杀二殿下的刺客是谁派的?”怀淳一字一句,像是要将每个字镌刻在魏承枫心头。
“我不知道,”魏承枫脸色苍白,说话时嘴唇打着颤,“不是我,我手里没有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派人去刺杀二皇兄……”他几乎要给怀淳跪下了,但是怀淳却神色不变,“你怎么知道有那么多人?”
魏承枫一僵,“我,我是听母妃说的,她刚刚来过了,是她告诉我二皇兄他们被刺客刺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怀淳你去查,你去查,肯定与我无关的……”
魏承枫的反应在怀淳的意料之中,只是他那一瞬间的僵硬,怀淳看在眼中。
怀淳收了匕首,魏承枫立刻捂着手腕小声抽气。
“今日便先让殿下受些小教训,但若以后殿下还想去找二殿下和柏砚的麻烦……”怀淳敛了眸子。
“不会,我一定不会找他们二人的麻烦,待离开郢都,我今生都不会再回到这里,公公放心。”魏承枫吓得连声承诺,再抬头时,怀淳已经不在了。
怀淳一走,魏承枫软倒在地,他没有想到怀淳敢对他动手。
但是……今日他是为魏承澹而来的,他们二人……魏承枫眸子微暗。
另一边,柏砚刚教着柏麒写了几张大字,外边就来了人,“大人,出事了。”
柏砚走出去,来人低声说了几句话,柏砚脸色微变,“你说怀淳救了魏承澹他们?”
“是,怀淳公公敏锐,属下等不敢距离太近,但是为首那人确实是他无疑。”
柏砚满腹疑惑,“那刺客的身份查出来了吗?”柏砚在城外放了探子,本意是为查探魏承澹他们的行踪,可没想到却有意外的消息。
“怀淳公公亲自审问的,应当是没有审出,所有人就地灭口,只是属下觉得那位五殿下似乎有些奇怪。”
“奇怪?”柏砚对魏承唳没有什么印象,这位五殿下素来行事嚣张跋扈,武艺超群,尚未离开郢都时颇得皇帝喜爱,只是他向来只亲近二殿下魏承澹。
“也不知是不是属下花了眼,那位五殿下好像刺了允太师一剑。”
柏砚脸色陡变,“你可确定?当真看清了?”
“属下只是匆匆看到,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当时两方人马交战,实在混乱……”
“无事,你暂且下去吧,将剩下的人唤回来,”柏砚说到一半又道,“这两日怀淳或许会四处查探消息,一旦找上你们,据实以告,切莫有半分欺瞒。”
“是!”那人作势就要离开,柏砚又喊住他,“关于魏承唳刺杀允太师的事情先别告诉他。”
那人一愣,而后点头,转身离开。
魏承澹一行被刺杀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早上萧九秦才告诉他两位皇子回郢都的消息,现在就已经出了这事,柏砚脑中一片混乱,诸多猜测一一闪过。
“大人,外边有人求见。”月息目光闪烁,柏砚心里想着事,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
“将人请到花厅。”柏砚说完回身进去说了几句话,而后换了一身衣衫就往花厅去。
一路上他还想着魏承澹被刺杀的事,走路便没注意,结果一不小心撞到花盆,蹭了一腿的泥。
“唉……”柏砚素来喜净,盯着那泥点子有些头疼。
“柏大人走路不留心,不知心中是在想哪家小娘子?”熟悉的声音自廊下传出,柏砚扭头就走。
萧九秦:“……”这是多嫌弃?!
他几步过去,将柏砚拦住,周围侍从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只顾手里的活儿,没一个往他们这儿看的。
“你怎么又来了?”柏砚眯着眼,“我竟不知堂堂平津侯已经闲到这个地步了,”柏砚其实也不是嫌弃,但是二人这分开还没多久,他才教柏麒练了会儿大字,这家伙就又来了。
有心人随便一查,得,二人这恨不得长在一块儿,到皇帝面前都不用捏造证据,正儿八经的铁证就在那儿搁着呢。
“这次来是正事,要嫌弃也莫要那般明显,”萧侯爷一脸正经。
柏砚捏了捏眉心,“好,你说。”
萧九秦往四周看了看,“不如换个地儿。”
柏砚盯着他。
“去你院子吧,”萧侯爷自己做了决定,柏砚扭头就换了个方向。
萧九秦忙跟上,“你去哪儿?”
“猪圈。”柏砚没好气道。
萧九秦一笑,“这方向明明是花厅……”
“知道你还问!”柏砚对萧九秦的嫌弃几乎凝为实质,萧九秦咂摸着觉得心中酸苦,但是一见柏砚那清瘦的背影,立刻什么郁闷都没了。
反正自己求来的祖宗,再难伺候也得忍着。
二人往花厅一坐,自有侍女送了茶水上来,萧九秦也没理会,赶在柏砚生气的前一刻开口,“魏承澹在城外被刺杀,怀淳将人救了。”
柏砚看了他一眼,“说些我不知道的。”
萧九秦一噎,盯着柏砚,恨不得将人捞过来狠狠咬上一口,“你那至交好友怀淳,将魏承枫废了。”
柏砚倏忽站起来,“他……”
“莫慌,只是废了一只手,情况不算太严重。”换做从前,萧九秦是绝对不会闲到查这查那,他是个武将,只要人没有犯到他手上,那他是不会故意去耍些阴谋诡计的,但是奈何自家瞧上的这个祖宗是个黑心汤圆,稍微一不注意就容易被人害了。
萧侯爷日思夜想,最后还是分出些人来早早布置了些暗桩。
说起来柏砚的人不会比萧九秦弱,但是他偏偏没有在怀淳身边安插人手,而这一点,萧九秦就替他补上了。
所以在柏砚对于此事半分不知的情况下,萧九秦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
怀淳在柏砚心中是个什么地位,萧九秦目前是吃足了醋也没弄明白,但是唯有一点,一旦怀淳出了事,柏砚应当是不会置身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