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的下人进来两个,柏砚吩咐道, “将这位送到大理寺,就说他是从南夷来的探子。”
“你!”男人长得好看,是个小美人, 他瞪大了眼, “我是南夷王子, 你不能就这么随便将我送入大牢……”
“哦。”柏砚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南夷弹丸之地, 于大梁而言不过府县大小,再者这多年贡赋一降再降,反过来大梁还得照拂你们,怎么,一个小王子还觉得自己金尊玉贵了?”
“说到底南夷不过是大梁的属臣, 你真以为大梁对你们那些痴心妄想一无所知么?”
小美人脸色煞白。
柏砚暗自摇头,这小美人着实有些胆小,他只是吓唬了几句,便已然变了副模样。
“我是有意入郢都的。”小美人终于松口。
柏砚嗯了声。
他觑着柏砚的神色,有些犹豫,“还有,我还有另外的目的。”
“但我方才确实没有骗你,我娘真的是大梁的歌姬,我不得宠也是真的,之所以受了一身的伤,又千里迢迢来郢都,一半是逃婚,一半是想为自己求条活路。”
“逃婚?”柏砚皱眉。
“嗯,我父王打算将我送到大梁,说是要给皇子当侧君。”
“为何到现在没有丝毫消息?”柏砚这段时日四处忙碌,但是有关的南夷的消息还停留在他们疑似与北狄勾结的事情上。
“这……”小美人又犹豫起来,半晌才慢慢开口,“我父王身边有我的,亲信,他知道消息便告诉我了,然后,我就逃了。”
他逃的时机正好,南夷内部知道此事的不多,所以在他逃走,南夷王就将消息封锁了,以免被大梁听见风声,惹来不快。
“你……”柏砚一时都不知道如何说才好,这小美人明明是逃婚,还好死不死的往大梁跑。
但是转念一想,北狄与南夷如今情势难言,他想要寻一个安身之处着实不易,而且南夷的人肯定在四处抓他。在大梁境内,那些人的确不好行事,不防便会被察觉,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在大梁虽人生地不熟,但起码那些人亦是如此。
“临近郢都,我便被追上了,身边的侍从被斩杀殆尽,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被公子救了。”
“那你现在要如何?”柏砚看他,“我是大梁的朝臣,救不了你。”
“公子!”小美人忽然跪下,“求公子施以援手。”
“冒着被人构陷我与南夷勾结的危险救你?”柏砚笑了,“我为何要这样做?”
柏砚没有在第一时刻将他送到大理寺已然是失度了,更别说救他。
“如果说我知道北狄有什么谋划呢?”小美人抬眸,柏砚看着他,良久嗤笑了一声,“你果然知道不少东西。”
“我只是想活命。”
*
皇帝忙着修道,怀淳则忙得脚不沾地,他好不容易处理了手边的事,就有人禀报柏砚求见。
魏承澹就在他身边,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宫里,有一次上朝皇帝看到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所以他便心安理得的日日与怀淳在一起。
柏砚很快进来,只是身边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怀淳敏锐,“他是?”
柏砚让人抬头,怀淳疑惑了看了一眼,魏承澹也好奇地看过去。
“南夷小王子……姜毓。”
怀淳魏承澹二人一怔,看向柏砚,“发生了什么,怎么他会跟着你?”
“简单来说,就是南夷王想进献他做二殿下的侧君。”柏砚说完往旁边一坐,“我无意间救回去的,虽然觉得他可疑,但没想到会是南夷小王子。”
一说到“侧君”二字,怀淳眸子一动,魏承澹更是难以抑制的声音高了不少,“荒谬!”
“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但是就目前而言,南夷王的计划已经被他打乱了,现在暗地里有人到处找他,想来一方面是要抓他回去,一方面也是怕他捅出大事来。”
柏砚又与他二人说了许久,姜毓也唯唯诺诺,有问必答。
直到黄昏时刻,几人才商量出一个计划。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收尾,自外边匆匆进来一人,俯身便跪,“绥阳山出事了!”
柏砚一滞,袖子不慎带翻杯盏,砸在地上砸个四分五裂。
“怎么回事?”柏砚脸色煞白,一时都顾不得旁边还有姜毓。
“矿山炸了,现在死了十数人,伤者逾三十,平津侯生死不明。”
柏砚立刻往外走。
怀淳当即跟上,魏承澹原本也要跟上,但是看到那一脸迷茫的姜毓,还是先唤人将他看住,自己则吩咐暗卫去探听消息。
柏砚心中只剩下“生死不明”四个字,他一时不防,未曾注意到脚下的台阶,忽然一脚踩空就往前边倒去。
怀淳紧赶慢赶将人捞住,“不要命了!”
耳边的这一声训斥,柏砚好歹反应过来,他心已经乱了,这会儿扣住怀淳的胳膊,有些张皇,“萧九秦他怎么会……”
“不要慌!”怀淳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偏僻处,免得有人经过探听消息。
“萧九秦他是平津侯,北狄蛮夷都奈何不了他。”怀淳知道柏砚有多担心,所以也不敢说得太狠,只能顺着毛撸,“听我的,他不会出事。”
“现在我叫人安排一辆马车送你去绥阳山,同时再派一队先去探听消息,你别慌,皇帝这边我替你遮掩着。”
柏砚后知后觉点头,又感激道,“谢谢。”
“你与我还要客气吗?”怀淳拍拍他的肩膀,“南夷小王子的事情你放心交给我,而你,安安全全去绥阳山,什么都不要想,萧九秦他与你错过五年,以后你们二人还要成婚,不可能出事。”
方才听到消息太过震惊,加之矿山的事情本就危险,柏砚一时钻了牛角尖,这会儿怀淳一劝,他才安心不少,也终于分出一点心思,对萧九秦出事的事情抱以怀疑的态度。
怀淳交给他一块牌子,柏砚匆匆离开。
他一出宫就有马车等着,当即往绥阳山赶去。柏府自有怀淳派人去交代,马车里连换洗的衣物和干粮都有。一路上柏砚几次催促马夫再走快些,原本一日一夜的路程生生缩短三个时辰,到达绥阳府时,四处都是有关矿山的流言。
本来萧九秦是暗处行事,矿山一事除了绥阳府府主知道以外,旁人都一无所知。
但是随着震天撼地的一场爆炸,闹得方圆百里人人都打听。未出一日,大半人都听到了风声。
柏砚没有耽搁,直接找了绥阳府府主,由他派人送柏砚进山。
绥阳府和永州府不同,此处少水多山,聚落更是散落分布,柏砚进山的路上,碰见不少人往里边走。
跟着他的是绥阳府主的亲信,他早有耳闻这位柏大人的事迹,对于柏砚是又敬又怕,这会儿看柏砚脸色不大好看,忙小心翼翼的解释,“官兵已经调过来了三百,但是都进山救人了,所以山下驻守的少了些。”
“其余驻军呢?”柏砚日夜兼程,面上虽有倦色,但是眸中威慑不减,那人一见便抖抖索索开口,“大人有所不知,绥阳府多土匪,近来到处肆虐,大部分兵力都四散,矿山出事,一时之间便没来得及抽调。”
又是土匪,柏砚想起永州府的土匪,胸中怒气犹在。但是即便驻军派出去不少,也应该还有千人,怎么样也不可能只有三百,柏砚这会儿终于觉察出一些不妥。
他掀开车帘,“绥阳府的驻军到底有多少?”
“这……”那人有些犹豫。
“说!”
“大人恕罪啊!”那人立刻跪下,柏砚心下一沉,“怎么回事?”
随着柏砚的询问,那人一点点说出。
去岁,邻府发生了一桩事情,他们和绥阳府几次商洽,最后借得绥阳府两千官兵,明着是绥阳府驻军,但其实是驻扎在邻府。
此事其实是双赢,绥阳府百姓少,驻军平日里所需军粮一部分来自税赋,一部分则是邻府。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绥阳府地广人稀,而且土壤作物产量过低,所以比起别的府县,绥阳府税赋难以为继,正好邻府和绥阳府府主商议,一来二去,二者就达成一致。
这一整年,那两千驻军的事情竟然被瞒得好好的,若不是突然出了矿山的事情,应当是无人发现的。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柏砚一揭开,那人直接慌了。
“大人明察,我家府主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柏砚不置一词,他现在还顾不上此事,马车也正到了山脚下,他当即赶进山。
半个时辰后,柏砚到了矿山前,四周混乱不堪,救人的,受伤的到处都是,不远处竟然还有没顾上处理的尸体。
柏砚只觉荒谬,他拦住一人,“平津侯在哪儿?”
他一身风霜气,人也凌厉,对方原本要发脾气,一见他登时收回去,摇头,“不知,失踪了!”
第76章 断崖 “命得要,还没娶你呢!”……
柏砚心脏陡然下沉, 他一把扣住那人的肩膀,“平津侯最后在哪儿失踪的?”
那人带柏砚过去,四处都是坍塌的土石, 官兵与临时征集过来的百姓乱糟糟地翻动山石土块,毫无章法。
柏砚一边吩咐带头的将所有人分成十数拨,逐片探寻,一边往萧九秦最后失踪的地方找过去。
“原本前两日一切正常,矿山开了一处大洞, 工部的大人说出乎意料的顺利,但是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就偷偷潜进来一拨土匪,若不是侯爷留了一手将人拦住, 现在情况要更糟糕……”
“只是没想到的是,对方声东击西,另有一拨人从山崖那边潜进来,侯爷匆匆带人赶过去, 两队人打了个照面,对方正威胁侯爷时,没想到底下的人一时惊慌, 直接将火药引燃了……”
爆炸发生得太突然, 萧九秦为了救人, 自己躲闪不及,被滚落的山石砸了一下, 后来就不见踪影。而来得及看到最后那一幕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没救过来死了,另一个还昏迷着。
柏砚没耐心等到那人醒转,他直接找到萧九秦最后消失的那地方。
脚下是一处断崖,杂草丛生看不出底下的情况。
柏砚努力地前倾身子, 只隐隐看见崖壁上横生的枝杈,“这崖底是什么情况?”
跟着的那人一愣,摇头,“这断崖深不见底,扔下去一块石头半天听不见响声,但是据当地百姓说底下是深谭,水里还有怪物,前者当是真的,后者大多是杜撰,不过无论如何,人一旦坠下去定是尸骨无存。”
柏砚又换了一处地方往下看了看,试着扔下去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石头。
果然如那人所说,听不到任何声音从地下传上来。
“大人,坍塌的地方大半都清理过来了,现在只有那处大洞还没来得及挖。”一人匆匆过来禀报,柏砚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跟着那人走过去,没多久却又回来了。
不为别的,那处大洞太过寻常,依着萧九秦的身手,不可能困在那边,而且他仔细地计算过,按照幸存者的说法,当时萧九秦站得位置离这处断崖要更近些。
除此之外,他没有说的是,冥冥中他总觉得萧九秦就在断崖底下。
那边忙着救别人,柏砚只能勉强唤过来三个人。
“找些结实的绳索。”
柏砚将绳索的一边叫人拴好,自己也拴上另一头,他扯了扯,自觉还算结实。
只是这样一来,那三人就瞪大了眼,“大人,这断崖深不见底,您万万不可冒险啊!”
“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先试试。”柏砚不亲自下去看看就不能完全死心,他找了一个角度比较合适的,这边三人还在劝他,“大人怎能不顾自身安危,等到将官兵从邻府调遣过来再下去,总比您亲自冒险得好。”
“已经两日了,倘若平津侯真在底下,再耽搁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