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半晌后他哀怨道,“你与怀淳也太过默契了些。”
柏砚:“……”
萧九秦劝不住柏砚,只能随他去了。
二人又在矿洞了四处查看了一番,没发现新的,但是就目前的这个已然是极大的收获了。
待他们从出口出去时,外边的人已经找疯了。
断崖太高,敢下去的人极少,但是磨磨蹭蹭的,柏砚萧九秦出现后他们都松了口气。
未有多久,绥阳府府主也到了,他身材高大,看起来更像是个武将,一见柏砚萧九秦便含了笑意,“下官因公务耽搁来晚了些,望侯爷和大人海涵。”
“哦,原来是公务繁忙啊,”柏砚眉头一挑,“还以为是我与平津侯人命轻贱,温大人连一面都不愿见。”
矿山坍塌也是两日的事情了,绥阳府距离绥阳山不远,他不可能忙到连过来瞧一眼的工夫都没有。
柏砚见惯了这样的,倒也不觉得稀奇,只是一开口便多了些讽斥。
果然柏砚一硬气,那位温大人便忙不迭地告罪,“大人言重了,下官岂敢,只是府中公务着实有些冗杂,待听到绥阳山出事,便连忙赶过来了。”
他假模假样的说话,柏砚比起他来也不差,“既然温大人繁忙,还请自便,至于驻军一事,本官还是上呈陛下谨听圣谕。”
说完他与萧九秦走开,那温大人一见二人这样干脆,登时装不下去了,他从亲信那儿听到信儿就过来了,可没想到这位柏大人还真是如传闻中那样不好相与。
“大人且慢。”温大人忙忙走到前边,将柏砚二人拦住,“驻军一事实在是无奈之举,大人若是……”
“这些解释还是留着在陛下面前说吧,本官也做不了主,毕竟有违章程法度。”
柏砚一开始还想和这位温大人仔细聊聊,但是没想到对方连那方粤的一半聪明都没有,登时便没了兴趣。
只是他不想掰扯,不代表这个温大人肯放过他,就见他换上一副忐忑神色,好声认错,“大人,绥阳府此事实在是一言难尽。”
“那便长话短说。”柏砚不动声色地往萧九秦面上瞟了一眼,二人各自心中有了些底,再开口时,便带了试探,“此次矿山坍塌,绥阳府驻军施救不及,你亦要承担责任。”
“大人说的是。”对方这会儿俨然一副全然认下的作态,柏砚又道,“你与邻府的事儿我也知道了,但是无论如何,是有违朝廷法度,若是真的捅到陛下那儿去,贬谪都是小事,若被有心人抓住,没人能救得了温大人你……”
“大人……”温大人面色一慌,“这一切着实不是我本意,但是……”
他忽然停住,面色苍白,好像想起了什么难言之事,柏砚看他,“倘若另有隐情,还请温大人据实以告,本官也好替你周转一二。”
第78章 德才 “我们早些成亲吧……”
这位温大人垂首不语。
柏砚耐心告罄, “不想说?”他先前只是威胁,但是这会儿看对方的反应便无意多纠缠,与萧九秦对视一眼, 二人往山下走。
待走出数丈远,那位温大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慌忙跟上他们。
“温大人何意?”萧九秦看他,脸色不善。
“侯爷,还请移步。”
半个时辰后, 柏砚萧九秦二人坐在温府的花厅,手边是粗制的茶盏,再看周围布置以及一路走来所见, 难免意外。
“侯爷,大人,您二位也瞧见了,绥阳府如今就是这副模样, 驻军不是我不愿调遣,而是实在养不起了。”
这话听来实在荒谬,柏砚与萧九秦却沉默了。
偌大一个府邸, 下人寥寥, 方才走过来时还见温夫人坐在亭子里缝衣物。不仅如此, 整个绥阳府府城都过分萧瑟了,摊贩有一搭没一搭的叫卖着, 却是极少有人驻足。
“若是我记得不错,绥阳府这些年税赋都是一降再降,户部去岁还拨了钱粮,开春的种子也是低于市价一成交易的,现在如何就……”
“税赋的确是减了又减, 但是若收成连百姓自己果腹都不够呢?”温大人也就是看着高大些,他眼窝凹陷,仔细看的确满是倦怠。
“这两年气候多变,不是旱灾就是涝灾,而且户部拨下来的钱粮真正到百姓手里的连两成都没有,至于种子,大半都是发霉的,这样的哪能种出好庄稼呢?”
温大人也是寒门出身,他大器晚成,若不是被魏承澹提携了一把,如今大概还在工部当个小吏。
说到这儿,当年魏承澹第一次在朝堂据理力争便是为他,奈何魏承澹的话没有多少重量,还是允太师替他多了句嘴。
“户部盘剥,种子被换了次品,你可曾上奏?”萧九秦不知道里边的弯弯道道,柏砚叹气,“虽说温大人是知府,但若有人故意要为难他,也不算难事。”
“大人所言极是。”温大人亲自给二人添了茶,“我写好的奏折一份都未能递到陛下案前,”他摩挲着手边的杯盏,指腹上的茧子有些明显。
“那你拖着不肯去绥阳山是怕我也是郢都来的吸血虫?”柏砚问。
温大人面上有些尴尬,“这两年多次有钦差来,每次都……”他面色涨红,“之前侯爷派人来调遣驻军,下官心虚,所以便几次敷衍过去……”他说着就要跪下请罪,萧九秦却一把将人拦住。
温大人看上去也算品级不低的官,但是他身后毫无依仗,唯一提携过他魏承澹也离宫多年,更别说别人因着这一缘故对他几次为难。
说到底,魏承澹对他有提携之恩,但是相对的也让他树敌不少,尤其魏承枫那个心胸狭隘之人,更是几次想贬了他的官,另找人替上。
奈何这温大人为人正直,除了驻军一事做得不大合适但隐秘,其他地方无可指摘。魏承枫也很难找到机会陷害于他。
既然都说到了这一步,柏砚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这温大人也算处处桎梏,这几年下来阴谋诡计没学到多少,这一次若是换做别人,他大概是要倒霉了。想起在绥阳山两人那短短几句交锋,柏砚也无奈极了。
一开始他仅凭别人几句话,加之温大人自己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真是生出怀疑的心思,还一度认为这人不安好心。
可没想到,原来只是实诚人不会撒谎而已。
“绥阳府的驻军还是早日撤回为好。”话已然说开,柏砚也真心为温大人打算,“虽然你瞒过一时,但是时间久了总会露出马脚,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你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大人所言在理。”温大人又要行礼,被拦住了,他本来身材高大,但是脊背却微微佝偻,柏砚眸子微暗,萧九秦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二人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除此之外,我不得不问一句,邻府知府为何会帮你?”
“这……”
“不方便说吗?”柏砚见他有些为难。
温大人摇头,“也不是为难,而是……连我也不知道。”他自嘲地笑了下,
“当初我正发愁驻军的粮草怎么办,邻府有人前来借兵,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直到现在府城周围百姓依旧连赋税上缴的吃力,借兵一事便这样放着了,邻府不开口,我也不用费神,遂……”
说到这儿,他又垂下头,顶天立地的汉子局促不已。
柏砚不语。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温大人做错了吗?按照大梁律令是如此,但是再一细想,又没法全然怪他。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有人借机诬陷你与邻府知府勾结,再或者,因着你与二殿下的那一点联系,祸水东引平白弹劾二殿下暗中勾结地方官员,屯结官兵……”萧九秦说到这儿,温大人脸色骤变。
他仓皇抬头,“都是下官一人的责任,与二殿下无关啊!”
萧九秦一句话点破关键之处,柏砚与他想到一块了,“现下郢都情势想必你也清楚,不论事情大小,一旦被人抓到把柄,那就是灭顶的灾祸。”
“虽然这话有些现实,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你与二殿下的牵连,旁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的身上已经打上了二皇子的印记。不管他做了没有,只要你行将踏错,跟着倒霉的还有他。”
换做平日柏砚也不会多这句嘴,但是温大人其人太正直,也太憨厚无害了些,偏生这样的性子在朝中是大忌。
不会有人看着你为人老实就对你诸多厚待,相反的,盯着你往你身上扎刀的只会多不会少。
“下官明白了。”温大人感激地看过来。
柏砚摇头,“当务之急是先将驻军早些撤回,再与邻府知府相商,将此事压下来,而且绥阳山开矿的事情也不能耽搁。”
“是。”温大人立刻应下。
柏砚看他鬓侧冒出的汗,终是开口又揽了一桩闲事,“至于驻军所需粮草,我来解决。”
若说方才温大人眉间还有阴翳,那么这会儿便是豁然晴开,“大人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柏砚摇头,“不用这样,也不尽是替你解围。”
现在他婉言谢绝,但是万万没想到,有一日竟还真的有用得上这温大人的一天。
*
绥阳山那边官兵在处理,黄昏后柏砚萧九秦二人与温大人一家人简单的用了一顿饭,便由府上的两位小少爷引二人去厢房。
温府着实太过清贫了些,之前温夫人亲自给家人缝衣物,府上的两位小少爷和尚在襁褓的小姐更是衣着简单,不过半大少年倒是极有礼貌。
“大人,府上陈设粗陋,望海涵。”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言行举止颇有其父的影子。
柏砚对两个少年颇有好感,说了会儿话让他们离开。
待屋里恢复安静,萧九秦给他倒了一杯清茶,“你也不怕揽一身麻烦,这温大人虽然为人正直,但行事有些迂腐,你能帮他至此,以后呢?”
“毋管以后,我只看当下。”柏砚饮尽杯中清茶,“你也见了,现下朝中各方势力暗中角力,有几个肯为国为民,如温大人这样的,虽然容易招人不待见,但是总好过心思不正的。”
“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柏砚看着自己的手指,连司马大人都言,“国家有乱臣,家有败家子,便是才有余而德行不足,与其指望没有德行的聪明人行好事,不如寄希望于温大人这样的心正之人。”
萧九秦看着他的侧脸,良久才感叹,“若是叫郢都那些骂你是奸佞的人听到这些话,料是要大惊失色。”
柏砚听了却笑,“你才不懂,若是他们听到了也只会说我是沽名钓誉,装模作样给人看的。”
说来也好笑,从前他不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无论别人如何骂他,他都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说那温大人憨傻,依我看你也不怎么聪明。”萧九秦凑近捏了捏他的脸颊,又凑近亲了亲他的唇,“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哪个是为谋私利?在我看来都是尽顾着揽烂摊子了,也不知道最后能有几人感激你。”
“无所谓旁人感激与否,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名声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都是身后事,我现在活的时候顾不上那些。”
说着他还笑了下,“你别觉得我是恶人就够了。”
萧九秦一怔,半晌说不出来话,这样的柏砚太过真实,也足以攥住他的心使劲翻搅。
“我知道。”他捏住柏砚的下巴,“我始终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曾经也不坚定过,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信你,因为我知道,这一生,可能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柏砚只有一个,他心尖的人也只能是柏砚。
“你……”柏砚耳垂泛红,“这样的话别说了,奇奇怪怪的,”他竟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你说的那样好,凡夫俗子一个,哪里就是最好的了……”
萧九秦没有继续说,而是捏着他的下巴狠狠亲上去,他心想,你的好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唔。”柏砚向后倒去,却被这人掐住腰,唇舌一点一点侵入。
“我们早些成亲吧……”
第79章 偷心 啊!这个偷心的贼!
心里惦记着早日成亲, 萧九秦翌日一大早就往绥阳山跑,临走时又不忘在柏砚唇上亲一口,闹得他迷迷瞪瞪一巴掌拍出去。
萧九秦好险躲过, 勾着笑又轻轻在他额上烙下一个吻。
待柏砚睡醒时,也才辰时,一问人,温大人随萧九秦已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