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砚每每都告诫自己要稳住,或许是松花遇到了什么情况,又或许萧九秦不便……但是这些都是柏砚自己骗自己的,他不敢深想,因为没一个可能都叫他难以呼吸。
倘若,萧九秦出事了……
他问自己能不能活得下去,这世上让他牵挂的人都不在了,活着就只剩折磨了……
“谢屏你!”
柏砚颈后一疼,身子软下去,旁边诸人看着谢屏将柏砚一掌打晕,都惊得险些跳起来。
可将这一切都做完的谢屏冷着脸,将周围的人都扫了一遍,“难保北狄人不会再偷袭,几位将军还是先去排兵,柏大人这边,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不要来吵他。”
“可是柏大人若是醒来……”
“那是我的事情,你们只管守城,其余的,莫要多嘴。”
之前好声好气的人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诸人有心要为难他,却见谢屏拿出一个玉牌,诸人心尖一跳,顿时不敢开口了。
城中的人都忙着守城,百姓也撤得差不多了,谢屏随便牵来一匹马,艰难地将柏砚扶上马,他却没有坐上去,而是勉强将他护好,慢慢地牵着马回到府里。
府里的下人一见柏砚这模样,都连忙跑过来,一边和谢屏将柏砚从马上接下来,一边连忙收拾出来一间屋子。
这段时日知府府邸一直都是伤兵住的地方,不管是厢房还是偏院,甚至连主院都塞了满满当当的人。
如今柏砚这样昏迷着,他们也不敢再将柏砚送到书房里,他们只能找一间比较干净偏僻些的屋子,将柏砚先安置好。
其实也不怪他们这样手忙脚乱,而是柏砚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书房,为的就是他住的屋子能多住点人。
可现在他成了这副模样,府里的下人就是再心大,也不敢将他再放到书房里,谢屏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嘱咐府里的下人将柏砚伺候好,临走时,又递给他们一瓶带着怪异味道的药。
“将这东西点在大人睡觉的屋子里,今日便将他好好休息休息。”
伺候柏砚的丫鬟有些犹豫,给柏砚下药那可不是小事,但谢屏不是很在意,他微微弯腰给她们解释了下。
听他这样一说,府里的下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所有人都看得见柏砚这两日的辛苦,所以他们都点点头,找了一个大夫,给柏砚看了看身子,又仔细派人伺候着。
当夜北狄人没有再进犯,谢屏守在城墙上一夜,好几次站在城墙的垛口前,有人看见他好奇不已,但是最后都慑于他面上的冷色离得远远的。
谢屏知道他们在怀疑什么,也知道他们害怕什么,但他却懒得回应。
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众人还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北狄人便开始再一次的攻城。
天色阴沉沉的,隐隐还下着一点点雪粒,但是北狄人却像是疯了一般地架着云梯就往上爬,与城墙上的守军进行新一轮的拼杀。
随着战事的胶着,他们手里的兵器越来越少,而且大部分都已经卷了刃,原本一刀砍上去就能毙命的,现在需要两三个人一起上。
北狄人士气正强,谢屏也不愿意和他们硬碰硬,他大声说了什么,城楼上诸人开始乌泱泱往后走。
第131章 兵临 现在我们先算另一笔账。
“谢屏你想做什么?!”
诸人能听柏砚的话是一回事, 但谢屏是个什么东西,他们一个个怒目而视,“逃兵你当得, 我们可没那个脸面!”
“就是,大梁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没血性的东西!”
“你这厮连那柏大人都不如……”
“……”
谢屏任由他们说,等他们一个个的说完,他顿住脚,回头看了众人一眼, “怎么,说够了?”
柏砚在时,谢屏宽和好脾气, 现在柏砚不在,他敛了平日的笑颜,忽然冷着脸,看起来眸中都像是带了刀子似的剐在众人身上, 叫他们难捱的很。
但是众人都没有忘,谢屏他不过是火器营的一个尉官。
所以下一刻一把剑就朝谢屏刺过去,还是直直往谢屏心口而去。
“铮!”
众人只见眼前一晃, 谢屏葱白的手指就夹住那剑刃, 而后轻轻一翻, 那剑瞬间断折。
众人骇然。
“火器营直归兵部管辖,诸位将军还没有杀我的资格。”谢屏嗤了声, “晚些时候北狄第二波攻势就要到了,现在不趁机出去捡些箭矢来,是打算肉搏么?”
他此话一出,众人才恍然,就见谢屏带了一队人往城外去, 城墙下尸山血海,谢屏脸色都未变一下,带着人从死尸上拔了箭矢下来。
谢屏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众人眼中,但是他们却没有什么反应,有的甚至扭头下城,找地方先去休息。
跟着谢屏的人,大多是火器营的人,平日里就与这些人没什么交流,如今他们稳稳在城里休息,他们却要冒死出来捡箭,一个个心里难免不舒服。
谢屏无动于衷,身后的人忍不住开口,“大人,同样是为守城,为何他们就这样?我们火器营的兄弟也不比他们低一等……”
“别废话。”谢屏脸色不变,催着诸人继续捡。
仅仅靠这些箭是没有用的,杯水车薪罢了,但饶是如此,谢屏也没有说什么丧气话,待到天色越来越晚,他们回城时只捡了不到千支箭,其中还有损坏的。
看到他们回城,守城的人没说什么,却从他们手里接过箭的动作麻利得很。
对此,谢屏根本不在意。
天黑前他又去了一趟知府府邸,柏砚还昏迷着,府里的丫鬟看见他忍不住给他塞了一个馒头,“大人,方才我们都已经听人说过了……”
这两日城中风声鹤唳,稍微有些动静便闹得人尽皆知,所以白天谢屏与那些人闹出来的动静他们都有所耳闻。
“不如就让柏大人主事,您一个人终究难以为继,城中守城的这些人都是老兵油子,平日里就欺软怕硬,如今更是百般为难,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累得您多受罪……”
这丫鬟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谢屏却摇摇头,“就不拿这些事情来让大人烦心了,所幸都是他们在那儿瞎折腾。待到北狄人攻城,谁还顾得上这些,你们只管照顾好大人,其余的都不必管,这两日该用的药还是得用,若出现什么其他的情况,我定是会叫人最先知会你们。”
说完这些,谢屏将那一个馒头几口吃掉,丫鬟又给他一碗粥,他呼啦呼啦几口饮尽,然后就往城门处走。
刚走到城下就听见北狄人叫嚣的声音,他眉头一皱,几步上了城墙,白日里的那些人见到他,神色微微一变,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谢屏也懒得和他们掰扯,直接往城外看去,不出他所料,北狄人这一次装备齐全,气势汹汹直往城下赶来,底下不但有云梯还多了滚石车。
“将军怎么办?北狄人这一次看来是要一鼓作气将城攻下。”
“那也要看他们吃不吃得下!”
战争一触即发,北狄人云梯在后,滚石车在前,城墙上的守卫只能避其锋芒,紧贴着墙根躬下身。
下一刻,巨石弹射而来,嘭嘭嘭的声音不息,直接将城墙砸出数多个大坑来。
饶是尽力在避着,也还是有不少将士被砸伤,谢屏入目间都如人间炼狱,他袖下拳头死紧,一挥手,“火器营的兄弟跟我走!”
火器营的大半兵力其实都在东面,而这边他们只留了少数人,谢屏就是带着这些人沿着墙根小心地慢慢挪动到偏向城门的那一处。
这边是北狄攻城的一处死角,他们将提前准备好的火器架好,谢屏探头出去,一眼看到那不远处的滚石车,声音中多了一丝狠戾,“朝着那个方向狠狠的打!”
“大人,火器所剩无几,而且火药也不够用了,这一次若是用完了,那下一次北狄人再攻城,我们可就真的是手无寸铁,只能等着被他们打了。”
谢屏看了那人一眼,“如果这一次还不舍得用,那么连下一次用的机会都没了,你看看身后的这些人,再想想那些百姓,他们还未完全撤出去,倘若现在顾忌这顾忌那,那么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打!”
话音刚落,火器直往北狄滚石车那边袭去,下一刻轰隆隆地动山摇,声音刺痛众人的耳膜。
北狄蛮子连同城墙上的守卫都睁大了眼,这就是火器的威力!
先前一直藏着掖着,用的只是平日里最常见的哪些,但是这一次谢屏他们不计任何代价,直接往北狄队伍最中心打去,目的就是为了毁了他们的滚石车。
这一突变将北狄蛮子打得措手不及,先前气势汹汹的战势一下子像是被扼住嘴巴的鸭子,这次反过来被谢屏他们制住。
城墙上的守卫看见这幕,心下松了口气,他们方才被压着打,那一丝斗志险些就要熄灭了,谢屏这一出手直叫他们重新萌生出杀意。
眼看着情势一边倒,就连城墙上的守卫都已经准备好了击鼓,但就在这时,自北狄大营后忽然窜出一队人马,为首那人一身红甲,手中长刀划破凛冽寒风。
城墙上的诸人陡然变了脸色,就连谢屏身旁的人也微微吸了口气,“这是……”
谢屏迎上对方目光,沉了声:“是颂部。”
“颂部”两个字其实并没有多么可怕,但是却叫诸人变了脸色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便是萧九秦离开贵溪府是为与颂部对战,可如今最先回来的却是颂部。
这让他们不得不往坏处想,萧九秦那样厉害的人竟然都不曾出现,而且这多日的失联也让军中逐渐出现流言。
不,或许并不是谣言。
谢屏微微扭头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是贵溪知府府邸的方向,府里如今躺着的那个人,若是看见这一幕,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可是现实却由不得他在这时胡思乱想。眼看着颂部带着那队人马杀过来,城墙上的守卫一个个弯弓搭箭,谢屏看一下身旁的人,问:“火药还剩多少?”
“不多了,仅仅只剩最后一次能用的了。”
谢屏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坚持了这么多日,其实也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最大的努力,但是现在他们不仅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已经看到了失败。
果然未有多久,颂部带着那一队人马赶到城墙下,城墙上的守卫几欲就要射箭,谢屏忽然喊了一声:“慢着。”
他这一声直接连城下的颂部都听到了,那人坐在马上,看着谢屏,扯出一抹玩味地笑,“怎么,现在要投降?”
谢屏沉默了一瞬,让旁边的人收了火器,并且他还将手里的武器也给丢了,居高临下看着颂部。
“我有一言想与将军说,不知将军能否给我这个机会。”
“你要说什么?”颂部看似来了一点兴趣,但是面上却是防备,不仅如此,他身边的人也凑过来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谢屏将一切看在眼中,城墙上的几位将军在这时也怒目而视,紧紧盯着谢屏,“你想干什么?”
在他们看来,谢屏现在开口,而且前一秒还弃了武器,摆明了就是要投降,这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一巴掌拍在脸上,耻辱至极!
北狄人素来与大梁就是宿敌,大梁是主国,北狄是属臣,若要让他们弃贵溪府投降,这简直是荒谬。
但是谢屏却不动,他紧紧盯着颂部,声音不大不小:“将军,如今大梁败局已定,贵溪府于你而言已经是唾手可得,所以你何必怕我耍什么花样……你若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以随时开口让人攻城,我想对于你而言,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此言一出,颂部便面色缓和了不少,他身边的人还想继续说,却被他挥挥手打断。
“说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颂部饶有兴趣道,在他眼中,贵溪府如今已经如探囊取物,他连萧九秦都已经打败了,哪里还会害怕这些虾兵蟹将,所以一开口便猖狂至极。
“你若说得好了,说不定我还能留你们一命,可若是居心叵测,那就别怪我将整个贵溪府的百姓的屠尽!”
谢屏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谢屏你究竟要做什么?!”旁边的人已经忍不住要过去将谢屏弄死,但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忽然凉凉出现一道声音。
“谢屏要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话,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声音一出现,诸人都变了脸色,就连谢屏都突然转过身。
“大人,你怎么来了……”
“你做的那事我稍后与你算账,现在我们先算另一笔账。”柏砚几步走过来,站在谢屏身前,“久闻不如见面,颂部将军……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