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叮嘱这里的工头道:“你也听沈大人说了,生姜煮汤,热水不能断,出了事故,沈大人是要找你算账的。”
工头连连称是,目送大夫离开后,工头转头对王毅道:“你小子运气好,本来我都不打算留你了,你那同村的徐峰替你向来视察的沈大人求情,叫你留下来,沈大人不但同意了,连给大夫的药钱还有就诊费都是沈大人给你出的。你修养这些天,工钱得少给点,不过这月总体也有九百多文钱。”
王毅心里又感激又愧疚,恨不得立马好起来,给沈大人当牛做马。
“谢过沈大人,也谢过工头。”王毅心里的大石头被搬走了,身体发了汗,觉得身上大好了,不过还是听大夫的话,回家休息了三天。
修路还是比较快的,十来天的功夫,遂州到长安的官道已经修好了四分之一了。只等着日头出来,将路面晒干,这一条银练一般的平坦大道便能行人。
遂州人看着这条比家里的青石板路不差多少的官道,都迫切地想踩上去试一试,不过他们也怕叫路面不平坦了,便将这冲动忍住了。
不过鸡鸭这类家禽,还是会没有心理负担地踩上去,被主人吆喝着往一旁赶的时候,步调也不紧不慢的,仿佛知道这些两脚兽不会跑到官道上捉它们一样,有恃无恐地在未干的水泥地上印下自己的脚印。
年纪大的老大爷,轻轻用手抚摸这样好的水泥路,“这个好啊,这是条好路啊,要是我年轻那会儿有这个就好了……”
家里人就笑,“阿公,现在有也不迟啊!”
老人家也笑,“不迟,能有这个,都是老天开了眼!”然后就开始跟下辈们讲他们年轻的时候挑着担子走在官道上遇到的毒蛇和山匪,听得人心里都揪在一起。
“……现在好了,就算有山匪,至少你跑路的时候不会被路面上的沙子给滑倒了,下雨天,也不会陷到泥里面。看看这路面干净的,啧啧。这旁的地方我不管,在我们家门口的路,可得清扫干净了,谁要是在我们家门前这条路屙屎屙尿的,你们抄起棍子就给那些人一棍。”
这会子的人都不咋讲究,随处大小便也是有的。老人可不愿意见到自家门前干净的水泥路被作践,纷纷叮嘱道。
“阿爷,要是有鸡鸭在上面屙屎咋办(o)”淘气的小孙子问道。
老大爷吹胡子瞪眼,“那就抓来给你煮了吃!”
小孩子咯咯咯笑了起来,似乎对于鸡鸭在路面屙屎的行为表示非常欢迎。
……
荣王无聊地抱着狐裘躺在榻上,他超级想听太傅讲故事给他听的,只是太傅在工部当值后,出外勤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父皇还给他临时找了个老师。
可是这些古板的夫子讲课,他都不爱听,不过他性子好,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安安稳稳的。
不过等课一上完,他就开始用沈黎和他玩笑时出的“脑筋急转弯”来捉弄新来的老太傅了。
“张太傅,你知道什么动物 ,你打死它之后,流出来的却是你的血吗?”
“张太傅,什么人天天去看病?”
“张太傅,什么布剪也剪不断?”
“张太傅……”
只要张太傅回答不上来,荣王这个小胖子就会摆出失望的表情。
可怜张太傅本来就稀少的头发,掉得更厉害了。
张太傅:够了,殿下!我知道你想逼走我叫沈大人回来!可是您也不用这样折磨老夫我!这个沈大人,一天到晚教了殿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真是快要气死人了!
远在遂州的沈黎打了好几个喷嚏,“嘶,谁在想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张太傅:想你才有鬼,教得什么乱七八糟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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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你家今年不错啊, 打了这样多年货。嚯, 好大一条鱼!”
“你家今年也有大鱼啊!”
这是遂州一到年节, 大家常说的话。好大鱼就是好大“余”, 家里有余财的意思。
王毅和街坊邻居互相问好, 便拎着大一包小一包的东西朝着家里走。他在漓全县租了个房子, 将村中的爹娘都接过来了。如今县城的房子价格疯涨,他手里头有余钱也暂时不敢动。但是据说县城西面的那片荒地要有商人建房了, 据说还是水泥房,到时候直接找中人预约一套带院子的水泥大平房, 那处还有水脉,挖一口深井,够用好些年的, 他找人问了价格,说是既便宜又好住,买了不亏。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买商铺, 后来听说县城有位张大善人,要出百贯钱将西郊和东郊的路全都修上水泥路, 他就暗中打算买几套商铺了。他现在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还有三年就到议亲的年纪, 如今咬咬牙买上商铺, 说不准能给女儿找个条件更好的人家,到时候再陪嫁一套商铺,那女儿一辈子也不用求着别人养活,腰杆硬点。
他跟着施工队(据说沈大人是这么称呼他们的)的人, 修了将近两个月的路,赚了两贯钱,如今早就熟练掌握修路技巧,于是张大善人也找上了他们,直接给了材料钱,说要让他们施工队的全权负责。张大善人给的材料钱,足够买水泥和其他的材料,还有剩余的。不过那些剩余的,若是张善人不要,那就是他们哥几个分了。
工钱是另外算的,如今找他们修路的人多,所以一天的工钱非常可观。张善人给的工钱比官家给的多,一天能有三十八文钱。不过有最低期限,超过两个月路还没修好,张善人也不是什么傻子,自然有的是办法整治他们。
“当家的,孩子们想吃羊肉,你可买到了?”妇人在厨房里忙活,还不忘问羊肉的事。
“买了,买了。你喜欢吃鸭肉,我还买了只鸭子,店家都给打理干净了!”
妇人欣喜地笑了,她好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肉食,尤其是鸭肉。她男人这些天交给她的工钱,叫她心中放松了许多。有这个修路的手艺,她男人以后不愁赚不到钱养活他们一家。
“跟你一起修路的,今年都过得不错吧?”妇人问道。
“是不错,有一半都跟着沈大人继续南下修路了,沈大人今年在沈家村过年,还说要设宴招待他们。”
妇人问道:“你为何不去?”
王毅道:“我们暂时不负责下一片路段,沈大人说了,每一段路都得招收新人进来,教他们和水泥,修路,或者修房子。我现在虽总在接修路的活,其实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我也可以尝试着修房子了。等开春,沈大人叫我们去修路,我们就带着人过去。”
妇人不再言语,将羊肉饺子下在锅里,没一会儿,饺子就鼓起来,漂在水面上。一个个白胖胖的饺子,看着就非常喜人。饺子和菜都端上桌子了,她才慢慢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修路赚钱,我也不能闲着,我打算将孩子们安置好,自己可以找点活计做了。如今大儿和闺女都大了,很该找师傅学个手艺。我看做衣裳或者学做饭食就很好,要学就学个名堂出来,以后开店了,他们也能有个傍身的营生。还有咱家小儿,早产,体弱多病,干不了体力活,那就送去念书,念出名堂来,那就继续念,书若是读得一般,些许认得大几百的字,或者会算账,那就跟着他哥哥做事,好歹饿不死。”
王毅认同地点点头,他如今三十来岁,也不算年轻了,这时候不叫孩子学点东西,那是害了他们。好在他们家的孩子,虽然也娇惯,可是家务活,苦力活样样都能做。现下有了余钱,可以送他们到有手艺的师傅那里,哪怕多交点钱,学到本事就不亏。
“当家的,我准备去麻布袋作坊里缝制麻布袋子,如今这装水泥的麻布袋子,我们做一个,就有四五文钱可拿。作坊里有纺织机,做一个也不慢,一天能做四五个袋子。沈大人开的水泥厂,就需要那个,早就放出消息来了,遂州的中人们物色不少会用纺织机的女工去做,我就同意去做工了。”
王毅心里不是很想让娘子去那里做活,不过他知道,他的婆娘看着柔弱,心里是极有自己的主意的。既然已经说出来,其实早就盘算好了。
“那你注意,别累着自己。一天做两三个补贴家用就好了,我到底还在挣钱呢。”
“嗳嗳,这个我知。”妇人喜滋滋的,她做姑娘的时候,也帮家里做工赚钱,不过赚得不多还特别累。如今遂州的水泥厂一开,她的活计就是长长久久的,还能赚得比较多。儿子女儿长大了,不需要她呆在家里看着,小儿子可以送到学堂,她在家中的担子也就轻了不少。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在遂州兴许能复制几十户,几百户,兴许遂州以后,吃不上饭,被饿死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十二月末尾,临近过年这几天,沈黎终于赶回了沈家村。
沈黎早就将要回家的消息差人带回去了,村中的屋子虽然很久没有人住了,但是被保管修缮得很好,屋里的陈设一应俱全。
儿时睡觉的床榻,连被褥和帐曼都还是原来那个颜色。沈黎看着那个小床,就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不由得会心一笑。
外面风雪很大,但是回到这个屋子,就觉得身心都温暖起来。归属感真的是个奇妙的感觉,仿佛婴儿回到母亲的怀里,觉得安心地有些想昏昏欲睡。
李福端上一盆热水叫沈黎泡脚,沈黎忙道:“怎么还没去县里?我这里还有人照顾,你快些回去看看,听说李叔您家里还添了两个孙儿,您估计心里想得慌吧!”
李福笑道:“哪里能不想?可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您,得看着您老实喝完一碗驱寒汤才能走。”
沈黎脱去厚实的羊毛袜,将脚放在热水里熏。这里的冬天没有空调,没有暖气真的太难熬了。不过他自己叫人做的羽绒服还算保暖,羊毛袜也将脚保护地很好,没有生冻疮。他刚端起那碗有些刺鼻的驱寒汤,就听下人在门口喊道:
“郎君,来客了!”
“请人进来!”
沈家村的人知道沈黎归乡了,都等着要见沈黎呢。包括沈黎的大伯沈来春,二伯沈来夏,还有小叔沈宝冬。
老族长自然是想来的,不过他年事已高,不方便冒雪来了,于是沈家的院子挤着的都是村中的尚且可以在雪地走动的亲友。
“天寒地冻的,李叔,多添炭火,赶紧叫他们进来吧。”
沈黎将自己收拾好,看着干净利落,就出门迎接乡里。
没等沈黎笑着招呼他们进来,倒是被大伯他们谄媚的笑容惊呆了。
“大人,您回乡了!”说罢,还带头做一个标准的揖,连沈宝冬这个与他不合已久的小叔,都老老实实按照平民见官的礼,缓缓弯下腰来,完全没有长辈的样子。
沈黎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到底是他低估了官身对亲戚和乡里的威严。
沈黎当年不懂课文里“迅哥儿”对闰土称呼他为老爷时的复杂感情,这会子全懂了。
不过沈黎也没有拦着,毕竟是大伯带头的,他若是不受礼,尴尬的是大伯。
“快些进来吧,大伯,二伯,您们如何现在就来了,不等我去拜访?”
沈来夏道:“这如何好叫你亲自走这一趟?我们惯是能走路的,不如我们结伴来见你,也免得你多跑冤枉路。”
“侄儿看望叔叔,那都是应该的。如今祖父祖母都还好吗?”
沈来春道:“你年年都送粮食,布匹,吃食,他们两位老人家过得极好,就是难免想念你。”
沈黎心道:这话也只有大伯能讲得出口。
祖父祖母的近况,他是清楚的。他这两个伯伯,没有一个是能称得上恶人的,但是说他们有多好,那倒也算不上。
祖父母年纪大了,嘴上难免零碎,这两个伯伯早就搬走,不在跟前住着,就怕被唠叨上了。
小叔沈宝冬,几年前服兵役,不小心被山匪伤了腿,如今在家里靠着那点赔偿金还有他娘补贴过活。在外缩着脑袋做人,在家里倒也不怎么要钱,就是脾气见涨,还寻思着吃爹娘的饭,等他爹娘百年后,多搜罗点遗产挥霍,沈高氏前些天还被她小儿子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虽然他们是不愁吃穿,但是祖父母总归在年老的时候,没个贴心人照顾,也算是报了当年沈来秋受的那些不公。
沈宝冬注意到沈黎在看他,不由得将脑袋都缩起来了。他最怕沈黎翻旧账,如今他在村里算是人人憎恶,假如如今已经是大官的沈黎,再火上浇一勺油,那他日子就不要过了。
沈黎才没空计较这些,“今日就来寒舍,是有事相商吗?”
族长备选人物,也是族长的长孙沈姜道:“如今,平民也可参与科考,可是能读的书还是太少,咱们手里头有钱,都买不到书,所以想问问大人您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沈黎道:“书籍不够,这倒是问题,不过不要着急,我在京城开了书坊,一会儿你将缺少的书目写给我,我叫人运过来。这倒是我的疏忽了。”
没什么底蕴的地方,书少确实很正常,沈黎想了想,在沈家村开个图书馆,也未尝不可。
沈姜一听有书,脸上就扬起了笑容。他也想沈家村多出几个秀才和举人,可是眼看科考一年比一年难了,若是少看那几本书,基本没有希望考上。
沈黎清楚,这是世家在发难。不过书嘛,其他地方缺,他的书坊是不会缺的。
“还有,修路的问题。我们村打算自己出钱修路,想问问大人您参与不参与?”
沈黎拿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这是我们一家的心意,村里如何安排,账目需要清楚。”
“这是自然。”
当下两个大事被解决了,众人继续寒暄了几句,便陆续离开了。
“你怎么皱着眉头?”一声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黎惊喜地抬眼望着门外:“你怎么来了?”
门外一道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廊下,“你这没良心的沈大人,不愿意差人找我,我自然就来了。”
沈黎突然忘记了自己的那些没由来的,杂乱的想法,满眼都是这个许久没有见到的世子殿下。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