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铁的铁匠,挖煤的矿工正在招收当中。无数失去田地的流民听说成为铁匠和矿工可以分得住所, 也有稳定的工钱,纷纷到新设立的民务所询问。
“张大人,几时开始招工啊?”
“再过七天,就是招工的时候。”面对不识字,来问询的众人, 张世初拿出了平生最大的耐心, 逐一回答。
“张大人,您看我, 虽然年纪大,但是还有一把力气,这铁匠的招工条件,怎么这样苛刻。咋就不要四十五岁以后的人呢?”一个看起来就瘦弱的老头, 穿着破旧的衣服,眼睛放光地盯着张世初。
他这些天都靠着做城中的零工过活,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他快老了,可是妻子子女都在早些年逃荒,走失了。他年轻的时候做过铁匠,那时他的手臂像遒劲又健康的树根,孔武有力。不像现在这样,这双臂膀如同枯萎的树枝,不站在风里也是颤巍巍的。
张世初例行询问:“您老以前做过铁匠的活?”
老人连连点头:“做了十来年哩!手艺或许有些生疏了,但是等我熟悉几天,我就能打出最好的铁器!锄头,锯子,榔头,铁锹……我都会做!”
张世初大喜,赶紧将这老人登记在册。
“您老得做技术工人!技术工人比工人轻松,拿的基础工钱还高,您老可愿意?”
老人不懂啥叫技术工人,但是听说有工钱,犹豫着问道:“那我还能打铁不?”
张世初哭笑不得:“那自然能。”
能就好,能的话,咱就不是吃白饭的。老人赶紧画了押,像是怕张世初后悔似的。
张世初带着老人办理好手续,继续回答这些人的问题。
张世初乃是蓟城的豪商的儿子,朝廷对商籍的管控日益宽松起来,但是做官还是得科考,而且对于商户子女的考核,比农户要严格得多。他早就想摆脱商户户籍对他的掣肘,想步入官场。可惜自从宣帝开恩科以来,他也没考出个名堂来,不由得心灰意冷。
只是没想到,沈大人居然愿意给这样一个做“官”的机会,虽然是不被朝廷承认的官,却是沈大人麾下的“公务员”,和官也差不离了。而且沈大人承诺,若是真做出成绩来,一定会给个推举的名额,到地方当个小吏。
民务所,是沈黎新设的部门。虽然不是官方部门,但是里面的部长部员都是通过职员考核,担任相关职务的。
它主要负责一些民事案件,一般来说,衙门不负责的小事务,比如张家少一只鸡,王家丢了一只羊的这类案件都可以去民事所报备,然后负责这类案件的人员去展开调查。
另外,沈黎颁布的政令,或者地方县令发出的条例,都需由民务所的宣传部门到各个乡下宣传。
沈黎觉得,这个时候,舞台剧就可以搞起来了嘛。通过舞台剧的形式,将政令编到剧本里,再用大白话演出来,适当加入简单易懂的舞蹈动作,以及好听而且清晰的歌曲,这样的话,宣传效果一定特别好。
张世初在民务所中担任宣传部的部长,不过现如今民务所比较缺人手,就算是部长也要值班,今天轮到他值班,所以答疑的工作他也要做。
反正他现在很满意自己的职位,他想着,以后有正式为官的机会,估计也会留恋这个地方吧!
他笑了笑,继续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去。突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阴阳怪气道:
“哟,张大人忙着呢!你看看你,不过是有两个臭钱,还真给你买到官了!怎么样,这与这些臭烘烘的刁民打交道的官,不好做吧?”
来人正是张世初的某个远房表亲,是蓟城某个掌管城中某个粮仓的粮司之子,从小与张世初不对付,就因为他曾经调戏民女,被张世初阻止,所以怀恨在心,对张世初处处贬低,挖苦。不过张世初家里也不是毫无人脉,所以除了有种被苍蝇盯着不放的苦恼,其他倒也没什么。
张世初微微一笑:“你都大难临头了,倒是还有闲心来挖苦我。”他知道一些内部消息,沈大人要开始惩治小吏的贪腐问题了。蓟城的粮司,没有几个手里是干净的。
以前不做官不知道,如今在这个职务,才明白,只要离权利中心稍微近一些,哪怕只是在掌权者身边做个芝麻小官,所能接触到的消息层面,都是小吏不能比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些,晚安。等我缓过来了,就慢慢增加字数。感谢在2020-09-09 01:00:05~2020-09-10 00:4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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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街道现在看起来整齐多了, 不知道掌事大人是否满意。”
“唉,咱们现在是戴罪立功,就期盼着大人不要把我们的官职撤销, 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越愁眉苦脸, 他家世代做小吏,哪一代都不像他这样倒霉。要说贪污受贿,他确实干了,但是也没有大贪啊,也就几斗米,几尺布的贪。还有说他消极怠工的,又不是他一个人这个样子, 勤政爱民的官反正他也没见到几个。结果就他现在被下派到鸟不拉屎的小县城,专门抓在街道随地大小便的人和牲畜,随时都有被不讲理的刁民殴打的危险, 真是苦不堪言!
同行的王武苦笑着说道:“哎呀, 咱们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那些跟流民们打交道的,不是更痛苦?蛮夷之地来的流民, 连官话都不会说, 我一个远方兄长,居然被逼着学了蛮夷方言,呵呵, 咱们就知足吧!”
每天他们都要打卡, 每七天还要迎接考核,他们抱怨再多,也不愿意从此被罢免,之得硬着头皮干活。
说话间, 就有一个中年汉子偷偷解开自己的裤子,还没酝酿好尿意,就被张越等人一把抓住。
“敢随地大小便,罚款十文,随我打扫公共厕所去吧!”
此时的张越,看不到一丝消极怠工的样子。这可是他维持许久的集市,谁弄脏它,他就跟谁急!
王武无语了,也没见他哪里不乐意干这些事情啊,明摆着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
不过别说,这种考绩还真是让人不由得负起责任来,他们虽然是被下放了,但是待遇比以前还好一些......
此时的沈黎端坐案前,听各地的公文汇报。
“......流民大多已经被安置下来,因着水果罐头的工坊已经开设,第一批水果罐头已经换取隔壁应州的去岁陈粮,所以救济粮下放地非常及时......各地小吏已经开始维持集市的秩序,不日新开设的集市就可以投入使用......铁矿开采的人员已经确定,只是参与管理的人员还是不够......”
沈黎笑道:“看来诸位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们日夜前行,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生存在这片土地的百姓,能够享受我们努力的成果。只是,还有一些部分,我们需要做到细化。安置的流民是否真的得到了救济粮,村官中有没有存在蛀虫......集市建设的进度是否过□□速,其中不足之处,仍需继续观察......非正式官吏可以参与铁矿管理,但是不允许涉及到核心,管理铁矿开采的人员是否有过开采经历,专业的事情不容许行外人员参与,记住,宁缺毋滥......”
下面的官员点头称是。自从沈黎独掌蓟州,下面的官员是一天比一天乖顺。沈黎可不是上一任城主,他简在帝心,更是将掌军将军陈一哲收服,对蓟州的掌控一天比一天深。
城主府的议事堂,从早上就开始运作起来,这处曾经冷清的议事堂如今热闹非凡。沈黎预备上奏的奏折,也慢慢变得厚实起来。这片天地是广阔的,沈黎非常感谢皇帝陛下对他的看好,也难得觉得异常自由。
沈黎大刀阔斧地处理了不少蛀虫,不少官员都觉得沈黎太过较真。只是沈黎不得不这样做,一个城主的威信,不是靠着做几件好人好事,就能确立起来的,所以沈黎难得痛下杀手,在蓟州最繁华的地界,处理了一些做过严重触犯律法的罪犯,其中不乏官宦世家以及当地豪商。
至于犯事的小吏,如果没有犯过大错,比如被人举报干活消极怠工,或者有过贪腐行为但是不严重的,现在大多被下派到民务所下面的“街道办”,做基层公务员。他们识文断字,为人油滑,因此维持新开设的集市的秩序,安全,以及卫生的工作,做的还算不错。
沈黎也觉得他们的工作给接下来的集市管理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可是他们当初尸位素餐,多少百姓因为这样的官员过得苦不堪言,因此沈黎并没有打算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们。街道集市的管理才刚刚起步,基层干部奇缺,还是多安排些苦活累活,才能让他们长长记性。
古代的经济发展首先就要看政策,政策一旦有宽松的迹象,农业商业都会更加繁荣。沈黎扛住了压力,上奏减少了蓟州两年的赋税。不过,怎么说都得将蓟城九成的百姓都安顿好了,再考虑其他的事情发展农业商业。百姓居无定所,谈论蓟州的发展确实不够现实,所以目前沈黎的所有工作都属于准备工作。
沈黎处理完最后一本公文,便唤来营造司典史问询:“一座普通民房,用水泥建造,造价几何?”
营造司典史魏萧答道:“若是材料全靠买进,最少五贯。若是水泥无需买进,不过三贯。”
沈黎点点头,魏萧此人十分稳妥,将建造厂房以及建造民房一事交给魏萧,他很放心。
沈黎拍了拍手,就有人将三个看着就沉重的木箱抬出来,魏萧猜到沈黎的意图,拱了拱手,“大人,若是流民建造,造价又能低上一成。”
魏萧明白,沈黎对建造工坊很有自己的一套,一旦在荒芜的地方建造了这些,那幽州很快就可以繁华起来,他沉稳的面庞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沈黎笑道:“既然交付给你,我便不必多言,三月的工期,希望你尽快达成我想要的结果。选址,图纸,水泥进货途径,已经写在箱子里,你自行查看。只一点,我需要事无巨细的账本,你是个细致的人,不要被底下的人带累了。”
魏萧先前的手下,是他母亲硬是要他提拔的,他无力拒绝母亲提拔她娘家的废物点心,若不是他看得紧,这次被砍头的,也会有他母族的人。若不是沈黎惜才,他这会子应该也被下放到其他县城去了。不过沈黎的严惩,也让他在家里有了清净日子过。毕竟现在官员选拔,除了笔试还有面试,带着户籍证明去考,不存在走后门这一说了。
魏萧拱手道:“必不辜负大人”
沈黎放下心来,安心下班了。
他吃着闻柏鹤给他寄过来的点心,悠然地走在街上。他如今的人气,在蓟州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他生得一副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又是难得的好官,与百姓又没有架子,街上卖东西的叔叔伯伯们都将他视为自家儿郎,只是因为他到底是个官,才不敢造次,可遇见他,总忍不住在他买东西时,多送些给他,沈黎拒绝都拒绝不掉。现在出门,他是不敢空着手了,因为空着就会有姑娘故意塞些孩子吃的糖人,或者鲜花给他。沈黎无意中跟某世子说过这件事,某世子的醋坛子瞬间就被打翻了。
沈黎想起世子的来信,与寄过来的礼物,就不由得眉开眼笑,俊逸的笑脸又看呆街边的少女。她们羞涩地偷偷看沈黎,大胆些的少女甚至会直接放声歌唱。北地的女儿的歌唱声嘹亮又热情,感染着这片正在复苏的古老土地。
沈黎忙碌的时候,沈来秋没有宅在家里,虽然家里新出生的两个小娃娃确实招人喜爱,可到底不能一直围着孩子转,他的铺子在蓟州已经开设了三四个,若不是沈黎借给他一些人手,他估计到现在还忙得脚不沾地。甚至余氏也开始慢慢走出宅院,每日花半个时辰用来与沈黎手下官员的家眷交际。
余氏一贯是个极温柔且好相处的人,有人在她面前搬弄是非,说一些刻薄话,她虽面上不显,私底下却有意识地远离这类人,还对受欺负的对象加以安抚,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知道,沈家夫人不爱听这些内宅里的见不得光的东西,也不爱看人耍内宅功夫。余氏的耳根子清净的,那些夫人们却愈发尴尬了——沈家夫人不爱听这个,也不爱听戏,那究竟跟她说什么呢?
余氏很快找到了一个好的话题,契机是一个□□娇的女孩。
王春娇是户房典史王江寒的女儿,不过王江寒事务繁忙,加上女大避父,他是不怎管教自己的女儿的。却说这位王小姐,确实是府上唯一的小姐,只不过自从亲娘因病去世,家里就没有别的女性长辈照顾。等到了有例假的年岁,因为身边的仆妇没有细致地照顾她,她在参加余氏举办的赏花宴上出了丑,险些被宴会上嘲弄的目光逼得要自杀。
好在余氏机敏,将后宅守得滴水不漏,一个外男都没有,更是设法岔开这个意外,叫人不许谈论,王小姐才没有想不开做傻事。
于是,她就想到了妇人们都应该关注的东西——例假用品,以及一些妇人该懂得的常识。这常识是沈黎以为的常识,但是古代许多妇人并不清楚。余氏也是通过沈黎的科普,才知道一些。
百姓家中,女儿尤其难以养得康健,很多人死于妇科杂症,余氏决定迈开步子,走出家门,也做一些该做的事情。
第112章
余氏不安地拿着手中自己瞎想的规划, 准备拿给儿子看。她只会写几个简单的字,所以这份规划是她请了几个会写字的小姑娘帮她写的。
沈来秋觉得新奇,但不干涉余氏的一切决定。虽然在他看来, 里面很多想法都比较天真, 但是如果真有可能实行的话,对天下女子都有好处。
沈黎倒是觉得不难实行,不过现在显然顾不上这个。古代的姑娘们社会地位不高,完全是因为封建社会的生产力不够,而且政策压制,男权压制,所以很难有出头的时候, 饭要一口一口吃。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鼓励女性多走出家门,参与社会劳动, 简单来说, 就是得赚钱。
沈黎觉得,首先解决治安问题,这样女性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出门也更加方便些。另外就是加快工坊建设, 将女性成员纳入工坊,这样就可以保证女性的就业问题,手头有钱了, 才有话语权。另外就是母亲说的, 教育问题。跟母亲的观点不同的是,沈黎觉得,思想教育比文化知识,手艺技术等更加重要。一个人的成长, 往往是从思想的转变开始的,一个积极的主观能动性往往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母亲的规划主要分为两个方面,女性的身体养护与女性教育的实行,规划不够清晰,但是目标很明显,是要帮助那些尚且年幼的女孩少走弯路。在沈黎看来,这份规划,具有一定的前沿性,但是仍然具有很大的缺陷,因为在教育里面,大部分是关于算学,家务,女红等方面的教育,不涉及传统的经学教育,武学教育。
余氏忐忑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她年少的时候,因为做活留下了一些病根,自己又不懂得养护自己,因此到现在身体也不算特别好,所以她想让姑娘们用比较不伤钱的方法保护自己的身体,譬如少喝凉水,经期注意卫生,喝一点用来增强体质的药汁......另外,她还隐约地感觉到,只有女孩儿自己立起来,她所受到的磨难才会更少 。想她以前在家里,因为娘家条件差,什么都不会做,所以遭到了排挤,如果有一所专门的学校来教导这些懵懂的姑娘,她们以后靠着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沈黎笑眯眯地放下这份规划,感叹道:“母亲真是让人惊讶,这份规划特别好,儿子一定全力支持。等儿子忙完这一阵子,定然帮母亲完成心愿。不过,儿子现在就有个事儿要母亲帮忙,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余氏好奇道:“何事?”
沈黎抽出的一张图纸,正是改良月事带的图样,是用卫生棉做成的,比妇人们现在用得可要好多了。而且沈黎打算,蓟州生产的这些月事带,一定要将价格降到最低,让所有女孩都可以用得起。官营不合适,上级不会同意的,不过借着母亲的手,多生产一些女性用品,相信不会有人说什么。
“母亲,具体的细节,已经交给您了,您需要造一些专门生产这个的工坊,您需要统筹兼顾很多东西,而且,这些工坊,盈利会很少,甚至前期需要您不断贴钱,您愿意吗?”
余氏颤抖着手接过去,她人不笨,知道这是儿子对她的考验。
沈黎给余氏画大饼:“娘,这个要是做好了,很多女孩都可以解决难以启齿的麻烦,而且您的那些护养知识也可以记录成册,印在月事带的包装上,还能让更多的女孩儿看到。此事一旦被皇后娘娘看重,您甚至可以自己给自己赚个诰命!我娘又不差,不用靠着丈夫儿子,照样活得比别人光彩。您要是这事儿做好了,我还聘请你当女子学院的院长,您不想将您会的东西,都教给那些女孩子吗?”
余氏有些忐忑,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野望在心里蔓延!她想了想自己站在堂前,教导小姑娘的样子,觉得这事儿比她的儿子站在她面前与她讨论月事带还叫她尴尬。
......
荣王殿下看着眼前荒芜的村庄,忍不住腹诽他的父皇:“看他把太傅调哪里去了!这地儿一点都不好,哎呦我的腰哦!”
幽州的路才刚开始修,所以荣王殿下根本没有享受到水泥路带来的便利,刚入幽州地界,他就觉得受不了了。好在沈黎细心,早早便叫人在幽州边界安排了人照顾荣王殿下,加急安排一些重要路段的修缮,水泥路是来不及铺设了,但是找人将路压平一点是没有问题的。
荣王感念太傅对他的照顾,心里美滋滋的。同时,看到路上的流民,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
“周嬷嬷,据说你是少时与你家爹娘逃荒到京城的,后来被送到宫里做了宫女,是吗?你年轻的时候,家里也和这些人一样穷吗?”荣王拿了块豌豆黄,小口小口咬着,好奇地问道。
周嬷嬷是三年前才被提拔到荣王身边做掌事嬷嬷的,她年纪不过四十,性格谨慎,极为好学,在宫里从毫无根基的宫女混成皇子身边的掌事嬷嬷,显然手腕、心智、德行样样拔尖,荣王同她十分亲近。
周嬷嬷将温热的茶水递到荣王身边,知道荣王殿下是想听她讲当年的幽州是什么样子的,干脆拿出针线出来,跪坐在轿子的角落,边做针线活,边回忆着当年的幽州。
“奴当年不过是十岁的样子,爹娘的田地交不起赋税了,奴的爹便做主将家里的田地卖了出去。那时年成不好,田地是贱卖了。当时奴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大弟才八岁,剩下两个弟弟乃一胎所生,年仅三岁。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多,娘的身体又不好,每天都要喝很浓很苦的草药。家里的米缸见了底,爹是没法子了,便想把大弟送走,也没送别人,就送到堂叔家去,每月还能见到。大弟为我们家换来了半石的麦。”
荣王皱着眉头,他是不能理解,条件这样差,还要生这么多孩子的人家。要他说,生两个就差不多了,生太多养不起,还要送走,使得骨肉分离,真是有伤天和。
周嬷嬷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荣王殿下是怎么想的,只是不懂得这些道理的人太多了,越穷就越想生孩子,觉得生完孩子,家里的劳力多了,以后回报会更多。其实生那么多,本身就是一种消耗,她娘若不是生双胎弟弟,身体也不会差成那个样子。
“奴想弟弟,奴也害怕家里穷到要把奴卖出去,于是奴就在家里拼命地干活。奴天生就比村里别的姑娘手快,采黄麻编制麻绳,永远都做得又快又好,想着只要能卖出去这些麻绳,买得起粮食,爹娘就不会卖了奴。奴当年不会说官话,那要麻绳的行商却是京城人士,奴便大着胆子比划给那些行商们看,可能当年奴又黑又瘦,看着就可怜,那些搓得好的麻绳便统统都被行商们买走了。”
荣王看到周嬷嬷的手,倒也不算粗糙。然后他想起周嬷嬷每天都用白醋泡一泡手,才明白为何周嬷嬷手上的茧那么多,摸起来却有些柔软。
“再说当时的幽州,卖儿卖女都是常有的事情。奴婢家里都还算好的,好歹人都活着。当年盗匪虽然没有这几年猖獗,但是也有不少人死于匪患。奴婢的家人躲过了匪患,躲过了旱灾,却没有躲过苛捐杂税。当年在此地掌政的城主,背景极为深厚,手中持有重兵,朝廷都无法干涉此地的税务。商税,农税,甚至路过一条街市都要交税。多少人因为交不起税,成了农奴或者佃户。不少人都在唾骂城主,但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奴的爹决定离开这里,到京城谋生。”
荣王感叹道:“苛政猛于虎。”
“幽州到京城这一路,奴一家都担惊受怕,害怕有土匪将家里不多的粮食抢走,好在奴家里看着就没甚么油水,又混在一群流民中,倒也没被土匪盯上。等到了京城,才知道居京城,大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