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21章

  “哦对对对,你看我这个脑子。”

  杨凌雪还在絮叨,傅元青已经起身过来:“天色不早了,傅元青还有一事拜托大都督。”

  “你说。”

  “皇上让我送两只山参给浦夫子。”傅元青道,“烦劳大都督替傅元青跑一趟。”

  “你自己去呀。”杨凌雪莫名其妙,“浦府不就在我家对门儿吗?”

  傅元青笑了笑:“实不相瞒,过年前夫子抱恙时,我便送过药去,也想请百里时神医为夫子看病。被撵了出来。”

  “为何?”

  “……说不敢用宫里人的东西。也不敢请宫里人请过的大夫。”

  “浦颖也太过分了吧?”杨凌雪扔下半截子木棍就要往出冲,“我骂他去。”

  “大都督。”傅元青道,“算了。你便迟些替我走一趟吧。”

  杨凌雪还要再骂,可瞧见傅元青的眼神,最终郁郁道:“知道了。”

  傅元青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先走了。”

  “不吃了饭再走?”

  “傅元青还须回宫复命。”

  杨凌雪点点头。

  待走到门口,看到对面的浦府,傅元青又忍不住问杨凌雪:“浦夫子病了有整个冬天,夫子身体现在如何?”

  “不算好。”杨凌雪说,“糊涂时也曾念叨过你,问你何时回来看他。”

  傅元青沉默。

  “哥,你真不去看看老师?你可是他最得意的门生,是他最心爱的学生了。”杨凌雪道。

  老祖宗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年我递过拜帖,痴心妄想要求见夫子一面。浦家并不同意…后来……浦柱国大人也说过,夫子想认他的学生,可傅元青应有自知之明。”

  杨凌雪急问:“浦叔叔说什么?”

  “曾经的傅家二子傅兰芝是浦夫子心爱的学生。傅元青则只会辱没了夫子的门楣,玷污了他一世的清誉………说老师因傅家之事病了这些年,让我别再打扰他,让我……放过他老人家。”

  他平静的说完最后三个字。

  杨凌雪一句话也接不上。

  可傅元青倒似乎习惯了,在陈景搀扶下上了马车,对杨凌雪说:“大都督,明日还需进宫谢恩,莫要失了礼数。”

  杨凌雪呆呆看他:“我知道了。”

  “那大都督保重。”

  说完此话,傅掌印的车辇便离开了将军府。

  消失在了西沉的光影之中。

  *

  车子入皇城的时候,傅元青的心情依旧不算好,他懒懒的靠在榻上,怔怔发呆。

  陈景掀帘子入了晃动的车内,跪坐在下首,摘下面具,露出与先帝一模一样的面容。

  老祖宗终于有了些精神,问:“中午可用膳了?”

  陈景道:“用过了。是方少监安排人送来的。”

  “内监值房不可生火,你若要吃饭,可以自己去河边做了饭菜端回来吃。那边多的是内官生火做饭,不用担心。”傅元青叮嘱。

  “好,属下记得了。”陈景说。

  “去内书房上课了吗?”老祖宗又问。

  “您要出宫宣旨的事紧张的很,属下刚领了笔墨纸砚,就换了衣服跟出来。没来得及去内书房。”

  傅元青点点头:“记得提醒我夜里写封书函给内书房那边,明日你便可以去上课了。”

  “老祖宗会去讲课吗?”

  “五日一次。我会去讲些启蒙课程。”傅元青说。

  陈景便点点头:“那我去。”

  傅元青被他逗笑了:“怎么,不是我上课还不愿意去?”

  “不喜欢与旁的人多有往来。”陈景回答,然后他抬眼看傅元青,“只喜欢老祖宗一人。”

  他语气淡淡地,遮掩了些浓烈的情绪,然而依旧有些执着在其中。

  车马入了北华门,皇城的大门紧闭在身后,遮挡了所有西沉的阳光。

  傅元青本有些伤感的情绪,被这句话驱散。他这次真的有些开心的笑起来,笑了几声,老祖宗端坐,向陈景行礼。

  陈景避让,问:“老祖宗,这是做什么?”

  “陈景,谢谢你。”

  陈景不解:“谢我做什么?”

  谢你为我死。

  谢你欢喜我。

  谢你在最后的微光中,愿意与我做这场似假乱真的美梦。

  作者有话说:

  含两万海星的加更。

  【注1】曹操半夜赤脚出账迎许攸。

第25章 罚

  奇怪得很。

  隔了一道红墙,时间便似乎慢了下来,苍穹盖在宫墙上,像是沉重的幔帐,扣在每个人的心头眉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天子尊礼。

  嫁入宫的太监们,遵循着漫长、枯燥、繁琐的礼制。

  替天子守着礼,维持着皇家的颜面。

  马车只能停在玄武门外,早有司礼监的太监抬了凳杌在玄武门等着傅元青。

  “老祖宗……”德宝有些焦急。

  “怎么了?”

  “主子他……”德宝微微瞥了车里一眼,“太后来了养心殿,说要与主子万岁爷一同用晚膳。”

  傅元青不解:“母慈子孝不是 好事吗?为何你这般着急?”

  “是……可是您也知道咱们万岁爷是个任性的。中午您走后,万岁爷歇息到后半晌都不肯起。后来听说太后来了,更不肯出来见人了。现下里,太后还在养心殿坐着呐。”

  傅元青觉得一阵头痛。

  大约是幼年丧父丧母的原因,少帝的脾气一直有些乖觉。

  若真任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傅元青对车内的陈景道:“皇帝那边我还需过去伺候笔墨。你便先回掌印值房吧。”

  陈景应了声是。

  傅元青想到他前日的难受,遂又低声安抚道:“今夜当值的不是我,晚上值夜之人来后我便回去。”

  “好,老祖宗。”陈景说完这话,就缩回了黑暗中。

  傅元青看着马车绕外城,让人从西华门放陈景回去,等车走了,这才上了凳杌,德宝带路回了养心殿。

  按照规矩,每日戌时诸位大€€便要入养心殿外静候,等着磕安置头,磕完头后,当值的管事牌子留下,其他人才可退出大殿。一日诸多细事,若主子问询也得口齿清楚的回答,若有含糊,无论品阶都得再养心殿阶下问板子。

  以前皇帝年幼,这种繁琐规矩就行得少,德宝那边自己安排了值宿的管事,关了寝殿大门就算这一日事毕。

  今日倒不知为何,等傅元青入了养心殿的时候,二十四监的诸位大€€都来了,在养心殿外密密麻麻的跪着恭候,瞧肃静的氛围,应该是跪了好一会儿了。

  傅元青下了凳杌时,德宝小声道:“太后提了几句宫里的奴才们少了规矩都懒散了。主子也不在……咳!没起身,太后便做主张要从今日让咱们诸位都来给主子请安置头。正巧了您出了宫宣旨,没人敢忤逆太后的意思,拉拉杂杂的几十位爷都来了。”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上了台阶,掀开帘子就是中正仁和堂。

  傅元青刚要进去,就听见里面太后的声音传来:“回来的迟的,便不要进来了。后面候着去吧。”

  傅元青应了声:“是,臣知道了。”

  太后又笑了,扬声问:“刘玖,你是个什么东西?”

  跪在门边儿的刘玖连忙答道:“刘玖是皇城里的奴才,是主子的一条狗。”

  “如何自称?”

  “应称奴婢。”刘玖又道。

  “好奴才,懂得自己个儿的身份,不需要哀家再调教了。我以为伺候皇帝的奴才们,仗着皇帝年少,就都学会了偷奸耍滑呢,原来终归还是有拎得清的在。”太后坐在里面缓缓道。

  德宝面露难色,看向傅元青。

  太后在此发泄,不过是因为刘玖的兵符被夺,杨凌雪当了大都督,顷刻间形势反转,她想以兵部支持交换权悠为后的算盘落空。

  她记恨,又不能报复皇上,便要为难下人。

  可既然已是下人,便要承受这些,算不得为难。

  只是这消息中午刚出,他一出宫,太后就来了,若不是有人报信儿,时间怕也掐的没这么准。

  傅元青想到这里,瞥了一眼跪在第一个的刘玖。

  “老祖宗……”德宝急了。

  傅元青安抚的拍了拍德宝的肩膀,轻扫了一下衣袍在刘玖旁边跪下叩首道:“奴婢知错。”

  里面太后半晌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念你曾在狱中时受了些折磨,腿脚不好,赐你凳杌在紫禁城内行走。可凳杌毕竟是凳杌,两条扁担一张椅子,那可不是步辇。傅掌印自己要警醒些才好。”

  “太后所言,奴婢记下了。”傅元青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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