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暮挑了挑烛芯,焰火顿时向上一腾,燃烧地更旺起来:“不问贵重与否,来者皆是客,我等自当笑迎;再说你是因为我去陪他了,你在不快活吗?嘴上都可挂油壶了。”
“我在不开心?”何朝呵声,眉头锁得更紧,好像打了两个疙瘩,但下一瞬他刻意松了松眉宇,装作丝毫不在乎的样子,“我为何要不快活……”
对哄人非常熟手。
容暮只稍看何朝一眼,就知何朝心绪如何。
“今日爽了你的约是我的过错。”
“我也没有多想去那家茶馆……”但看容暮似笑非笑,何朝自暴自弃地承认了,“其实我盼了快小半个月了,这几个月在府上连轴转,连大门都许久不曾出过,哪晓得出门一趟,不过看了一圈账本子就简单回府了……”
“抱歉。”
容暮这回的道歉更加真情实意。
他懂得期待被辜负的难过,但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也会辜负旁人的期待。
“哎呀,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我俩去不成,改日还会有机会的,总归不会这辈子我俩都吃不上茶馆的点心的……那也太惨了些。”
这是何朝的玩笑话,容暮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心坎儿里。
但他日后如何,只能道一句世事恐难料。
所以这回何朝的邀约,容暮没有应下。
将人送到门口,容暮一直等何朝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拱门,这才合上门暗自伤神喟叹。
楚御衡没从灏京寻到陵岐郡便好了。
那样他还有来日方长可谈。
不过当初他放下那把火时,就曾想过日后可能他还会被楚御衡寻见。
如果他能逃得无影无踪,那便山高水远任他走,但若重被楚御衡摸着了痕迹,那他昔日所为就在自掘坟墓。
毕竟现在他假死之事明晃晃地落在楚御衡眼中,明面上的是他犯下了欺君之罪,暗地里则是他将君臣离心摆在明面上。
而现下的情形虽说让他愕然,但已经比他所料想的好上许多了。
楚御衡总归没有用刀架着他的脖子,扬言要取他的性命。
容暮吹灭了一盏烛火后重新躺回榻上,闭眼假寐,被褥下的手却不自意摸上枕头下搁置的一把冰凉硬/物。
这是把匕首,削铁如泥。
他离京之时,儿时的一对银镯,以及清泉寺法师交还给他的几件小衣都同这把匕首一起被他带了出来。
而这也是当初在北疆时,华老将军赠给他的。
当初老将军说这匕首短小精悍,并不占地方,最适合给他防身所用。
那时他还心里唏嘘怎会何人要害他。
-
当下银镯小衣纳在暗盒里,匕首就置于枕下。
容暮掀着眼皮子拔出匕首,不过巴掌长一指宽的利刃,昏黄的烛火下少了几分血煞,却给了容暮稍许的力量。
若楚御衡当真要强掳他回去,他无的牵挂,也不介意以此了结自己的……
容暮的思绪骤然一断。
方才他亲手合上的门现在被推开来,“吱呀”的一木头响声在宁静的冬夜里分外显耳,而穿堂的寒风大喇喇地吹熄了屋里唯一一盏烛火,黑暗耀武扬威地侵占了屋子的每个角落。
而明暗交接太过快速,容暮手上的匕首还来不及收回,下一瞬他就被脚步散乱而来的男子冲撞着抱在怀里。
蓦然间,酒气,血腥气冲入容暮的鼻腔。
连带着的还有容暮飞颤指节可触及到的温热濡湿,混杂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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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你要自戕
楚御衡极少喝酒。
就因知道自己多喝两盏就易昏沉的脾性,€€他绝不会在处理要紧事前碰上一滴酒。
但今夜晚间客栈送来晚食时还附带送了一盅酒,许是忆起前人所言借酒能浇愁,楚御衡饭食没多用几口就烈酒下肚。
忧愁之事并未因此消弭,€€酒气反倒勾起楚御衡心中更多的阴鹜。
很快,€€他面红耳赤,€€神志略不清。
努力清明着残存不多的神志,楚御衡从客栈到容暮的府邸半刻钟的时间都用不到。
原本护着天子的暗卫见自家主子腰背挺拔,€€步履如常,€€便远远地随主子去了。
楚御衡步履极快,€€便也以为自己没醉。
他的身子是疲倦的,可当下他精神分外奋然,一想到他很快就要见到容暮了,€€楚御衡原本就健步如飞的步调又陡然提速。
鬼使神差,倒也让楚御衡成功摸对了容暮的屋子。
楚御衡推门时见到那白色身影斜倚在床榻上,一时间所有的艰难思绪全都被他抛掷脑后。
后来他的行径就像不受他控制一般。
身子热燥,小腹引起的邪/火难以压制,€€他还在脑海疯狂的叫嚣着不能去碰榻上的阿暮,€€容暮会衣角起火……
可当下意识和楚御衡的肢体脱离开来。
楚御衡的胯骨不受控地提携着下头的腿骨大跨着步子向榻上人走去。
将容暮紧紧抱住的那瞬间,绝望和茫然交织于楚御衡心口。
可几息过后,€€小腹的传来的尖利之痛让楚御衡沉顿的脑颅才缓缓恢复几分平静。
顺着抽痛的小腹,楚御衡的手探到自己的前衣附近。
看不清,但能摸得出。
刺中他的是一把短刃,€€以及€€€€
一只冰凉且还在颤栗的手骨。
楚御衡方才的酒后昏沉,终于被此刻所触及到的冰寒所挥散。
小屋里黑黢黢一片,就连月色也不曾探步而入。
楚御衡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
但容暮夜半十分在床榻上把弄着匕首,若不是他来得及时,容暮是否就会自戕于此……
这个念头刚在楚御衡心里破土,€€转瞬就席卷他脑海的每个角落。
他白日里刚和容暮相见,晚上容暮就要以此手段离开人世,一时之间,楚御衡的胸口仿佛裂了个大洞,炽热岩浆倾泻而下,当真比他此刻受伤的小腹还要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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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惊惧愕然的不止楚御衡一人。
纵是见多了风雨的容暮,眼下也不免冷寒入骨。
他怎会料想到楚御衡会夜半时分闯入他屋子,还好巧不巧地撞上他尚未收回的匕首。
一切只怪阴差阳错。
可他持利刃伤到了楚御衡也是事实……若楚御衡追究起来,这可是“弑君”的罪名。
“阿暮,松手。”
楚御衡声音压得极低,隐隐可闻切齿之声。
容暮尚且不知自己此刻握着匕首的手骨还在发颤,当楚御衡灼烈的大掌覆盖在他的手背,容暮心口依旧有一根弦紧紧地绷着。
近乎僵死的手从入腹的匕首上移开,容暮低眸,却也看不清楚御衡如今伤势如何,方才他指腹所沾染的黏腻被眼前人沉重的呼气时带起的风吹冷。
眸光一凝,容暮下榻意欲寻医救人,但他却被楚御衡伸展的大臂拦了下来。
楚御衡本就怀疑容暮心存死志,这下怎可放人离开。
“阿暮你去何处!”
楚御衡当即紧握住容暮的腕骨,昏暗之中,天子的忧惧借着夜幕而被遮掩的极好。
但他当下握住的地方就是容暮白日里被握疼了的地方。
这只手腕本就起了淡青的痕迹,现在在楚御衡的紧攥之下,痛感顺着容暮小臂上的经脉蔓延到了他半个身子。
容暮轻“嘶”了一声,近乎不可闻。
但见楚御衡仍不松手,接下来容暮清冷冷的三两个字划破二人之间的紧张氛围:“我去寻大夫。”
“你别走!”
“我若不走,就任由陛下一直流血吗,现在我住府地方小,仆从也少,已不再是以往唤上一声就有人紧赶慢赶过来伺候陛下的时候了。”
“阿暮你真是去唤大夫?而不是换个法子自戕?”
毕竟喝了酒,楚御衡的头脑也比原来迟缓些,直愣愣了将心中质疑抛出口。
楚御衡的怀疑让容暮眉梢一跳:“否则陛下以为我会做什么,趁乱逃走么?”
甩开男人把着自己腕骨的手,黑暗里,容暮忍着小臂的酸胀换了只手重燃了烛火
容暮舒俊的容颜瞬间在火光重新之际浮现在楚御衡的黝黑瞳目之中,像极了只用墨笔勾勒半侧脸,另外一半掩在黑暗中,白的似玉,黑的如墨。
“朕没有误解你要逃走的意思……”同逃离他身边相比,容暮以死相逼才最让楚御衡惧怕。
酒的后劲儿起来了,这会儿楚御衡说话也不如以往缜密:“朕只是担心你想不开,然后做不什么傻事来。”
原来楚御衡以为他有自戕的打算……
拨开沉沉的昏暗乜斜了眼榻上明显醉了的君主,容暮也不打算否认。
可他暂时没必如此,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看看楚御衡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