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度同华淮音二人都不见消瘦,苦涩浓沉也丝毫不沾那二人。
容暮眉目不掩笑意,眼下他的指尖摩挲着大氅上头的破口,小心谨慎地将右边的毛绒往左边扯了扯,这才盖住了这一指来长的细缝。
缝被遮掩了,并不意味着这缝就不存在了。
若他在动身前就让陵岐郡的绣娘缝补好,仙现在也不会招致他当然的顿厄。
看来这一年,他们三人都过得极好,就是不知远在边关的华老将军回京为何故。
这才推开门准备去楚御衡那儿瞧瞧。
毕竟楚御衡是天子,他的身子关乎江山社稷。
也不知楚御衡的人有没有寻到附近的大夫。
去年他滞留这儿的时候身子起了热,随行的何朝四处寻不见大夫,最后还是他记着之前的药方子,拜托何朝去外头置换药材好回来的。
容暮心里的复杂思绪掺杂在一起,顿时推开门就猛然见着已恢复以往庄严的帝王出现在他面前。
楚御衡额边的头发有些凌乱,甚至还带有微微的潮湿感,见他出来,便把不知从何得来的油纸袋子递到他眼前。
容暮挑眉,面前的纸袋子散着一股香气。
此刻容暮眼前的黑衣男人身上还掺杂了浓郁的药草气味,苦涩混着熟芝麻的味道。
楚御衡避开了容暮的视线,像极了在学着头一回对旁人施加善意,他干巴巴地言道:“外头挑摊上的烧饼,朕看买的人极多,就给你带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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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容暮还是接过楚御衡给他的烧饼。
但容暮没同楚御衡说的是,驿站外头的烧饼之所以卖的好,是因为这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只有一老汉每日早间过来挑卖烧饼,赶路的人若补带上一分,路上也吃不上旁的东西了。
可这饼子的味道不算好下口。
做饼人为了这烧饼便于长久放置,饼面的火候极老,一放久了就发硬难嚼。
而楚御衡给他的烧饼还算好,刚出锅的起了酥,胡乱洒下的白芝麻也香极。
就着驿站下头的热水,容暮慢慢咽下了一个烧饼,剩下来一个他重新包好,又给塞回了大氅里头温着。
而楚御衡今日似乎心情极好,同容暮说话时也不会呛着气,容暮也有意顺着楚御衡,特意考虑到楚御衡身子状况不佳,问他是否要推迟一两日再赶路,但楚御衡表示不必。
看楚御衡能应付下的模样,容暮便随他去了。
饭后,容暮便要和楚御衡一起赶路,容暮定睛一瞧,外头只有一辆宽敞的马车。
而昨日他骑的那匹黑马不复踪影。
“我的马呢?”
“底下人去骑了,你同朕坐马车便好。”楚御衡移开视线解释道。
容暮昂首张望了一眼,楚御衡身后的马车外头看上去低调无比,但马车的大小容纳二人稍显吃力。
上了马车就要和楚御衡挤一路……
容暮顿首后,随即抬眼:“陛下的身子轻易碰撞不得,我还是骑马好了。”
“可今日要赶一整日的路,阿暮你吃不消。”
“……”
容暮讷讷不语,怀里揣了个烧饼袋子,四散的芝麻香中,容暮的倔强和不满张显得淋漓尽致。
楚御衡叹了一口气,拍拍手。
暗二便出现在他的身后。
“将他昨日骑的马牵过来。”
暗二讶异。
陛下今早还特意叮嘱她把容暮昨日骑得马留在驿站里,怎的现在又要她把那马给找回来。
视线飘忽在容暮身上,暗二终究拱手去驿站后头将那黑马带了出来……
而容暮的沉闷在他看到暗二牵出的马后消散得一干二净。
拇指和食指的前端指节揉搓在一起,轻捻几息过后,容暮已经贴着马而来。
容暮顺着黑马的鬃毛摸了许久,看着马头呼着热气蹭着他的掌心,容暮蓦的侧脸好似带着光,氤氲着明净的笑意。
笑意淡薄而不可辨,像幽深潭水下偶尔滚出的气泡儿,只一眨眼的时间就不复踪迹。
楚御衡眨眨眼,此刻居然有些不确定方才是否真的瞧见了容暮的那抹笑。
眼前人见了马就忘了他。
楚御衡心间有些吃味。
可容暮尚未觉察,摸着马儿的鬃毛淋漓沉酣。
偶然一片浮云轻缓而过,云微天淡,攥着缰绳的容暮欣然之情渐褪,净白鞋靴徒然借力,容暮上马的动作连贯自然,行云流水地做下来不见半点生涩,熟练而悠然。
见容暮都已经骑着了昨日他骑的那匹黑马,楚御衡只得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若他不曾受伤,那他此刻同容暮并驾齐驱的就是他了。
马车“骨碌碌”一路顺着官道往前行去。
考较着楚御衡有伤在身,马车旁御马的容暮将速度放缓了些。
至少比得昨日慢上了许多。
而楚御衡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还时不时掀开马车的帘襟,稍微抬眼,楚御衡就能看到前头一席素白大氅在身的容暮跨坐马上。
马匹也算控得极稳健。
楚御衡只见容暮两手提鞭,材质上佳的缰绳顺着容暮的无名指及小指间绕出,最终握于马上人的拳心,而容暮的腰杆也直板板的,乌黑的发丝大多拢在后颈处。
日光下有风拂来,捎带着容暮乌黑的发丝飞扬而起,在沙土地上留下一动一动的影影绰绰。
这当真是让楚御衡叹之为陌生的光景。
他的阿暮文气极重,温书习字,功名利禄里打着转儿,官务倥偬,有谁曾见容暮还有这般御马的翩翩之姿。
楚御衡的思绪格外复杂。
骄傲又情迷。
但等楚御衡瞥见周围行客对容暮的嘉赞之色,他便豁然从方才的沉醉之中清醒过来。
拳头都捏得极为紧致。
一种独属于自己的宝物被觊觎的不悦油然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 虫攒着一起捉。
应该还有
第71章 先斩后奏
容暮方松了松手,€€侧首就见马车里的男人拧巴个眉头,同时看着一众子民面色不善。
这不该是为君者该有的样子。
稍加思索后,容暮便控住马绳朝楚御衡的马车处赶去。
不偏不倚,€€刚好堵住了楚御衡朝外看的小窗口。
而被这一抹白袭面而来,楚御衡不虞的面色缓下了许多,€€就连看了一路的枯黄草地,€€楚御衡也瞧着顺眼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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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寒冬腊月,€€灏京城的宫里却没有江南这般暖意融融。
今年的雪下得早。
刚入了腊月,鹅絮的雪花就肆意飘飞,落进了枝叶的枝干上,又堆在明黄色的琉璃瓦上,€€给庄严高大的宫殿盖上了一层白色的暖衣。
而楚绡宓正坐在御书房里另添置出来的一张案几上,柳眉皱起,弧度同她的兄长有七八成相似。
披了一上午的折子,楚绡宓实在忍不住了。
胡乱批完最后一份折子,€€紧紧攥着狼毫笔的楚绡宓扭头看着一旁的耄耋老人,€€恭敬之中又卖着几分娇。
“赵爷爷,我批完了。”
楚绡宓口中的赵爷爷正是天子之师赵朗清。
赵朗清今年已入耄耋之年,€€辅佐寸三届帝王,€€第二任帝王也就是先帝登基后,€€赵朗清已然告老,但闲滴崩殂前,€€其又临危受命,以聘辅佐少年天子。
如此反复,€€在楚御衡可以独立处理朝物后,赵朗清便又告老了。
悠闲日子寸了十多载,赵朗清双目依旧透亮。
此次赵朗清再入宫,€€还是楚御衡为南下江南才把他请了出来,辅佐楚绡宓处理朝政。
当下赵朗清轻压下一口茶水,纵然须发尽白,庄严仍然不减。
轻飘飘地指出楚绡宓偷工减料之处,言语虽和缓,也让楚绡宓紧了紧心。
楚绡宓赶忙撤回折子低头看,果然疏忽了一下。
按着赵朗清的意见改正寸来后,楚绡宓便无趣地等着奏折晾干。
恪勤贞固,当今陛下磨了这么多年才得以如此,公主殿下还是年纪轻了些,赵朗清知晓今日实在困不住楚绡宓了,则退身下去。
当下御书房只剩楚绡宓一人。
见赵朗清离去,楚绡宓挺直的腰板骤然间便塌了下来,趴在桌子上,楚绡宓的脸还贴着冷冰冰的桌子,心里头长嗟短叹。
如今楚绡宓可算知道自家皇兄每日的劳累了,要批这么多折子,朝堂的大事小事不加挑拣就全部都呈交了上来。
简单的,繁琐的,堆杂在一起,不免让人心烦意乱。
以至于楚绡宓不到短短二十天就消瘦了许多,往日的颊边软肉都消弥了。
不光被这些奏折焦虑着,楚绡宓还时不时担心自家兄长去寻阿暮的事。
她皇兄性子倔,不轻易低头。
遇上能做出用火遁来彻底消失在灏京的行径来的阿暮,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