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冷吗?”李熠帮他整理好外袍后,问道。
十方摇了摇头,盯着李熠问道:“你怎么了?”
李熠有些不解,问道:“什么怎么了?”
“我觉得你变了。”十方开口道。
如今李熠表现出来的行为,让十方觉得十分陌生。此前他回宫时,虽然李熠也有朝他掩饰自己的性情,甚至故意卖乖,但那种状态至少与李熠小时候的某段时间是相似的,并不是全然陌生的状态。
如今却不同,李熠这举动是十方从未见过的。
“兄长不也变了吗?”李熠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李熠猜不透十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改变,但他很喜欢十方这样的变化,所以不会觉得疑惑,反倒会下意识去合理化十方的改变。例如,是因为十方离开京城太久了,或者是在外头经历的事情多了,所以不知不觉染上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但十方却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他只觉得奇怪。
十方听到李熠那句话话,心中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他心道自己变了是因为有孕导致的情绪波动过大,李熠又没怀孕,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但这话十方没说出来,只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些。
两人继续朝前走,夜风不断袭来,但十方因为身上穿着李熠的外袍,所以并不再觉得冷。十方初时还担心李熠会着了凉,却见对方神态自然,不仅没表现出来冷意,一路上还不忘了仔细护在十方身边,这令十方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大概是有孕的缘故,十方如今变得比从前敏感了许多。
尤其面对李熠的时候,想起对方是令他有孕的“罪魁祸首”,十方心中便不免会生出些许负面情绪。这种负面情绪倒不至于太过火,但表现在十方的态度上,就会让他显得比从前“凶”了些,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客气”。
这样的变化若是放在从前,敏感的李熠一定会很快察觉,并表现出不满或者患得患失。可如今的李熠看起来却对十方这改变“甘之如饴”,仿佛非但不排斥,甚至还有些没放在心上。
十方并不知李熠心中所想,不知自己的那些变化落在李熠眼里都被解读成了“烟火气”,所以十方只能往另外一个方向去解读,试图为李熠这变化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记得李熠在定福县城外时曾朝他说过,说自己想开了。
李熠为了将十方留在身边,甚至朝他说,自己会将十方暂时从心里拿出去。
十方想到李熠这话,暗道李熠这是真的将自己从心里拿出去了?
因为不像从前那般怀着某种情义,所以便不那么患得患失了。
就像他对李熠那般,若只有兄弟之谊,一切便会变得简单很多。
十方没喜欢过谁,所以他不清楚这样的感情是否可以说拿走就从心里拿走。但若他所料不错,李熠似乎确实做到了,至少现在面对他不会再有那种敏感至极的情绪,这让十方不禁松了口气。
只要李熠对他没有多余的心思,那么便不会为了他意气用事。
他暂时留在李熠身边,也能更安心一些。
与此同时,酒楼里的热闹一直没有停止。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某个商人打扮的人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离开人群退了出去。他离开酒楼后便大步朝着黑暗的街角行去,最后一个转身消失在了街角。
片刻后,那人出现在了某个灯光昏暗的屋子里。
一个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朝屋子里的另一人道:“周默,他来北郡了。”
他口中所说的周默,便是十方的另一个名字。
“消息可靠吗?”另一人问道。
那人道:“应该是可靠的。”
“打听到他落脚的地方了吗?”另一人又问道。
那人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敢追问的太紧,怕打草惊蛇。再给我两日的工夫,一定想法子弄到周默落脚的地方。”
“去吧,小心点。”另一人道:“咱们肯定不是唯一在找他的人,注意别让人捷足先登了。我会派人去禀报,也会安排好人接应你。”
“是。”那人说罢见对方没有吩咐,这才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今晚酒楼里热闹非凡,在场的人几乎没人清醒着离开。
燕长生应酬了一晚上,喝得醉醺醺的,离开之后回客栈的路上,吐了两次。
不过他身上虽酒气熏天,胃里也被酒烧得翻腾不已,可他脑袋却很清醒。
待到了客栈之后,他只草草洗漱了一番,便去见了李熠。
“如何?”李熠显然对他今晚的表现很是关心。
燕长生稍一不慎没控制住打了个酒隔,不过他开口时声音却很清晰:“公子猜得没错,大周皇帝果然一直没有死心,这段时间还在继续派人寻找周默的下落。如今京城进出很严格,他们一时半会很难渗透进去,但北郡和附近几个比较热闹的地方都有他们的眼线。”
李熠目光一凛,冷声道:“大周皇帝没死心,那么另一些与他作对的人,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言外之意,想杀十方的人只怕也躲在背后等着动手呢。
“正如公子所料。”燕长生道。
李熠在屋内踱了几步,突然开口道:“你觉得,大周皇帝,与另外那一拨人,谁更难对付?”
燕长生想了想,开口道:“属下觉得是大周皇帝更难对付,不过好在他在明,要是从这个角度来说,另一拨人倒也棘手的很。若是依着此前细作供人出来的话,说大周皇帝此举只是为了将周默接回去让人入宫……属下总觉得这话应该有蹊跷。”
“细作应该没有撒谎。”李熠道:“但这也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至于背后真正的目的,我猜知道的人肯定很少。”
虽然十方确实生得极好看,但一国之君就算再贪恋美色,见过的美人应该也不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十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甚至时至今日依旧不愿放弃。
退一万步讲,大周皇帝就算真是觊觎十方这个人,也该早早将人抢回去,何必等到如今才动手?李熠记得十方尚是个少年那会儿,便已经十分惹眼了,在京城诸多勋贵子弟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长相。
李熠心想若自己是大周的皇帝,只怕恨不得十四五岁便将人抢回去,万万不会有这个耐心。
既然等到了现在才动手,那只能说明不仅仅是为了十方的美色……
“反正看大周皇帝这举动,应该比咱们着急。”燕长生道。
“嗯,此事既然如咱们先前所料,便依着计划一步一步走吧。”李熠开口道:“不必冒进。”
越是这种事情,着急的人反倒容易出错。
十方先前跟李熠一起回到客栈后便有些困了。
他本想直接洗漱完就睡,但睡前想起自己这几日心情很烦躁,总觉得应该稍微克制一下。
于是他便在睡前打坐了一会儿,默念了几遍清心咒。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如今的定力,没想到打坐到中途不知不觉便歪在榻上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的时候腿都麻了。
十方稍稍活动了一下腿,这会儿睡意稍减了几分,但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困扰住了他。他发觉自己竟然又饿了,在吃过两盘素饺子之后,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又饿了!!
这感觉令十方有些难受,可肚子饿却又是真是存在的,他一时之间想睡都睡不着。
十方坐在榻上郁闷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起身,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东西吃。
然而他刚下了榻,才意识到自己的腿尚未完全恢复,这么骤然下地,腿不由一软,整个人猝不及防便跌到了地上。十方被自己吓了一跳,下意识先伸手摸了摸肚子,暗道自己真是太不小心了。
“兄长?”时九原本在内厅已经睡了,但她毕竟是刺客出身,警觉性极高,听到动静便醒了。她从内厅出来的时候,十方已经揉着腿站起来了,“方才什么动静?”
十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打坐睡着睡麻了腿,下床的时候又摔了跤,便掩饰道:“没什么动静,你回去睡吧。我……有些睡不着,出去看看。”
时九这会儿还带着睡意,听说他要出去,便打算穿上外袍跟着。
十方忙道:“我只在客栈里看看,不出去,你睡吧。”
时九本想坚持,但转念一想客栈里都是李熠安排的暗卫,确实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所以便朝十方确认了他不会出门。十方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一个人出客栈,时九这才放心,又回去睡了。
这么一折腾,十方比方才更饿了。
他披上外袍出了房门,然后便下楼去了大堂。
值夜的伙计见到他忙上前打招呼,问他有什么吩咐。
“你们现在……还有吃的吗?”十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问道。
伙计一脸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客观,这个点太晚了,厨房的人都收工回去了,没法再开火了。”
“点心也没有吗?”十方不死心地问道。
“咱们这的点心都是当天现做的,入夜前就没了。”伙计忙道。
十方闻言只得作罢,垂头丧气地返回了楼上。
他从前没经历过这样的感受,明明晚饭吃得很多,但半夜却饿到睡不着。那饥饿的感觉非常夸张,几乎侵袭着他的所有的意志力,若是迟迟得不到满足,那烦躁和心慌的感觉就会越来越厉害。
十方第一次知道,人对食物的渴望,竟然可以到这样的程度?
他现在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褚云枫以前经常说,有孕之人要好生相待,否则稍有不顺脾气暴躁起来,会对身子有损。
十方觉得这个“好生相待”的意思,多半就是伺候好吃喝。
十方原本想过要忍耐一下,先回去睡了再说。
可那种想要吃点东西的情绪太强烈了,强烈到令他几乎克服不了。
最后,十方在路过李熠房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不由便顿住了。
他记起来先前和李熠一起买的蜜饯,还在李熠房里。
当时他刚意识到自己有孕一事,尚有些不大愿意接受,所以脾气略有些大,置气的时候一口气吃了好些蜜枣,还激得自己吐了一顿。
李熠只当他水土不服,吃这些东西反倒更不利于恢复,所以最后将蜜饯拿走了,没留给十方。
这一刻,那堆蜜饯却成了十方的救命稻草。
尽管知道这个时候时辰晚了,再打扰李熠不妥,但十方还是狠了狠心,走到了李熠的房门口。
李熠房间里还有隐约的光亮透出,不知是没睡,还是忘了熄灭烛火。
十方抬手轻轻在门上扣了两下,力道并不重。
他想,李熠若是睡得轻就算他好运,李熠若是没听到,他就不勉强了。
他刚打定这主意,李熠的房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李熠站在门内看着十方,表情带着几分茫然和惊讶。
“兄长,你怎么还没睡?”李熠开口问道。
“你也没睡,太好了。”十方开口道。
李熠朝旁边闪了一下,开口道:“外头凉,进来说吧。”
“我不进去了,说句话就走。”十方道。
李熠闻言便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十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开口问道:“我突然想起来,咱们一起买的蜜饯……回来后好像放在了你这里。”言外之意你现在可以还给我了。
李熠闻言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十方大半夜找他会是为了那几包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