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师禾没有回应,宋晋沉默半晌还是道:“不夜城只是一个开端……大襄危矣。”
€€€€师禾垂眸看着古书上复杂的文字,一页页地翻动着,语气淡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宋晋嘴角一抽,没想到这会是师禾说出来的话在,这是出去转了一圈,说话都更贴近民众了?
€€€€“当初雅帝便是死于南域的蛊,这次他们更是来势汹汹……您不能再坐视不理。”说这话的时候丞相语气中竟带着淡淡的怨言。
€€€€雅帝当初身受毒蛊之痛,缠绵病榻,可当初的师禾就是无动于衷,年轻的宋晋甚至跪在了师禾面前,他都没有出手相救,何其心狠。
€€€€倘若雅帝多活些年,大襄又何至于到今日的境地。
€€€€师禾换了一本古书继续翻阅:“丞相想要本座怎么理?”
€€€€宋晋深吸一口气:“宫变那日,我听您的,放了新帝一命,您允我会更写大襄的困局。”
€€€€师禾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垂眸注视了许久,道:“本座言出必行。”
€€€€宋晋微松了口气:“我还是不明白,国师大人为何要让新帝上位?他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暴君命格真的能变?”
€€€€其实当初师禾给出的二皇子克太子之言已是美化结果,其真实卦象只有师禾和宋晋二人知道€€€€
€€€€倘若太子成功被慕襄鸠占鹊巢,夺得龙位,那必将暴言暴行,万民皆哀。
€€€€师禾突然抬眸问:“丞相可还记得当初的第三卦?”
€€€€宋晋一怔,他先是找了个椅子坐下,这两年他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定哪里就要去了。
€€€€“记得,但您没有解卦。”
€€€€师禾缓缓道:“第三卦是,他若离逝,大襄必亡。”
€€€€€€€€
€€€€今日早朝注定是要推迟了,不过问题不大,朝堂争执的重点还是在于工部尚书这个位置由谁来做,见他们半天争不出结果,慕襄便从中选出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三十载老臣,一个是三年前的一位秀才,这三年一直驻扎外地,但功绩颇厚。
€€€€他缓缓起身:“诸卿可二选一,今日便到此为止。”
€€€€金辰兔被慕襄送到了未央宫,不过并没有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反而是一直关着,也没给食物。
€€€€刚吃完一堆虫子的金辰兔好像又饿了,一开始还非常气势凌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倒是变得可怜巴巴起来,委委屈屈地扒着笼子看着淡定喝茶的慕襄。
€€€€“不是拿孤的手磨牙?”慕襄回来后把手洗了七八遍,“今日国师若不回来,你就别进食了。”
€€€€香香叫唤了两声。
€€€€“若是国师一直不回来€€€€”慕襄朝金辰兔露出了个友善的微笑,“那你就饿死笼中,葬在这未央宫罢,也算是你兔生荣幸。”
€€€€香香:“……”
€€€€这是人干事?
第20章
€€€€“殿下何必跟只兔子置气?”
€€€€师禾往笼子里放了些菜叶,转身对无可奈何的尚喜说:“上午膳吧。”
€€€€“喏。”
€€€€师禾一回来,尚喜着实松了口气,他家陛下已经跟这只兔子怄了几个时辰了,也不用膳,但自己不用膳也不让这只兔子痛快,不给它吃就算了,还把菜叶和萝卜都摆到笼子外面,一个特别近但又刚好够不到的位置。
€€€€慕襄不看师禾,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在师禾吩咐说上午膳时到底没反驳。
€€€€他只是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国师大人还用得着吃?不是在府中用过膳了吗。”
€€€€慕襄在京城多有眼线,丞相什么时候进的国师府,待了多久,又是何时离开的他都知道。
€€€€包括师禾一回府,府中一众下人皆是惊喜,管家还小心翼翼地问国师是否会多留几日,然后即刻后厨开始生火,为许久未归的国师准备午膳。
€€€€师禾微微一顿:“不曾用过。”
€€€€慕襄一怔,有些不信。
€€€€师禾在慕襄身边坐下,唇角微微掀起:“看来殿下安排在本座府里的眼线做得还不够好。”
€€€€“……”慕襄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试图转移话题,“既然国师还未用过膳,那便一起罢。”
€€€€午膳气氛总体还算融洽,就是一旁的金辰兔似乎是饿狠了,萝卜菜叶吃得丁点不剩,跟饿牢里出来的一样。
€€€€慕襄瞥了它一眼:“这只太能吃了,改日去铺子里换一只罢。”
€€€€香香:“……”
€€€€大家都叫香香,为何不能放过彼此,本是同根,相煎太急啊……
€€€€师禾淡道:“殿下高兴就好。”
€€€€慕襄一怔,心里怪异地酥麻了一瞬,像是一根根羽毛尖挠过一样,在平静的水面上掀起一道道涟漪。
€€€€慕襄心情好了,就对换兔子失去了兴趣:“算了,蛊虫还用得到它。”
€€€€师禾:“用不到了。”
€€€€他抿了口茶又道:“陈刻体内的蛊不是它能逼出来的。”
€€€€“哦。”慕襄冷漠地看向香香,“那还是换一只罢,这只太能吃,养不起。”
€€€€香香:“……”
€€€€不,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用完午膳,师禾和慕襄一起去了东宫侧殿。
€€€€东宫为太子居所,自然辉煌无比,慕襄此前从未来过。
€€€€对这里一花一草的陌生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慕襄,他的皇位从不曾名正言顺过。
€€€€陈刻依然躺在榻上,面上的潮红已经退下些许,但依旧不曾清醒。
€€€€伺候的宫女也只有在晚间更衣清洗来上几次,每每前来都要戴上面罩,也绝不可和陈刻直接产生肌肤接触。
€€€€“真正的蛊虫还在他这里。”师禾拉开陈刻的上衣,他的心脏处像是被什么污染了一样,诡异的泛着黑,并且延伸出无数条像蜘蛛网一般的手臂,密密麻麻。
€€€€慕襄问道:“那之前那些虫子……”
€€€€师禾平静地注视着:“是这只蛊虫的养分。”
€€€€这些蜘蛛丝漫延几寸后便停止了伸长,应当也是没了养分的缘故。
€€€€从始至终慕襄都没持续太久时间地去注视这些黑色纹理,不知为何,每每一靠近,他的心里都会产生刺痛般的抽搐,纷杂的情绪便会从心脏处涌出,堵得他呼吸都痛。
€€€€师禾道:“殿下往后不要独自前来这里。”
€€€€“嗯……”慕襄默了一会儿,问:“这只蛊倘若没有取出,会造成什么后果?”
€€€€“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师禾侧眸看向慕襄,眸色淡漠又无情,“倘若无法取出蛊虫,本座会杀了他。”
€€€€“……”慕襄有些错愕。
€€€€一条人命对一个谋逆上位的皇帝来说着实不算什么,可这话却是从师禾口中说出的。
€€€€其实他隐隐已经猜到,不夜城死的那些人应该就是蛊虫所为,它应具有传染性,但凡接触之人都有可能出事。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无法保全蛊虫母体之人,那杀死养分的供体便成了最佳选择,真到了那一日,慕襄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本以为,倘若有一天他要杀死陈刻时,师禾会是阻止他的那一位,却没想到师禾比他还要早一步地做出了决定。
€€€€“国师果真一心一意为了大襄。”慕襄垂了眸,自嘲地笑了笑。
€€€€师禾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声:“殿下回罢。”
€€€€慕襄拒绝了:“孤想看看。”
€€€€师禾明显不想慕襄在这,两人对视了会儿,慕襄抿了下唇,放低声音:“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师禾没在说什么,而是拿出了随行的针盒,像是默许了慕襄的留下。
€€€€他带上了一层极薄的手套,将陈刻的衣服摊开了些。
€€€€“针。”
€€€€慕襄一看盒子,愣了一下,这里好多种:“哪一种?”
€€€€师禾道:“最细的。”
€€€€慕襄很快找到,隔着薄薄的手套和师禾来了一次指尖相触。
€€€€他看着师禾从容缓慢地将针扎在了陈刻的心口,一根接着一根……
€€€€室内很安静,师禾垂眸专注地驱蛊,慕襄一边打着下手一边心生嫉妒。
€€€€是的,嫉妒。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他多希望能和师禾肌肤相触的人只有自己。
€€€€施针的时候,师禾的指腹不可避免地要接触陈刻心口的皮肤,尽管隔着手套,但依然让慕襄觉得不适。
€€€€之前师禾为他施针时,也是同样带着手套吗?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慕襄莫名觉得师禾变得有些虚弱,尽管他的神态举止依然如之前一样不疾不徐。
€€€€他有些不安道:“怎么样?”
€€€€师禾摘下手套:“七日后,还需要再来一次,届时可知结果。”
€€€€“孤是问你。”慕襄一把拽过师禾的手腕,让他面对着自己,“你没事吧?”
€€€€“……无事。”师禾突然道,“殿下今日还未曾练字。”
€€€€慕襄:“……现在去?”
€€€€师禾应允,两人并肩踏出门槛,慕襄想起陈刻身上的针还未拔下:“要一直留着吗?”
€€€€师禾:“三日后可取下。”
€€€€尚喜一直候在殿外,众宫女太监屈膝行礼:“陛下,国师大人,上轿罢。”
€€€€慕襄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师禾刚刚明显淡了的脸色,还是点了头,两人乘轿回了未央宫。
€€€€“国师先歇着罢,孤自己研墨。”慕襄照例把众人留在了宫外,却还是强硬地在师禾留在榻上歇息。
€€€€“好。”师禾眼下确实带了些淡淡的疲色,平塘下后闭上双眼。
€€€€慕襄练字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一边想着正在休息的师禾,一边想着南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