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连忙对他招手,“坐到我身边来,”她说罢又转头对忘忧道,“快去厨房让人传早饭。”
忘忧应声而出。
老祖宗细细打量吕迟的神色,见他眉目之间全是喜气,不由得问,“一早起来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吕迟抿唇不语,老祖宗又是追问,“可是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个姑娘?”
自己喜欢的,会有什么拿不出手的额?吕迟想了想,他虽然想娶褚瑜,却也不能让他担着个女子的名声,是以也没什么弯绕,抬头直愣愣的便往老祖宗的心口戳,“他可不是个姑娘,他是个男的。”
“男的?”老祖宗给他说的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男的,不是说中意……”
她的话说了一半,脸色煞白起来,犹不确定的问吕迟,“男,男的?”
芳锦极其有眼色,立刻将屋里的小丫头斥了出去,后自己也缓步退到了门外头。
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个,互相望着,一个面色如纸,一个目光寻常。
“男的,”吕迟点点头,又怕老祖宗不喜褚瑜,于是开口维护道,“我极喜欢他,您切莫拦着。”
老祖宗给他噎的没话好说,就怕自己当场厥过去,勉强笑着拍拍吕迟的手,“阿迟说的什么傻话,怎么会喜欢上男子?”
“喜欢这事情我怎么说的清楚?”吕迟见老祖宗脸色不好,也好歹往回收了收,“恩,这事情反正就这么着,您也别多想了,等过些时日您见着他了再看吧。”
老祖宗这下连应声都应不下去了,恰逢外头的小丫头将粥饭端进来,缓了这一波。
吕迟不觉有他,吃完早饭便就自己回了元宝居。老祖宗却又坐不住,让人去叫了吕朱氏来说,将吕朱氏也吓了个仰倒。
“真,真这么说的?”吕朱氏捏着手帕的手不住的抖,眼里的泪花都要给吓出来了,“喜欢的是个男子?”
老祖宗苦着脸,也是眼眶通红,“唉,这事情若是真的,可怎么办才好?”
吕迟是个什么脾气他们都知道,从小顺风顺水惯了的的,这家里没人拿他有办法。更别说前头才闹了一处离家出走的戏码,这会儿若是对他动硬的,哪个不怕他再跑了就不回家?
“阿迟他,他是怎么说的?”吕朱氏还不全信,总想找出一丝纰漏来安慰自己。
老祖宗便将昨天晚上与今天早上的话八九不离十的复述了一遍,后道,“这事情,你回去和益儿旁敲侧击的说说,问问他去。”
内宅之事多半就她们两人商量了,然而这等事情总要给吕益知道,更别说两人这会儿的主心骨都给吕迟抽了个干干净净。
这事情转进吕益的耳朵里,已是入夜的功夫。
“阿迟同母亲说的,他已经有了心悦之人,似是去秦地认识的。”吕朱氏说的晦涩,后半句还没出口,脸色却就越来越苦。
吕益揽住她笑问,“前头不是发愁他不开窍?如今有了心悦之人,怎么还有了苦色?”
吕朱氏将脑袋靠在自己丈夫的怀里,闷声道,“可他,可他说自己喜欢的是男子!”
话音一落,就是吕益的双手也跟着一僵。
吕朱氏继续道,“还同母亲说,咱们宰相府都是高攀人家……”
这话吕朱氏和老祖宗多是不信的,这普天之下有几个宰相府高攀的?许是阿迟说出来哄人的才是。
吕益闻言将前后的事情一串联,心中却是有了隐约的猜测。
他还记着褚瑜从吕迟屋里衣衫不整的走出来,还记得吕迟这趟去秦地也是同褚瑜有牵扯的。如果宰相府都算是高攀了人家,且是个男子,除了秦王褚瑜还找得出第二个不成?
吕益的心头大震,却不好说出来吓到吕朱氏,只暂且将事情按捺在自己心里,手上轻轻拍了拍吕朱氏的后背,“莫要烦恼,待我去和阿迟聊聊,”
“我也是没有办法,他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定了心意哪里劝得回来?”吕朱氏擦擦眼泪,垂着头,“如果他执意要去,恐怕咱们都没办法,喜欢男子倒不是最打紧的,男子总不如女子细致,两人又无法有婚约约束,后面怎么说都没有个定数……”
“总还没定,你别着急。”
吕益话是这般安稳,只是一时心里也觉得惶惑起来。如果真是褚瑜,那这后头的事情便更难琢磨。阿迟的意思是一个,那秦王自己的意思呢?
吕益的目光微沉,心下有了另一番思索。
相较于他们的烦恼,吕迟在自己小院里倒是挺神清气爽。
那信鸽在屋里蹦来蹦去,凭空多了一抹生机。
“你可别在我屋里拉屎拉尿,否则让人一刀砍杀了你去!”
吕迟斜歪在软榻上,看着那红脚信鸽来回跳动,假模假样的警告它。
红脚信鸽听不懂他说话,脑袋却歪来歪去,灵动的很。
吕迟算是个睹物思人,见了这信鸽心里也欢喜,伸手轻轻的挠了挠它的下巴,问,“谁养的你,弄得这样胖?”
红脚信鸽轻啄一下他的手,咕咕地叫了两声,似是回答。
“你若啄疼了我,我就让人炖汤煮了你。”
屋里又是一阵嘻嘻的笑意。
枣木原本耷拉着精神,经过房门口恰好听见这一句,连忙探头进去问,“少爷,您改主意了?”
吕迟转头看过去,斜睨着他,“什么主意?”
枣木看看那站在吕迟手上的信鸽,又看看吕迟,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他回身要走,吕迟却叫住了他,“你别走,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枣木脚步一顿,老老实实的走进屋里,“少爷找我,什么事情?”
吕迟还记着昨天明兰和明柳说话时提起的,明柳喜欢枣木,他也看得出来,却不知道枣木这呆子心里有没有明柳。
明柳从小跟在自己身边侍候,吕迟心里很看重她,自然也不想她受委屈不高兴。
“我母亲院子里的那个小丫头,前头给你送过鞋垫的,这两天你可见过?”
枣木闻言脸红了红,“没有,”又有些奇怪,“少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吕迟面色一晒,“你管我问这做什么,老实回答便是,我就问,你打算娶人家不?”
枣木一愣,“怎么就说到了要娶的事情?”
吕迟轻嗤一声,“不想娶,为什么我一提你脸就红?”
枣木连忙摆摆手,“她给我送东西,全是因着前头救了她一回,又不是为了别的,再说了,我又并不中意她。”
吕迟听了这里,倒有些兴致,“哦?”他凑近了问,“那你中意谁,可是咱们院子里的?”
枣木脸色红的更深,好一会儿点点头,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吕迟心想,可别喜欢错了,不喜欢明柳喜欢明兰那可不是坏了?
“说说清楚,怎么成个闷葫芦?”吕迟敲敲枣木的脑袋,不耐烦的催促。
明柳端着新鲜糕点正往这边走,枣木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我,我,”枣木给催的没办法,干脆一闭眼,咬牙道,“我喜欢,喜欢的是明柳!”
明柳正要迈步进屋,听到这一句,手上的餐盘跟着掉到了地上,糕点乱滚四散开去。
第五十三章
吕迟撇了外屋的明柳一眼, 歪着脑袋懒洋洋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枣木给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忙回头去看, 当下与明柳的大红脸对了个准。两人都臊的不行,只吕迟一个在边上哈哈大笑。
明柳脸颊好似火烧, 哪里还站得住, 地上的糕点也不捡了, 转头就跑。
“哎!”枣木慌忙起身追上去, 半路上还瞪吕迟一眼,“少爷您……”
吕迟放了手上的胖信鸽,对它指了指地上的糕点,“喏, 那么多新鲜的,要吃就去吃吧。”
红脚信鸽也不知听不听得懂,扑棱两下翅膀还真去了。
后头小半天都没见到明柳和枣木, 再回来两人依旧是一双大红脸,可并排走在一处却没了以往的闹腾。
吕迟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恰见这一幕, 笑道,“还好回来了,若是再不回来,我恐要差人去找。”
明柳红着脸站到窗台下,小声道,“少爷,您就别打趣我们了。”
吕迟眼珠子一转,“恩?才不过小半日,这便是‘我们’了?”
枣木上前将明柳拉到自己身后,装出点硬气的模样,“少爷,您莫开玩笑了。”
吕迟啧了一声,伸手将枣木推到一边,恶声恶气,“谁让你碰我身边的丫头?胆儿倒真是大的,这等登徒浪子一会儿让人打一顿去也是该的。”
两个才表明心迹的哪里经得起他这般玩笑逗弄,当下四散开去,好一会儿不敢往吕迟面前凑。
吕迟于是又关上窗户,百无聊赖的躺在软榻上。
出府前与现在过的是同样的日子,怎么那时候没觉得这般无聊无趣?心头总觉得空落落。
吕迟将手放在自己心口,用力按了按,那小精怪成日在他脑中晃晃荡荡,也不知还有没有时间办正事?
京城的白天黑夜,一如既往的安宁平静,生活缓慢淌过,若非生死关头,这等富贵荣华哪里会受半点侵扰。
而千里之外的秦地,吴地郑地与韩地早已被吞吃腹中不成气候,原本僵持不定表面未破的局势也终将会因为秦地正向晋国行来的一个信使打破。
现下,安宁依旧。
天亮天黑,又是一清早。
明柳蹑手蹑脚的走到里屋里,天色还未大亮,她是照例来给吕迟掖被角的。
屋里暖意融融,吕迟果然睡得大敞,里衣宽松的耷拉着,露出半个胸膛,隐约可见上面的红斑点点还残留着些许痕迹。
明柳哪里直接见过这么狂放的,禁不住脸颊一红,小心的给他拉好,正要走,就听吕迟嘟嘟囔囔的拉住她的手,“阿瑜,再亲亲……”
阿瑜?
明柳想了想,记起来似乎是秦王的名讳,一时之间也不敢松手,于是虚虚的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一张脸给吕迟偶尔类似“嘻嘻真好摸”这样的梦话臊得通红。
原本想乘着吕迟放松的当口抽手出去,却不想吕迟越握越紧,后干脆将她的手拖到自己脸边上垫着。许是半睡半醒也发现触感不对,阿瑜的手何时变得这般细嫩?
吕迟揉揉眼睛,顺着明柳的手往上摸,在朦胧的光线里一直等摸到明柳的胳膊才收住,十分惊讶的道,“怎么,怎么是你?”
他正梦见将褚瑜的手抱在怀里,自己则给人搂着,正高兴,却不想一睁眼看见的竟是明柳。
吕迟知道自己偶有说梦话的习惯,不禁怀疑自己前头说了什么,于是问明柳,“我前面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明柳正因为这个羞怯的很,隔着光线看见吕迟的脸上满是犹疑与不悦,一时哪里敢说明白,于是含含糊糊的道,“说,说了两句罢了,是什么‘包子好吃’,‘不如吃馒头’这样的话,后头的便听不清楚了。”
吕迟盯着明柳的脸,见她神色认真,便跟着松了一口气,后头自己又觉得奇怪,“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又不喜欢吃包子。”
明柳顺势将他的手给塞进被子里,哄到,“这不然怎么有说梦里的东西和白天是反着的?梦里喜欢吃包子,白天就不爱吃了,是这个道理。”
吕迟点点头,“这倒是的,”后自己也困意未减,顺着明柳的话,极其好骗的睡着了。
明柳不想只是掖被子的功夫,倒是受了一番惊吓,她得了自由,忙快步从吕迟房里出来,站在门口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好好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