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戴斗笠,€€丽的五官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中更明艳逼人,一个年轻汉子瞧见他的脸后过于震惊以至于看呆了没注意看路差点摔进水田里。
顾九渊蹙眉,那个汉子爬起来傻愣愣地冲他笑了笑,然后红着脸跑开,周围的村人哄然大笑。
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顾九渊转头去看关衍。发现男人眼里也噙着笑意时,顾九渊眉头皱得更紧了。
忽然,不知谁说了句:长得这么好看,竟是个哑巴,真是可惜了!
关衍眼中笑意敛起,神情严肃地对说话的村人道:“小九不是哑巴。他只是受伤,暂时不能说话。”
说话的村人讪笑了下,不再开口。
看关衍板着脸,顾九渊顿时觉得心里舒畅了。他对关衍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村人说的话。
见状,关衍脸色稍缓,看着他眸色认真:“孙大夫医术高明,定会治好你的。”
顾九渊眨眨眼。
他没担心过这个问题,可关衍似乎很是在意。
……是不是只要他开口说话,关衍就不会这样担心了?
想到昨晚折磨自己的气息,顾九渊眸中多了几许思量。
……
橘红色的亮光懒懒散散地洒在田野间,被村人牵着往回走的水牛对着远处的群山“哞”了声,村子里炊烟袅袅升起,夕阳中的水沟村祥和而美好。
两人踏着夕阳最后一丝光亮回家。
鸡汤在灶上温着,饭菜也在锅里热着,关衍正想说洗手吃饭就瞧见篱笆外有两个人躲在野蔷薇后鬼鬼祟祟的。
眸色微沉,关衍抬脚走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
男人冷漠低哑的嗓音从上头传来,两正在推挤的年轻人身形一僵,慢动作地抬头,对关衍干笑道:“呵呵,关大哥……”
发觉关衍忽然沉下脸往篱笆那边走去,顾九渊奇怪地瞧了眼,恰好与麻子脸年轻人的视线对上。
麻子脸年轻人眼睛一亮:“我们是来给小九赔罪的!”
说完,他把手里的烧鸡扬了扬,冲顾九渊喊道:“小九!我给你带了烧鸡!”
“上回是我不对,我闹着和你玩的,你别生气!”
另一人也附和道:“对啊,小九!我们知道错了,你别放在心上!”
关衍给自己取的名字被这两人用莫名亲昵的语气叫唤让顾九渊忍不住皱眉。他看了眼关衍,男人背对着他,他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到关衍语气严厉地说:“他和你们不熟,别乱叫。拿走你们的鸡,他不缺你们这一口吃的。”
麻子脸年轻人有些不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九渊,一个劲地说:“小九!这鸡可好吃了,你尝尝看!”
鸡?
关衍已经给他熬好了鸡汤。
想到那股子香味,顾九渊舔舔唇,觉得有些饿了。他走上前扯住关衍衣衫。
关衍回头,用目光询问他。
我想吃鸡。顾九渊无声地说。
关衍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他说什么,就被顾九渊拉进了屋门。
把饭碗汤勺找出来,顾九渊站在饭桌旁巴巴看着关衍。男人摸摸鼻子,哭笑不得地道:“行,开饭。”
第14章 进城
翌日两人出门的时候,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水沟村离县城不算近,加上顾九渊身子还虚着,不能走远路,于是两人坐村人的牛车进城。
今日恰是赶集日,进城的村民很多,一牛车坐满了人。
顾九渊坐在车尾靠挡板的一侧,关衍坐在他身旁,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村人好奇的视线。
村人好奇归好奇,并不敢放肆打量。
少年安静静地坐在那,矜贵疏离,和他们着实不同,一车人怕惊扰了他,连说话都自觉放轻声调。
关衍提着的心稍微放下。
他见过贵人出门的场景,宝马香车,奴仆环绕,而他们眼下牛车慢悠悠地在泥路上行走,同车的大叔大婶带着自家种的粮食养的鸡鸭去城里出售,家禽身上的味道萦绕在周围,他怕顾九渊不习惯。
幸好,顾九渊面色平静,目光清澈,看起来并不介意。
察觉到关衍的视线,顾九渊转头看他。
对上他漆黑的眼眸,关衍轻咳一声,低声道:“还困的话,挨着我眯一会,到了我叫你。”
清晨微带着凉意的风掠过树梢,拂过绿叶,徐徐吹来,夹杂着青草露水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他一点不觉得困,但关衍都开口了……
顾九渊把斗笠脱下来,依言挨近关衍,把身体一半的重量放过去。
关衍也就随口一说。他因为身体的毛病,不习惯和人太过亲密,是以顾九渊贴过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肌肉立马紧绷起来,整个人不自在极了。
察觉到男人身体的僵硬,顾九渊眼帘低垂,眸光落在土路两旁迎着朝阳缓缓绽放的牵牛花,嘴角轻轻勾起。
在牛车咿呀咿呀的摇晃中,尚且虚弱的顾九渊,全身放松,神志越来越模糊,竟眯眼睡了过去。
少年头晃了晃,忽然身子一歪,往前面栽去,关衍心中一紧,急急伸手把人捞过来。
跌入一个满是阳刚气息的怀抱,顾九渊一瞬间惊醒过来,可发现自己挨着的是关衍坚实的胸膛,他闭上眼着迷地蹭了蹭,动动身子调整好姿势把自己埋在关衍怀中。
熟悉的气息叫人心安,顾九渊继续睡,徒留目光闪烁不止的关衍紧绷着一张脸,手臂虚虚把他护着不让他掉下去。
村人见两人这般,交换了一个‘感情真好’的眼神。
牛车慢悠悠地行走了大半个时辰,能远远看见城门口后,关衍迫不及待地拍拍顾九渊肩膀,把人叫醒。
顾九渊睡眼惺忪地冲他笑笑,那笑容柔软纯粹,还有眼底未来得及收敛的依恋都叫关衍心悸。
关衍喉结滚动,不着痕迹地想要和顾九渊拉开距离,可牛车坐满了人,根本没地儿挪。
顾九渊见好就收,坐直了身子。关衍心里长出一口气,提醒他戴好斗笠。待视线中那张过于出众的脸被遮挡住,关衍面上不明显的晕红才缓缓褪去。
顾九渊抬眼打量四周。
来之前关衍有给他说过要去的是管辖水沟村的洪桐县的县城,这城池有些年头了,城墙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墙皮脱落,露出底下的土砖,青苔斑驳。
两个穿着紫色衣袍的衙役趾高气扬地把进城的路人拦下,看模样是在例行检查,可却占着检查之便收取进城费用。
斗笠被人轻轻往下压,耳侧响起关衍略严肃的嗓音:“待会不要抬头张望。”
顾九渊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低下头。
轮到他们这一车人进城时,衙役喝道:“哪来的?进城作甚?”
这显然明知故问,可大伙敢怒不敢言,赶车的张大伯赔笑着把进城的费用上交:“官爷,我们都是水沟村的,进城赶集呢!”
衙役边核对铜钱数目,边漫不经心地道:“最近有不少江湖人士在周边生事扰民,大人下令让我等留意。你们有没有看见佩刀带剑的可疑人士啊?”
村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只在说书人口中听过那些江湖侠客的事迹,知道江湖之人大都放荡不羁且身手了得,能飞檐走壁,折叶伤人。可他们洪洞县这一带并不富裕,入不了那些高人的眼,根本就没啥江湖之人到他们这转悠,他们想瞧瞧高人的风采都没机会!
张大伯干笑:“官爷,咱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人,整日和泥土庄稼打交道,哪……”
满意地把铜钱揣兜里,衙役打断他:“行了,瞧你们像个鹌鹑似的也问不出个屁,走吧!”
“多谢官爷!”张大伯忙道谢,鞭子一挥,赶牛车入城。
牛车在城门口附近的一棵颇有年头的榕树旁停下,下了车的村民拿好自个东西赶忙往西市跑去。
顾九渊回头遥遥看了眼城门,那两个衙役还在收费。
看他目露疑惑,关衍低声解释:“县太爷不作为,下头的衙役多有腐败。城门口每日都有衙役守着,进城之人每人得交三文钱,否则不允入内。”
顾九渊明了。观关衍面色,男人皱着眉,眸色稍冷,显然对衙役欺压百姓之举不满。
想想,三文钱不算多,即便百姓心有怨言也忍下了。可一人三文,十人三十,百人就是三百,今日是赶集日,附近村落的百姓纷纷进城,少说也有几百上千人!
扯扯关衍衣袖,顾九渊指了指走远的村人,关衍缓和脸色,道:“他们去西市摆摊。”
县城分东西两市。西市住的是普通百姓,每逢集市日都会拖家带口上街逛逛。四面八方乡村赶来的村民们都聚在街边上叫卖,地里种的蔬菜粮食、养的鸡鸭、腌制的咸菜鸭蛋、河里捞的鱼虾,琳琅满目。此外,还有卖吃食的、卖胭脂水粉的、卖艺的,整条街上充斥着买东西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小孩的嬉笑声,十分热闹。
关衍拉着顾九渊往相反方向走。他要去东市出售药材。
相比西市,东市住的大多是富户,酒楼、客栈、银楼、书坊等都集中在东市。
关衍常去的一家医馆叫慈心医馆,医馆大夫和伙计都熟识关衍。关衍这些年一直将山里采挖到的药草卖给
慈心医馆,他晾晒的草药品相好,掌柜很愿意收他的货,给的价格也很公道。一来二去,买卖双方都很满意,这买卖也维持了下来。
结了账,医馆的刘大夫拍拍关衍肩膀:“关衍啊,我上回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这李家不说家财万
贯也算是富贵人家,他家闺女虽痴傻,可相貌还算端正,瞧着挺好生养的!你答应入赘,这李家日后就是你的了!”
入赘?带着斗笠默默站在关衍身旁的顾九渊猛一抬头。
方才顾九渊和关衍一同进门,刘大夫只以为他是关衍同村人,便没留意他。此刻顾九渊突兀地抬头,刘大夫便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吓得他瞳孔骤缩,想要继续劝说关衍的话登时说不出来。
这少年虽未完全长开,已是容色绝佳,不难想象其成人后会如何冠绝天下。
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从未见过美得如此惊心动魄之人。
刘大夫咽了咽口水,把话咽回肚子里:“关衍,这位是?”
“我堂弟,小九。”
“呵呵……”刘大夫干笑了两声,看向关衍的目光略带复杂。
关衍的家世他了解过,从别处迁来水沟村的,无亲无戚,父母双亡,哪来什么堂弟?
半晌,刘大夫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对关衍道:“关衍啊,阴阳结合方为正途。你年纪也不小了,当娶妻生子。李家老爷夫人为人和善,他们只一个独女,怕老后女儿无所依靠才想着找个性子沉稳,踏实勤恳的上门女婿。你恰巧父母不在,又品行端正,我才和你说了这事,你莫要被男色所误……”
顾九渊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关衍俊朗的脸庞透出一丝可疑的红,他急急打断那大夫的话:“刘大夫,我和他不是您想的那样!这孩子只是暂住我家!”
男人过于激动,声调稍高,顾九渊听个正着。
他直直看着关衍,红唇抿成一条直线。
对关衍来说,自己只是暂住他家的孩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可这话从关衍嘴里说出来,顾九渊感觉很不舒服。
他不想和关衍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