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就和那日关衍注意避开顾九渊的时候一样。
关衍有一瞬间的怔愣,待醒悟过来,张张嘴想说什么,可顾九渊眼神清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关衍心头颤动,心虚得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重新迈开步子,一路保持这种诡异的距离。
不算长的路,关衍走得极其不自然。虽然知道顾九渊就跟在身后,不会走丢,可他心里就是有种想要回头去确认顾九渊有没有跟上的冲动。
看着他僵硬的背影,顾九渊唇角轻轻勾起,笑容明媚无害。
“唉,小九怎么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关大哥?”前头看顾九渊看呆了差点摔进水田里的憨脸汉子酸溜溜地说。
麻子脸年轻人哼道:“不跟着关衍,难道跟着你?”
汉子脸色微红:“要、要是小九愿意,我……”
麻子脸年轻人嗤笑一声:“小九可是要吃回春堂孙大夫开的药,你养得起他?”
汉子一愣,窘迫得涨红了脸。
另一人插嘴道:“关大哥真是好人,竟愿意为小九花这么多钱去治病。”
闻言,其余人面色讪讪。这话说得好像他们就不愿意为小九花钱一样!可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是喜欢小九那张脸,可真叫他们出钱,他们哪舍得!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麻子脸年轻人不服气地道:“这哪里就是好人了?小九可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关衍此举稳赚不赔!到时候小九家人找来了,定会重谢关衍!”
“他的算盘打得可好了!”
插嘴的人反驳他:“你可拉倒吧!关大哥可是在小九疯傻的时候就给他送吃送喝的,那时候谁都不晓得小九长什么模样,难不成关大哥未卜先知?”
麻子脸年轻人一时接不上话,这人又道:“关大哥的为人我相信!即便小九家人日后报答他也是好人有好报!不像某些人,看人疯傻就欺辱,发现人长得好家世贵重就巴巴贴上去!还送什么烧鸡?结果人看也不看他一眼!”
麻子脸年轻人登时黑了脸,恼羞成怒道:“你说谁呢?!”
“你管我说谁,反正说的又不是你!”
“你……”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一道满是好奇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你们在说啥呢?谁是小九?”
“哪家姑娘那么厉害让你们吵成这样?”
几人转头一看,被后面站着的眼睛只剩一条缝、脸肿得像猪头的青年吓了一跳。
“癞、癞子,你咋了?”
这青年竟是上回被他爹揍了一顿后扬言不回家的癞子!
癞子摸摸脸上的淤青,“嘶”了声,含糊道:“没啥,我不小心摔着了!”
他嘴角乌青破皮,眼眶又黑又肿,脸上还有不少伤痕,这模样怎么瞧都像是被人打的。
熟知癞子脾性,麻子脸年轻人当即嘲道:“癞子,你不会又去惹事了吧?这回摊上谁了?”
癞子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恶狠狠地瞪他,粗声粗气地道:“别胡说八道!我能摊上什么事?”
癞子鼻青脸肿,做出一副凶像毫无震慑力,反而滑稽得引人发笑。麻子脸年轻人翻了个白眼:“你这模样真是让人倒胃口,我还是去看看小九洗洗眼睛!”
言罢扬长而去。
“麻子你给我记着!”癞子咬牙怒吼,想到麻子方才提及的富贵人家的公子,遂压下心头的火气转头问几个年轻人:“他说什么小九,这人谁?有啥大人物来咱村了?”
几人齐齐惊呼:“癞子你居然不知道?”
他们反应着实有些大,癞子心中愈发疑惑:“我该知道?”
“小九就是山上的小疯子!关大哥收留了他!”
“对对!小九是关大哥给他取的名字!”
“小九长得可好看了!不笑的时候好看,笑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癞子听得有些懵,指着不远不近地跟在关衍身后的顾九渊,难以置信地道:“他?”
“对,那就是小九!”
“他不疯了?”
年人们惋惜地道:“小九现在好着,就是不会说话。”
癞子眼神古怪:“瞧你们出息得,不就一个不疯了的小哑巴,你们咋就像吃了迷魂药一样?”
年轻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憨脸汉子出声道:“……小九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癞子半信半疑:“他真是啥富贵人家的公子?”
“小九那模样那气度,比城里王家娇养的小公子还要出众!如果不是出身富贵,怎能养得出这番风姿?”
“没错!即便小九穿着一身廉价的粗布衣衫,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贵气!”
癞子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一拍大腿,‘哎呀’了声,用悔不当初的语气道:“我那日心情不好上山去闲逛,不小心和他打起来。他现在不疯了,他会不会还记得我欺负过他?”
憨脸汉子气急:“癞子你咋这样?小九那会疯傻但也没主动招惹过人,你竟然动手打他?!你还是不是男人?”
癞子讪笑:“我这不是知错了!我那会也没打着他,被赶来的关衍阻止了!”
说完,癞子询问道:“你们说,我去给他道歉行不?”
几个年轻人都没吭声。他们和小九说话,可小九从来都没搭理过他们。麻子拿烧鸡去赔礼,小九看都不看他一眼,麻子最后被关衍骂走了。
也不是真的要他们给意见,癞子自顾自地说道:“我明日就去和他道歉!”
第20章 担忧
田里的水稻陆陆续续抽穗扬花,关衍十分重视,每日下田打理。顾九渊跟在关衍身后把八亩水田瞧了个遍,看关衍排水灌水、捉虫施肥,只觉得男人养他实在不易。
农户人家看天吃饭,暴雨连日怕水涝,天气干旱怕枯死,种的农作物无不精心照顾,就盼着作物顺利成长,金秋能有个好收成。
一年忙活下来,赚不了几个钱,而他一来,就花了关衍九十多两银子,这可是普通农户人家好几年的积蓄!
难怪那妇人会苦口婆心地劝关衍别把他当少爷养着吃白食。
顾九渊抿唇,转头看向窗外。此时天色刚亮,院子里的竹竿就晒上了衣衫,还有些许声响传来,毋容置疑,关衍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忙活。
除了那夜把他带回来太过疲累致使第二日睡过了头,关衍无一日不是起得这般早的。
男人勤奋而自律,手里一直没闲过。出门不是下地干活就是上山采药,在家的时候,要不编织各种竹制的物件,要不晾晒整理草药。
他还没见过关衍懈懒的模样。
男人好像绷着一根弦,只有通过不间断的忙活才能减缓什么负担。
顾九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只知道,他不想关衍太累,更不想关衍被他不知道的顾虑蹉跎。
心里憋着一口气,顾九渊立马下床洗漱。
正值盛夏,即便是清晨时分,空气里也带着一丝燥热。
关衍一大早起身,先去厨房把粥熬上,瞧见角落的干柴烧得差多了,把衣衫晾晒完便开始劈柴。
热汗将他后背的衣衫濡湿,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生长的走向,关衍恍若不觉,抓着斧子面无表情地劈下去,“哐啷”一声,被一分为二的木柴从木头桩子上掉下去砸进满地干柴中。
顾九渊走到院中的时候,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景象€€€€背对着他的男人一手扶着木柴,一手抓着砍刀高高扬起,那蜜色的臂膀坚硬结实,细密的汗珠覆盖其上。一发力,手臂、肩胛的肌肉随之起伏,那充满力量感的曲线让顾九渊呼吸微滞。
他的目光从关衍肩头往下滑,扫过脊骨,最后停顿在男人劲瘦的腰身上。
关衍脊背的汗缓缓往下流,汇聚在腰带上,使得上衣和下裤的界限分明,更显猿臂蜂腰。
顾九渊傻愣愣地看着,面颊不自觉发热。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强烈,关衍心有所感,回头看了眼。
顾九渊立马笑道:“阿衍,我来帮你劈柴!”
少年眼睛闪亮,眼神热切。关衍动作一顿,放下砍刀,喉结滚动了下,道:“起了?”
“嗯。”顾九渊轻轻应了声,并未收回眼中热意。
被他这单纯直白的目光看得略不自在,关衍轻咳一声:“厨房有白粥和包子,洗漱了就去吃早饭。”
顾九渊走近他:“阿衍吃了吗?”
有别于其他同龄人变声期难听的公鸭嗓,顾九渊的嗓音虽然也沙哑低沉,却有一种别样的韵味,尤其是在说‘阿衍’这两个字的时候,温柔而充满依恋感,听得人心发软。
“还没。”关衍忽略心头悸动,擦了一把汗,动作间牵扯到黏在身上的衣衫,顿时觉得浑身粘腻,极其不舒服。
顾九渊飞快地扫了眼他汗涔涔的脖颈和领口下若隐若现的胸肌,垂眸道:“那我等阿衍一起。”
怕关衍拒绝,顾九渊连忙补充道:“今日是不是还要下田?那我劈柴,阿衍去擦洗下换身衣衫。待会我和阿衍一块吃早饭,再一起下田!”
关衍看着他被晒黑了一个色度的手臂,劝道:“田里没什么事,你就不用跟我去了。这日头太毒,会把你晒伤的,你在家里给菜园子浇浇水,喂喂小鸡小鸭就好。”
顾九渊蹙眉。
他本是男子,要这么白作甚?
……难道阿衍喜欢长得白的?
顾九渊抬头盯着关衍,直接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阿衍喜欢我白一点?”
关衍一愣,不知要怎么回答。
想了想,他岔开话题,道:“昨日不是教你如何生火做饭?不若今日午饭就由你来做?”
顾九渊眨眨眼:“阿衍是想吃我做的饭?”
关衍默然。
明明有些话听着很正常,可不知为何从顾九渊嘴里说出来,愣是会引人遐思。
关衍有些无奈。对着这样一张脸,怕是很难不多想吧?尤其小九看他的时候,眼神单纯而炽热,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很难狠下心肠。
摸摸鼻子,关衍含糊道:“嗯,你随便做。”
黑眸中似有无数星辰闪耀,顾九渊勾起唇角:“好,我给阿衍做饭!”
即便不是第一次看到顾九渊笑,可关衍还是怔了下。待回过神来不免耳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