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那张儒雅清隽的脸上浮现几许说不出的复杂,他轻声说道:“母后和你的意思孤都明白,可孤也明白三弟的心思。”
柳静宜没有说话,端的是文雅娴熟之态,萧锦道:“孤敢说三弟一定不会轻易纳侧妃,就算有这个心也会提前告知我一声,你信不信?”
柳静宜最先反应的不是信不信,而是有些好奇:“太子为何这么说?”
第23章 023
“为什么这么说?”萧锦笑了下道:“自然是因为三弟是个再聪明不过之人。”
柳静宜:“……”说实话,她根本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好。
她甚至怀疑,萧锦能毫无负担的说出这话,完全是因为心眼偏着萧善。
萧锦一看她那因震惊而没有完全掩饰掉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笑道:“你不信?母后就信。所以这些年母后一直由着兰娘娘闹腾,然后给她收拾那些烂摊子,她母后心里对三弟有愧疚。”
这话彻底勾起了柳静宜的好奇之心,她道:“太子这话何意?”
萧锦早就想和她说说心里话,就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
柳静宜没怀孕时还好,心宽的很。但自打怀了孕就异常重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有点风吹草动她就觉得是有人要害她的孩子。
自从上次兰妃送的糕点出了问题,事后虽然找到了的凶手,但在那宫女没顶住慎刑司的刑罚死了,临死之际疯疯癫癫说了句:“你们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慎刑司的人不敢隐瞒,自然要报给皇帝和皇后。
皇帝也命人继续寻找这人背后的凶手,可根本没有结果。
于是这事儿就成了柳静宜心中绕不过去的疙瘩。她也不想怀疑兰妃,可她就是忍不住多想。萧锦原本以为她早已经放下,偶然看她很抗拒离兰妃太近,他才知道这个坎,她一直没迈过去。
站在柳静宜的立场,萧锦觉得小心谨慎些也是好事。毕竟这是他们盼了许久才盼来的孩子,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们都承受不住。
不过他也想让柳静宜放宽心,因为苏御医上次前来把平安脉还暗示过,心思太重对身体对孩子都不好。
萧锦今日得了空,又听到柳静宜这暗示性的话,于是就摆出了长谈的架势,准备同他这媳妇好好分析分析当前的形势。
萧锦握着柳静宜的手让她坐下,然后开口道:“母后和兰娘娘都出自顾家,这你知道吧。”
柳静宜点头:“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殿下为何这么问?”
萧锦没有回答她,而是道:“我刚才说三弟是聪慧之人,你不信是吧。”
柳静宜立刻回道:“并非不信,只是不大看得出来。”
萧锦笑了,容颜清俊隽秀至极,道:“这不是不信是什么?”
柳静宜红了脸颊,有点说不出来话。
萧锦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母后和兰娘娘母族同为顾家,兰娘娘和三弟真有心争夺那个位置,那如今的顾家两房就不会只尊我而完全无视三弟了。毕竟二舅可是兰娘娘的亲生父亲,兰娘娘和三弟若有心,二舅公心里又怎么会没想法。”
柳静宜微愣,随即眼中波光潋滟,露出被点通的恍然之色。
萧锦道:“这些年顾家两房一直在支持我,三弟也是如此。你别看兰娘娘闹腾,做事没有章程,容易受人蛊惑,可她想的单纯争得也只是眼前的利益。她从来没想过把三弟往那个位置上推。”
“三弟更不用说,从小就用行动告诉世人,他根本不会去争那个位置。”萧锦说起这些时弯起了眼角:“你和母后担心的事我都知道,你们不就是怕三弟会借立侧妃的机会扩大属于自己的势力。在你们看来,厉王侧妃的位置,肯定有人愿意去坐。可你换个思路想,三弟有顾家这条路不走,为什么还要绕那么一个大圈子走别的路?他要真有想法,只需要让二舅公他们对我虚与委蛇便是,等到重要的时候给我一击不是更好吗?”
柳静宜看出萧锦是真心实意想谈论这个话题,她也敞开心扉,忍不住道:“万一厉王是故意这么做的呢?他同顾家生疏,然后同别人暗地里多有联系,这样太子也不会知道,更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同别人联系总要有个理由。”萧锦笑眯眯道:“三弟这性子又不会用纳侧妃这种笼络外臣的手段,他同谁暗地里联系?这些年他同哪个朝臣走的近?她就不爱这一套手段。”
柳静宜不知道萧锦为何这么肯定萧善不会纳侧妃。
话说到此处,萧锦忍不住吐槽道:“说实话,如果这次不是父皇给他赐婚,我都以为他会一辈子不成亲。他一直不成亲的原因不只是传闻中的那些,更多的是他不愿意成亲的对象和前朝那些人有牵扯。但皇子成婚哪可能就这么随便,三弟即便有这个心思,父皇那里也说不过去。所以三弟的婚事就一直这么耽搁着,直到谢追出现。谢追身份敏感,又是小哥身份,父皇不能亏待也不能放任不管,赐给三弟为正君也算得上是一个办法。不过在父皇和我心里,都知道这事儿委屈了三弟。所以三弟真有心纳侧妃,没人会阻止他。但现在三弟明显对谢追上了心。”
“以我对三弟的了解,他这人看似懒散最是重情不过,还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原则。他认定谢追,身边只会留他一人,身边的人多了觉得吵觉得烦是一,二来他根本不会用这种方法得到别人的支持。”说到这里,萧锦有些不自在,好像他这东宫后院就有不少人。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拿锤往柳静宜心口上砸。
好在柳静宜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上面,于是他飞快的接着说:“这些年三弟用实实际际的行动捧出一颗真心,我怎么能怀疑他?”
“母后平日里不说,心里也是知道三弟的心思。只是她坐在那个位置上,看惯了后宫的背叛,总是战战兢兢的,所思所想也就多了些。母后在想什么我也了解,她就是一方面相信三弟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担心。等事情有了结果,她又会觉得愧疚,她又不能对三弟说出这份愧疚,所以只能更加护着兰娘娘。”
身为人子不能随便议论父母之过。
萧善常常越界,可萧锦身为太子不会越界,要不然被人听到了就会成了攻击他的把柄。
今日为了柳静宜,他把皇后都给彻彻底底分析了一番。
柳静宜听罢这一番话彻底明白了他的心思,她站起身朝萧锦郑重的拜了拜道:“是臣妾目光太过浅薄了些,今日得太子解惑,日后臣妾当谨记今日谈话,必会注意言辞。”
萧锦把她扶起来笑道:“这也怨不得你,也是我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没有早日告诉你这些。你现在能想通,心思放宽,我很高兴。”
柳静宜柔声道:“日后臣妾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太子只管指出来便是,臣妾会改。”
萧锦说了声好。
而果然如同他说的那样,不到午时,就传来了萧善在景兰殿直接拒绝兰妃给他纳侧妃的消息。
萧锦听到消息后朝柳静宜挑了挑眉,脸上写着‘我说的对吧’几个字。
柳静宜轻轻浅浅的笑了下,眼中流露出一丝崇拜,她说:“太子殿下料事如神,臣妾不能比。”
萧锦被她捧得摇头笑了起来,一时岁月静好如窗前明月。
***
那厢谢追同萧善回到厉王府。
一路上谢追都没怎么说话,萧善以为他心情不好,也没有逗他。
回到王府,萧善准备去睡个回笼觉,他本以为谢追会去后院耍刀,没想到谢追跟着他入了内室。
萧善看着他眨了眨眼,谢追直接问道:“王爷为何不愿意立侧妃?”
萧善一顿:“你愿意我纳?”
谢追摇头:“不愿。”
萧善挑眉而笑:“既然不愿,为何要问?你就不怕我说出一句以后会纳?”
谢追没有吭声,执拗的看着他。
萧善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满眼问号。
谢追突然道:“王爷会觉得委屈吗?”
萧善一愣,谢追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清楚,又解释起来:“我的意思是说,王爷不纳侧妃不一定是因我之故,更多的是不想被人猜疑。母妃大张旗鼓的让王爷纳侧妃,弄得人尽皆知,王爷本身是不愿意纳的。如果王爷的心思被人曲解误会,那王爷可会觉得委屈?”
萧善定定的看着谢追,然后他笑了,道:“谢追啊谢追,你打起直球来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谢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眼神陡然茫然起来。
萧善把自己摔在床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敢那么肯定的对母妃说,父皇同意我不纳侧妃吗?”
谢追没有回答。
萧善道:“那是因为我知道父皇不希望我靠联姻有太多的权势。”
皇帝心思很简单,萧锦是太子,是大周未来的皇帝,所以顾家要完全支持萧锦,不能有二心。
萧善这个顾家的外孙,只同他们保持最基本的关系就是。
至于纳侧妃,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皇帝希望萧善纳这个侧妃,他希望萧善有自己的孩子。万一谢追生不出来,侧妃生的也是萧善的血脉。
但站在一个皇帝的立场,他希望萧善就算是纳侧妃,最好找那些同权势不沾染的人。
因为同权势沾染太多就成了因果,有时不需要你自己动,身后之人就会推着你往那个方向走。
所以对兰妃的提议,皇帝矛盾,他把问题抛给了萧善,想知道他的想法。
如果萧善愿意立侧妃,他会同意。
如果萧善不愿意立侧妃,他会问清楚原因,最后也会同意。
萧善从小就把皇帝的心思琢磨的透彻,所以他这个皇子才当的这么与众不同。
他们想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就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给他们看。
他不乐意成为太子,他对皇位没想法,他就想做一条可以吃喝玩乐的咸鱼。
“不过真让我争,我也不乐意争就是了。”萧善道:“我就想当个闲散王爷,小日子痛痛快快的过着比什么都舒坦。”
再说了,就算退一万步,他真有心争夺什么也不会走多娶媳妇稳固自己权势这条路。
别人也许会,而他不会。
说他古板也好,说他假清高也罢,他都认了。
他心里有属于自己的底线。
越过底线容易,坚守着难,可他就是想守着这条底线。
“至于会不会委屈。”萧善认真想了下道:“如果真被人误解了,那不但委屈而且窝囊。不过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也只会让自己委屈一个时辰。”
他表现的那么明白坦诚,如果还会被误解,那他也用不着委屈了,因为没必要。
一个时辰可以用来祭奠以前的自己。
谢追看着漫不经心说出这话的萧善,觉得自己好像碰触到一点萧善的内心世界。
第24章 024
萧善心思并没有在这些争权夺势上,之所以同谢追细细说这么多也不过是因为他提起的说的那句委屈。现在他把心里都说了出来,也就不想再继续往这些事上费心费神。
日子嘛,自己觉得舒坦最重要。
萧善看着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追,他朝这人招了招手笑道:“这一大早就被召进宫,你不困?咱们府上也没有长辈,你和我最大,谁也管不着,要不你就跟我一起睡个回笼觉。”
谢追抬眼又错开眼道:“我不困,王爷若是困了,睡便是。等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我再把王爷叫醒。”
萧善道:“那你干么?”
谢追:“……后花园的景致挺好,我去转转。”明显的是借口,他只是觉得现在大白天的,他同萧善躺下睡回笼觉算个什么事。
萧善是享乐主义,能不动就不动,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谢追有顾虑不愿这样,他也不能逼迫人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谢追从来没有要求他什么,他自然也不会要求谢追像他一样。
夫夫之间相处,要的就是相互包容,彼此理解。在这方面,他自认为还是能做出个好表率。
于是他道:“那行,我睡一会儿,用膳的时候叫我。”
谢追离开后,萧善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向好眠的萧善又猛然睁开了眼。他望着头顶的房梁,第一次知道了有睡意却睡不着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