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不饿?家里有塞北来的厨子,会做羊奶冻。”
话题一下就给转到了吃上面。
文乐还生着气呢,撇了眼桌上的羊奶冻。
和他们府上做的不一样,都说羊奶冻是白的,可塞北的却是颜色偏黄,说是里面加了驱寒的羊血,打碎了做羊奶冻,味道没有腥气,多了一分爽滑。
看着确实好吃......
呸,吃屁吃。
屁股都快让人干了,还琢磨着吃。
文乐猛地回神,说:“总之你少来镇国府,下回再来我可就不会顾忌什么祭酒不祭酒的,直接揍你出去。”
说着,把那峨眉刺直接戳进了梨花木桌子里。
人是大摇大摆地走了,管家缓了一阵才敢进屋,看着那戳进木桌里的峨眉刺,脸色苍白,说:“少爷,您没事儿吧?”
傅骁玉笑了下,看着桌上放着的羊奶冻,轻声说:“没事儿。对了......”
再说这头,文乐气急败坏地回了家,到了院子里,才觉得屁股上结了痂的伤又有些隐隐作痛,憋着没法儿,扶着墙往回走。
思竹站在院子里,连忙把新的竹棍儿递上去,说:“少爷,您去哪儿了?”
文乐杵着竹棍儿,看思竹,说:“傅骁玉上门提亲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思竹吓得脸色都白了,直接跪了下去,说:“对不住少爷,老夫人让都瞒着,我也就......”
文乐冷哼一声,说:“回去跪着,什么时候琢磨明白错在哪儿再回院子。”
思竹磕了个头领罚。
别的不说,单说老夫人差人瞒着文乐,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文乐觉得这事儿荒唐得可笑。
进了屋,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丫头进屋,说:“小少爷,外头来了傅府的人。”
文乐这股子火还没下呢,“啧”了一声说:“他还没完了。”
丫头站着等了一阵,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这少爷才有吩咐。
“叫他进来。”
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幺蛾子没使出来。
进来的人文乐认识,就是傅骁玉的贴身小厮马骋。
他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进屋后把提着的小盒递给丫头,那丫头还没见过外头人呢,有些讶异地接过后,呈到文乐面前。
羊奶冻。
文乐看到这羊奶冻就像看到傅骁玉那欠揍的脸,额角青筋冒了又冒,憋着火儿说:“你等着,我有回礼。”
马骋一听,还有回礼?这少将军怕不是气傻了。
傅府坐落在金林南边儿,和镇国府恰好是一个对角之势。走过去也得花上个两三刻钟。
马骋回来时带着一个小轿子,从偏门进的府。进门之后直奔少爷书房,安安生生地跪下去,磕了个响头说:“少爷,您可别怪罪我。”
傅骁玉拿着书坐在院子里乘凉,闻言挑眉,说道:“他把羊奶冻丢了?”
“没有。”
“把你揍了一顿?”
“没有。”
“骂我了?”
“......都没有。”
傅骁玉这下可琢磨不通了,走的时候还气势汹汹的,回头就接了礼,可不是那少将军的脾气。
马骋打量着傅骁玉的脸色,说:“您随我出来瞧瞧吧。”
出了院门,直奔偏院,院中搁置着一顶小轿,四周都没人。
傅骁玉“啧”了一声,拍拍自己的扇子,说:“大礼啊!”
轿中坐着一个美娇娘,穿着一身桃红色裙子,衣服还大了,可见来得急切。
傅骁玉掀开轿帘,打量了一下那人,问:“你是镇国府的?”
美娇娘答应着,出了轿子行了礼,说:“回祭酒大人的话,奴婢是镇国府永乐苑的丫鬟。”
“名讳?”
“奴婢唤长虹。”
傅骁玉似笑非笑地玩着腰间别着的扇子,说:“文少将军让你来是?”
长虹耳朵微红,挂着的耳坠是蝴蝶,一扭头,那蝴蝶就像是真的一样翩翩起舞,栩栩如生。
“少爷......少爷说让奴婢来伺候祭酒大人。”
文乐为了出气,也不好逼着院子里的人过去。就在院子当口那么一说,永乐苑的人都哗然了。只有长虹主动要求要过来,她可不傻。老夫人管束严厉,等文乐知事也得等上个四五年,待那时候,自己的颜色都不美了,怎么争得过那些娇媚可爱的小丫鬟。
倒不如随了傅骁玉,还能当个大侍,以后少不了好处。
再者说,傅骁玉的身段模样,放在金林,乃至整个南朝都是万千小姐的梦中情人,她就算只得一夜恩露,那也算她赚了。
傅骁玉听她说的,竟是笑了,摸着扇骨上的擦痕,问:“你来伺候我?那以后文少将军过了门,你有这胆子与他姐弟相称共侍一夫?”
长虹笑意一僵,拉着裙角直直地跪了下去,撑在石子路上的手有些颤抖,说道:“奴婢该死。”
“既然入了府,就该守傅府的规矩。”傅骁玉回头看了眼马骋,说,“言语失当该作何惩处?”
“回少爷的话,当掌嘴三十。”
院子里的掌事嬷嬷来了,傅骁玉可没这个心思看掌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往屋里走,正好撞上老爷傅盛和继夫人吴茉香。
这吴茉香还不是旁人,算起来可是傅骁玉的亲姨。
傅骁玉母亲早逝,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傅盛娶一个对傅骁玉好的继室。傅盛选来选去,最后定下傅骁玉的亲姨吴茉香。
继室对儿女不好,无非是不是自己亲生的,疼爱不起来。可娶了吴茉香不一样,傅骁玉不是她出,却也是她亲侄儿,再怎么也比那些完全没见过面的多了一份情谊。
傅盛算盘打得好,结果如何却只有傅骁玉和继夫人两人知道。
“我听说,你要娶镇国将军嫡孙文乐?”
傅骁玉点头,说:“是,刚跟老夫人提这么一嘴。”
傅盛看他那无所谓的模样就来气,说道:“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怎么的?那镇国府出了三代的英烈,老将军和文乐他哥都守在边关,他爹他娘守着南岸,你要让镇国将军嫡孙嫁给你一个商贾之子,你失心疯了不是?”
吴茉香见傅盛生气,连忙拍他的后背。握着的手帕带着些安神的清香,好一会儿才让傅盛平静下来。
都说入商不入仕,傅盛老早就打好了安心赚钱快乐养老的念头,冷不丁家里出了个神童,莫名其妙得了青睐去国子监,还觉得祖坟冒青烟,是哪位老神仙看他一辈子操劳,给了他一个好儿子。
谁曾想这出去转悠一圈回来,就傻了。
他还在马车里听到这消息的,唤人出去买包子,说金林最新的闲言蜚语,那文乐文少将军被人求亲了。
傅盛听得直乐,叼着大包子探头问那店家,说是哪家公子胆子这么大。
那人乐呵呵一笑,您家的啊!
傅盛一口气拆差点没上得来。
那挨千刀的傅骁玉!
什么祖上冒青烟,我看是冒烟花了都!
第4章 糍粑
吴茉香嫁过来的时候刚及笄不久,也就十五岁。进门之后恪守妇道,又哄得老人家开心。男人都是爱好新颜色的,宠得吴茉香上了天。
那会儿都说吴茉香得宠,只怕不久就得扶上正位。传言多了,宅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事儿。
吴茉香挑了一天晴的,直接跪在了老人家面前,声泪俱下,什么姐姐尸骨未寒,可不敢让人戳自己脊梁骨。愣是说得原本有那么点扶正意味的傅盛绝了心思。
没过多久,吴茉香就怀上了孩子。
傅骁玉还记得那天,他从国子监回来。正是赶集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人,挤挤嚷嚷的。他腰间的钱袋不知道被哪个小偷抢走了,马骋急忙去追。
四下都在忙活自己的,只要不是自己钱袋丢了,就没几个愿意花心思帮忙的。
那钱袋里有一小块翡翠手串,是傅骁玉亲娘爱盘的,傅骁玉随身带着。
平日里风雨欲来不动声色的傅骁玉难得黑了脸,摸着空荡荡的腰间,咬碎了一口银牙,恨不得翻天覆地把那小贼找出来。
正是这时候,有个穿着布衣的小男孩儿冲了出来,把一人直直地踹进了菜篮子里。那人张嘴就骂,没骂出口呢,男孩儿就把一烂西红柿给塞他嘴里了。
“这是你的吗?”
傅骁玉看到伸过来的手,钱袋就在那手心里。
银丝嵌的边,丝绸带祥云白鹤的底纹。
翡翠手串就在里头,一点都没坏。
那男孩儿不顾傅骁玉的打量,把钱袋直接丢给了他,说:“要出门溜达就别打扮得这么让人想偷,别人都是布袋,就你是丝绸,不偷你偷谁?”
傅骁玉听得勾着唇笑,说道:“小郎君这是哪儿的道理,难不成我被偷反而是我的错?”
男孩儿摆摆手,说道:“偷窃自然是不对的,但规避这样的祸事你自己不也得做点什么吗?只有千日做贼的,可没有千日防贼的。”
话说完,底下那小偷就被马骋摁去衙门了。
男孩儿干完自己的活儿,从腰带缝里掏出两枚铜板买了糖葫芦,啃着往远处走去。
年纪不大,个头矮。穿的衣服并不贵重,估计是特意换了衣服出来玩的。衣服鞋子裤子都换了,唯独忘了那发带。绣着柳叶的发带底下带着两颗东珠,绑在头上随着走路姿势晃来晃去,偏生那小郎君是个走路不安生的,晃着那长长的发尾,格外有生命力。
傅骁玉就惦记着那男孩儿的发尾,回了家。
府上一片祥和的喜气,管家带着众多仆人出来,面露喜色。瞧见了少爷回来,乖乖领着磕头,说:“少爷,继夫人有喜了!”
傅骁玉的笑还未收,堪堪挂在脸上。年轻还不知道如何掩饰表情,明明想要生气却憋出了一股子笑意,看得人难受至极。
跟我道喜干什么,我的种?
傅骁玉可不敢把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整理了一下表情进入院子。隔远远的就瞧见了围着吴茉香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