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 第129章

  周峦心中大动,坐在床沿边,与文帝说着话,将朝中最近的情况。

  文帝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一点急迫的意思都没有,只咳嗽着摆摆手,说:“不必与朕说这些,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毕竟啊......以后是你们的天下了,不是吗?”

  周峦总觉得文帝有些未尽之语,看着他的表情,却也不敢开口问,叩拜之后匆匆离去。

  等人走了,文帝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把小蒲扇,慢悠悠地打着,说道:“二十六年了啊,蒋玉,你说说,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呢。”

  蒋玉垂首,没有接话。

  文帝闭着眼,小蒲扇扇走了身边的药味,说道:“蒋玉,当初你可怪朕?”

  “并未。”

  “你连朕说的哪件事都没问,想来还是怪的。”

  当初蒋家势微,蒋玉失去做伴读的资格,被匆匆送出宫外。蒋家为了重新振作,将蒋玉再次送进宫中,却不是作为伴读,而是作为太监。金林的俏公子,武艺精湛,俊美无双。如今世人只知道文帝身边那红人太监蒋玉,再也不知当初那壮志酬筹的翩翩少年郎。

  文帝比武帝早一日知道蒋玉被送进宫的消息,他心里恼火这伴读日日占据哥哥的时间,便把消息按下来,没有告诉武帝。

  等武帝知晓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个正常男人,有报国的抱负,却被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下了药送进皇宫去了势。

  文帝紧闭着眼,他仿佛看到蒋玉那血红的眼,嘶吼着朝着他脖颈处掐了过来,猛地睁开眼看过去,蒋玉依旧是那副模样,站在床沿边上,神色冷静,仿佛一潭死水。

  剧烈的喘息声让蒋玉看了过来,床上的文帝再也没有了他记忆中那少年的傲气。

  军情可以越过朝廷,直接送到文帝寝殿。

  将领递上信报,说道:“皇上,边关传来战报,匈奴偷袭。”

  文帝出了一头冷汗,接过战报看了一眼,咳嗽着说:“狼子野心,一张契约可是约束不到。传朕口谕,镇国府少将军立即带十万精兵前往边关,不得延误。”

  蒋玉动作一顿,问:“少将军前去?陛下不担心镇国府拥兵自重了?”

  文帝笑了下,说:“这皇位摆在这儿谁来抢都无所谓,可南朝的地若是让了半寸,周家列祖列宗怕是恨不得食朕的肉。”

  蒋玉没像往常那般接话,只是皱着眉,道:“十万军马,已是金林能给的极限。此时支援边关,金林不保。”

  战报并未要求支援,文帝匆匆忙忙将这些兵马交置出去是为什么?

  文帝的面色衰败,比平常人看上去年老几分,道:“朕的身体你也知道,支撑不了多久了。要看戏,自然要热闹些好,兵马在侧,谁敢在朕面前舞这出戏呢?”

第136章 平菇肉片汤

  分离是会让人习惯的。

  边关战事并不急,文乐与傅骁玉共骑一匹马,一直到了城外。

  送行的百姓不知内情,只知道边关又有战事了,镇国府的少将军又要去往那遥远的边关,守护着南朝,守护着金林。

  “祖君和哥哥的能力我清楚,战报送回来是迟早的事,可支援却是可有可无的。”文乐牵着绳子,说道,“十万兵马随我去往边关,金林恐怕会生变。”

  傅骁玉点头,他自然知道,宫中的变化盛夏早已告诉过他。

  文乐从兜里拿出一枚玉佩来,是蛇衔尾的模样,蛇头咬着蛇尾,看上去并不正派,倒是有着些许的邪气。

  “我带你见过杨擎,这玉佩给你,它可以调动守城军,抵挡燃眉之急。”

  傅骁玉接过玉佩,收捡好后,抱住文乐的腰,问:“可是将救命的法子都给了?”

  文乐并不否认。

  成为百夫长回金林时,文乐就做好了打算。他手中有两枚蛇衔尾玉佩,一枚给了周崇,供他打理南岸文家军,一枚本想着给自己,若是金林有变,第一时间带着镇国府的人离去。如今这个玉佩交到了傅骁玉手中,便是把最后一个救命的法子给了他。

  傅骁玉叹了口气,挠挠文乐的腰,说:“又要与你分离......”

  身后还有士兵,文乐夹着马腹,迫着大毛毛朝前头急行了一炷香时间。

  总算是没了让人跟着,文乐与傅骁玉下马,在密集的草丛中亲吻。

  秋季露重,衣摆被露水打湿。大毛毛低着头吃草,打着响鼻。

  文乐抚摸着傅骁玉的颊侧,肆意亲吻他的唇瓣,似要将他的嘴唇咬下一块去。舌/尖交缠,彼此口中杂乱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傅骁玉额头抵着文乐的,哑声说:“此次便是最后一次,自此之后,再不生离。”

  文乐含着的笑意也带着些苦涩,强打起精神答应:“嗯,自此之后,再不生离。”

  兵马远去,傅骁玉站在草丛之中,看着文乐的背影逐渐消失,连最后一点溅起的尘土也回归寂静。

  “主子。”

  傅骁玉回过神来,掀起衣摆进入马车,说道:“回金林。”

  马骋答应了一声,长鞭扇在马屁股上,马车迅速往回赶,与那远去的文乐背道而驰。

  天气越来越冷了,天寒地冻。

  小宅院购置了一点火炭,全是给了主子使用,下人是不能用的,只能面对着越发寒冷的空气直跺脚。

  下人们€€€€€€€€说着小话,护院蹲在地上,将拾来的柴火往中间堆了堆,说道:“若我是主子,早就跟着贵人吃香的喝辣的了,何苦受这么些罪。”

  一个打扮得极其妖艳的小丫头梳着头发,鼻头都红了还固执地穿着一件单衣,露着那窄小的腰来,说道:“你瞎说什么?咱们主子爷是要娶媳妇儿的!”

  “娶媳妇儿也不会取你这种人!”护院打量着那小丫头,说,“你日日这般打扮,可见过咱们主子往你身上扫上一眼?主子可是状元,钦点的状元,能是你一个贱籍奴才攀上的吗?”

  小丫头嘴巴也毒,轻哼一声看着那护院,说:“那又如何,我就是嫁给主子做个暖房人,也是我的福报。”

  护院冷眼看了她,摇摇头往那铝盆中又倒了几个干柴火。

  一旁的老嬷嬷摩擦着满是老茧的手指,说:“跟着贵人又如何,到底是攀附他人。”

  “别人想攀附还攀附不到呢,你想想看,咱们主子月奉才多少。”护院压低声音,说,“上次贵人来,钟大人后头叫人送来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我瞧了,金银珠宝、墨宝书画,应有尽有!随便拿上一件儿都够咱们老百姓过上一阵好日子的。”

  老嬷嬷微皱着眉,似有些不满,说道:“那些东西尽数退回去了,以后别提这岔。”

  护院摸摸满是胡茬的下巴,嘟囔说:“可惜了那堆物件儿。”

  正说着呢,外头房门打开,钟鑫踏步进来,将这几个讨论着主家事儿的仆人扫了一眼。

  “元大人何在?”

  老嬷嬷连忙上前行礼,说道:“回大人的话,元大人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他那身子€€€€”钟鑫话在嘴边又摁了下去,道,“这几日元大人宿别的地方,你们拿个贴身伺候的人去收拾元大人的东西,跟着我走。”

  站在门外的富贵闻言,立刻跑到元晴卧房,将他的衣物收拾了个干净。

  钟鑫见到富贵,还打量了一番,说:“你伺候?”

  富贵心中害怕得很,表面却还不敢表露出来,抱着那个小包袱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跟着钟鑫到了一处别院,富贵是自从记事起就在人牙子那儿生活,他小时候皮肤很黄,看着跟个鸡子似的,没人愿意买他。后头长大了些,才看得出模样来,正好让元晴的管家买了回去。

  他从没外出过,一直在内宅伺候,还以为元府就是极大极大的院子了。

  谁知到了这别院,才知什么是真正的富贵。

  门口的石狮子做得栩栩如生,口中含着的金珠是实打实的金子做的,瞧着亮堂得很。

  富贵瞧见护卫,那人扫了他一眼,他便不敢乱看了,抱着小包袱紧紧跟在钟鑫背后。

  四五个大夫进进出出,富贵探头瞧了一眼,听见里头传来自家少爷的声音。

  “我说了不治!你非得这般折辱我?”

  安抚他的声音克制着自己的强势,道:“听话,只是上药。”

  钟鑫目不斜视地上前,说:“殿下,元大人的贴身小厮来了。”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子,富贵冻得有些发抖,忍不住跺了跺脚。

  “进来。”

  与外头瞧着不同,这间屋子不如别的金贵,但是十分风雅。各种书画挂在墙面上,门匾写着:常乐。

  富贵只认识“乐”字,细细瞧了一番,便抱着包袱进入内里。

  或许是自己主子在这儿住太久了,连屋子里都染上了那兰花香气,闻着格外清雅。

  “富贵?”

  富贵听到少爷的声音,连忙上前,瞧着他脸色惨白的模样,更是包不住泪水,喊道:“少爷。”

  元晴今日本来要去大理寺,谁知身体还没好透,直接晕倒在了那儿,让太子周璋抱了回来。怕自己府上的人伺候不周到,甚至让钟鑫去元府带他惯用的小厮来伺候。

  钟鑫搞不懂殿下在想什么,只是想起了那周峦和周崇的痴情性子,心里无端地发慌。

  周璋推开了屋门,将门一合,说:“叫人准备些吃的。”

  他一路说一路往书房走,钟鑫怕他没吩咐完,紧跟在后头。

  书房中有些杂乱,周璋与他父皇一般,是个信不得旁人的性格,书房从不许外人进出。

  元晴身子好得慢,却不愿意让大夫上药,最后憋不过,周璋只能自己动手。想他活了这么些年,连个帕子都没自己拧过的人,竟替他擦了药。

  周璋倒了一杯热茶,看着紧绷的茶叶慢慢在热水中舒卷开来,无端想起那白花花的身子和腿,忍不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那若隐若现的兰花香,似还萦绕在他的鼻尖。

  “殿下?”

  周璋回过神来,半睁着眼,说道:“父皇怎么样?”

  说起正事来,钟鑫压低声音,说:“今上身子有恙,说是痨病。这条命吊了小半年之久,已是强弩之末了。”

  周璋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多少时间?”

  “不过一月。”

  一月。

  只要捱过这一月的时间,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南朝皇帝。

  钟鑫想起镇国府那少将军的事儿,拧着眉说:“殿下,还有一事。镇国府本就把着七成兵权,南岸一部分,边关一部分。如今今上下令,让少将军带领士兵支援边关,几乎将金林的兵削出去一大半来。少将军一直以来都是周崇的势力,若继位后,他们有所不忿,直接......”

  周璋摆摆手,说:“你不懂镇国府。若孤真能等到父皇病逝直接继位,镇国府便不会是周崇的势力,他们只效忠南朝、只效忠皇帝。”

  “可文乐?”

  “文乐?”周璋轻笑一声,说,“有兵权的是他的父亲和他的祖君,再不济也是他的哥哥,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与周崇关系再紧密,孤不信镇国府会为了他,将已成定局的平稳局面再次打破。”

  两人都未真正去过兵营,从未见过那传说中的镇国将军,只能以文人的角度去揣测他们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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