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小声说∶"公子,前头有官兵查过路的人。"容呈猛地睁开眼,睡衣全无。
孙亭不算意外,像是意料之中,他看了眼身旁的容呈,对外头的马夫说∶"速度慢一些。"说完,他站了起来,掀开蒲垫,露出底下的暗格,对容呈说∶"你躲进去吧,"
容呈这才发现马车里头有暗格,眼见离城门越来越近,他顾不上多想马车里为何会有这种东西,躲进了暗格之中。孙亭铺上铺垫,慢条斯理坐了回去。城门近在眼前,马车不出意料被拦住了。
守卫说了句例行检查,他掀开帘子,里头的陈设和人一览无余,只有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坐在里头。孙亭朝守卫点了点头。
守卫仔细看了看马车里头,没找到画像上的逃犯,便放行了。待城门被远远甩在后头,孙亭打开暗格,让容呈出来。
容呈额头出了细细的汗,几缕头发贴在脸颊上,一双漂亮的眼睛更黑了,像琉璃一般。孙亭眼眸微深,目光又落在容呈掀开帘子的手,骨节分明,白里透着粉,雨后春笋般好看。之后又用同样的办法过了几个把守森严的城门,继而走了水路,再也没有官兵出没。一路长途跋涉,终于到了孙亭的故乡。容呈下了马车,看到眼前的一幕后,愣住了。
第68章 贪恋男色
面前府邸的牌匾上描着二皇子府。街道热闹,处处透着生气。
远处城墙上镌刻着长唐城三个大字,这里已是扬郡境内。容呈转头看向孙亭,眼里多了几分深究。
孙亭却面不改色,他说∶"走吧,我带你四处逛逛。"进了府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陈设装饰高大气派。
孙亭在前头走着,身姿挺拔,气度非凡,下人们毕恭毕敬退让一旁。这排场架势,绝不像是普通人。
容呈不免起了疑心,他眯起眼,正色道∶"你究竟是谁?"
那时孙亭告诉他,自己是个商人,因机缘巧合才救下他,容呈从没细想过其中端倪。如今看来,若孙亭真的是商人,碰上官兵来客栈搜查逃犯时,他未免太过镇定自若。再加上那夜在林子里出手相助,那份胆量和计谋不是普通商人能做到的。
前头孙亭慢慢停下脚步,他回头对上容呈审视的目光,紧张的气氛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孙亭笑道∶"其实我是二皇子府中的总管。"
见容呈怀疑地盯着他,孙亭笑道;"你若不信,可随意找个下人来问话。"容呈虽疑心,但见孙亭坦然自若的模样,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二人参观完皇子府,孙亭给容呈安排了上好的厢房给他住下,还吩咐了两个下人伺候。孙亭说∶"我去见一下二皇子,你在这府中别乱跑。"这点规矩容呈还是懂的,他说∶"你放心。"孙亭笑了笑,离开了厢房。待房门关上,厢房里静了下来。
容呈坐在床榻上,张望四周,心中始终有个疑影,又不知从何说起。是夜,他用完晚膳,没多久,孙亭也回来了。容呈问∶"去见了二皇子了?"
孙亭笑道∶"二皇子说,来者是客,让你在这好好养伤,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容呈点头,心里对这位二皇子更加好奇。
送走孙亭后,他便歇下了,不用再担心随时有官兵来抓他,终于能睡个好觉。许是累得慌,一夜无梦。
第二日,容呈早早起了,他独自在府中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后院养了许多琼花,一阵风拂来,甚至还能闻到花香。容呈好奇道∶"这些都是二皇子种的?"下人说∶"都是孙总管种的。"
容呈一顿,转头问道∶"孙总管能在府中随意种花?"
下人笑容微僵,不过须臾便恢复了常色,"孙总管颇受二皇子宠爱,自然是可以的。"一容呈不疑有他,看够了花,觉得无趣,便转身离开。
一连几日,容呈都未见到这位二皇子露过面,倒是孙亭来看了他不少次。容呈饮了口茶∶"我来了这么些日子,都没见到二皇子。"孙亭解释道∶"二皇子不常回府,都在外头宿着。"原来还是个纨绔子弟。
容呈若有所思道∶"今日唤你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这里。"
孙亭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你的伤势还没痊愈。"容呈淡淡道∶"没有大碍,已好得差不多了。"
孙亭拍了拍他的手背,劝道∶"如今你是戴罪之身,身上又有伤,不如在这里待多些日子,等伤彻底好了再走。"二他说得诚恳,容呈有些动摇,等伤好了,若是真碰上追兵,兴许还有机会逃脱。容呈犹豫良久,说道∶"好。"孙亭露出深深微笑。
是夜,容呈睡不着,他上外头去如厕,回来时,远处隐约传来异声,像是有人在说话。
容呈好奇走过去一看,夜色朦胧,只见前院里跪着个男子,身旁围了不少家丁,而孙亭站在男子面前,背对着容呈,看不出是何表情。"是谁派你来的?"孙亭沉声问。
那名男子不吭声,低垂着头,身上穿着黑衣,双手被捆在了后头。孙亭加重语气,多了一丝杀意,"我再问你一次,谁派你来的?"男子依旧不言。
孙亭面容阴鸷,冰冷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夜里如鬼魅∶"杀了。"
站在树后的容呈身子一僵,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匕首溅了血,随着男子倒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容呈后退一步,脚下踩到了树枝,"咔嚓"一声,在这寂静黑夜里无比清晰。容呈背脊冒起冷汗,抬头望去,正撞上了看向这处的孙亭视线。孙亭摆了摆手,下人们便将那具尸体拖走,他则朝着容呈走来。容呈手心微微冒出冷汗,他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孙亭来到面前。孙亭微微一笑,散去了眼中嗜血的寒意,"你怎么起来了?"
容呈总觉得他的笑意不达深处,浮于表面,透出一股森寒,和往常的孙亭大不相同。他低声道∶"我去如厕。"孙亭点点头,"你都看见了?"
"嗯。"容呈心知撒谎也无用,问道∶"那个人是谁?"
孙亭平静地说∶"不过是个贼人罢了,三番两次入府偷东西,这回被抓到了,自然不能留。"
容呈想着孙亭说的那句"是谁派你来的",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还有方才他的语气,怎可能是个皇子府里的管事的。见容呈心不在焉,孙亭说∶"夜深了,我送你回房。"
容呈站在原地不动,他抬眼盯着孙亭,忽然道∶"你不是什么总管吧?"二人四目相对,天黑压压的,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久久后,孙亭忽然一笑,"看来还是瞒不住你。"容呈盯着他,"你究竟是谁?"
事到如今,孙亭没必要瞒着,坦白道∶"我才是二皇子。"容呈脸色阴郁,不算太意外,已从方才的事情里猜到了七八分。
孙亭又接着说∶"其实你也不是什么穷胸恶极的逃犯,而是皇帝的男宠,真名容呈,对吧?"容呈脸色不太好看,"你查过我了?"
"是。"孙亭面不改色道∶"官兵来查那日,我便让随行的小厮去打探了消息。"当他得知容呈的身份后,对这个清冷美人更感兴趣。容呈淡淡道∶"你既知道我的身份,当初还要救我?"
孙亭嘴角挂着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是举手之劳。"容呈无言以对。
他们彼此都没有坦诚相待,便一笔勾销吧。
容呈被下人送回了厢房,他躺在床榻上,想到孙亭说的话,仿佛身在梦中。
原以为孙亭是个商人,不成想身份如此尊贵。扬郡虽是小国,但到底比他这个亡国之君强上许多。
想到孙亭大费周章救了他,容呈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被浓雾包裹,驱散不开,看不清底下的污秽。翌日,风平浪静。
容呈瞧着外头的大太阳,脑中浮现昨夜那一幕,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他出了厢房,去找孙亭,在书房门口便被拦住了。下人说,二皇子出去了。
容呈瞧了眼紧闭的房门,"他何时回来?"下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容呈只得回房。
一连几日,孙亭都没有出现,每回容呈去找,二皇子不是出府了,便是去了有一回容呈要出府,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吩咐没有二皇子的意思,他不能出去。容呈这才明白,自己被软禁了。
十五这日,阴云连绵,分不清是几更天,有种风雨欲来的错觉。"吱呀"一声,门忽然从外头打开,孙亭走了进来。
他今日换了身素色衣裳,身形挺拔如竹,眉如峰,眼尾上挑,透着一股子矜贵自持,这样一张脸,容呈那时怎么会相信他是个商人。容呈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再也没了前几日的温和,话里带着尖锐的刺,像朵带刺玫瑰,别有一番勾人滋味。孙亭脸上挂着笑,"这话何意?"容呈笃定道∶"你在囚禁我。"
孙亭笑容不改,"我只是想让你养好伤再离开。"
容呈冷漠道∶"我的伤早已痊愈,你应该知晓,无需用这个理由打发我。"孙亭静静站在床边看着他,笑容淡了一些。容呈平静与之对视,"你想做什么,直说吧。"他不是三岁孩子,孙亭这样困着他,定是有所图谋。
孙亭沉默良久,忽然说道∶"你可听说过我哥哥,当朝太子?"容呈眉头微皱,不懂孙亭为何突然提起当朝太子。
孙亭说∶"当年太子的位置本是我的,只因我母妃犯了错被打入冷宫,太子的位置和我失之交臂,被大哥夺去,但他因着这事视我为眼中钉,几次派人刺杀我,上回你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个黑衣人,便是太子派来的人。"
容呈静静听着,从孙亭口气里听出了一丝不甘和愤恨。
孙亭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笑,"有趣的是,我这位哥哥贪恋男色,向来喜欢用清俊小厮泻火。"容呈眼皮跳了跳,"所以呢?"
孙亭定定地看着他,"你可还记得你在客栈说的话,欠我一个人情?"容呈的心微沉,没有答话。
孙亭说∶"我要你帮我去勾引太子,刺杀他,事成之后,我会亲自送你离开。"
第69章 救出予安。
容呈微微-愣。
他没想到孙亭居然打了这个主意。
刺杀太子,便是他有十条命,也不够这样挥霍。容呈冷笑一声,"你觉得杀了太子,我还能活吗?"更何况,他根本不想牵扯进国本之争。
他逃出皇宫,就是为了避开世俗,找个清静的地方过完下半辈子。孙亭平静道∶"自然能活,我一定会保你安然无恙。"容呈面无表情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孙亭似乎料到容呈会这样说,他说∶"你若不帮,我不会逼你。"容呈不信这话。
孙亭若真的不会为难他,那他要出府之时,便不会被门口的守卫拦着。容呈轻吸一口气,"若是杀不了他,又当如何?"孙亭笃定道∶"你可以。"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即便你真的杀不了,我也不会为难你,按照我们的约定,我会送你离开。"容呈估摸着,他若是不答应,恐怕一辈子也没法离开这里,他闭上眼,轻吸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不等孙亭开口,他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说。
容呈睁开眼,眼中是化不开的浓雾,"你帮我救个人。"之后的日子,容呈一直待在皇子府里。
自从他答应去刺杀太子后,孙亭便找了一名男子来府中传授容呈。这人曾经陪过太子一段时日,最知晓太子的喜恶。
太子喜欢温顺漂亮的,却又不能太听话,容呈这个人虽漂亮,也能装得温顺,可唯有一点,他太不像玩物。容呈眼睛里那股狠劲,是玩物不该有的。
太子一向谨慎,若因此起疑,再派人去查容呈,加上他非扬郡人,恐怕会打扰计划。日子一天天过去,竟过了半个月。
这一夜,雷雨交加,紫电在黑云中穿梭,发出闷响,空气里弥漫起几分寒意。
容呈正对着镜子训练,身后的开门声突然响起,他回过头,只见孙亭搀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当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后,容呈呼吸一窒,手里的簪子哐当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予安!"容呈跑了过去,从孙亭手里抢过予安,抱在怀里,眼眶发热。孙亭挑了挑眉,露出意外的神色。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容呈露出如此失态的神色。
予安还昏迷着,被容呈搀扶着来到床边放到床上,他的脸色并没有比容呈上回见到他时好多少,脸色惨白,嘴唇依旧青紫。容呈像抚摸着珍贵的宝物,摩挲着予安的脸颊。孙亭站在床边说∶"这下你可放心了。"
容呈还没开口,不经意间瞧见了予安手上的血,以为他受伤了,连忙查看。孙亭却说∶"不是他的血,是我手下的。"容呈抬头,呼吸有些急促。
孙亭说∶"王府把守森严,我的人进去后被发现了,一阵厮杀才救出了他。"
自从上次容呈假扮太医去了王府后,绍南王便加派了人手,尤其是关押予安的柴房,更是重重把守。孙亭损了个挚爱的手下,才将予安救出来。
容呈听完,心里微动,孙亭虽利用了他,但到底言而有信,替他把予安救了出来。
容呈紧紧盯着予安的面容,低声说∶"你放心,我定会替你杀了太子。"孙亭深深一笑,"有你这句话,我自然放心。"没过多久,太医来到了容呈的厢房,替予安把脉。
容呈紧张地望着太医,眼里流露出几分焦急,"他如何了?"
太医叹气道∶"毒虽解,但他元气大伤,想要好转,需不少时日调养。"孙亭说∶"太医需要什么药,尽管开口,本宫府中什么都有,只要把他救活。"太医起身道∶"二皇子放心,臣定尽心竭力。"送走太医和孙亭后,容呈坐在床上,抚摸着予安的脸。拿他来换予安的命,值了。
予安来了皇子府后,容呈无心再学那些讨好人的下三滥法子,幸好太子前些日子去赈灾,还没那么快能回来,容呈便守在予安身边照顾。孙亭真舍得用药,只要对予安有益的,一应都给,一点也不心疼。他越大方,容呈心里越沉甸甸地压着口气。
他知道孙亭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去行刺太子,才会这样照顾予安,可孙亭本不用这样做,大可以用权势威胁他,他也不得不从,但孙亭却用了最让人束手无策的法子。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
这日中午,容呈喂予安喝药,床榻上的人睫毛微动,过了片刻,慢慢睁开了眼。予安失焦的视线定在房梁上,而后看向身旁的容呈。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滞住了。容呈拿着勺子的手在抖。
予安眼眶红了,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做了个无声的口型€€主子?容呈急忙把药放在一旁,声音微颤,"你醒了?"
他凑得近,漂亮妖冶的眉眼在眼前放大,予安以为自己,在做梦,手在被褥里掐了掐大腿,疼得他眼眶泛泪,他颤抖着伸出手,被容呈的握住了。
容呈额头贴着他的手背,低声喃喃∶"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太医连夜被叫去了二皇子府,瞧见予安醒了,他也很高兴。
太医把了脉,笑道∶"只要好好休养,再多补补,不日便能痊愈了。"容呈松了口气,头回露出笑颜,"谢谢太医。"送走太医没多久,孙亭也来了。
容呈一瞧见他,心里就有些,朝予安说∶"这位是二皇子,是救你出来的人。"予安眼睛一亮,急忙伸出手,感激地比划着孙亭看不懂的动作。见孙亭露出疑惑神色,容呈解释道∶"他不能说话,在谢谢你。"孙亭挑了挑眉,"原来如此。"
他朝局促的予安笑了笑,"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千万别拘束。"予安知道这是客套话,害羞地笑了笑。
孙亭看向容呈,对他说∶"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容呈猜到是为了太子那事,他给予安盖上被褥,对他温柔地笑了笑,继而出了厢房。二人来到长廊下。
房内的烛光映在孙亭侧脸,加深了他眼中的幽暗,"五日之后,太子赈灾回来,我会派人在中途刺杀他。"容呈眉心一动,不明白孙亭为何突然改了计划。
孙亭转头看向他,"若太子死在途中,我便送你和予安离开。"容呈猜到他下面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若是太子没死成,自己便要按原来的计划,去勾引太子,借机接近再杀了他。容呈回到厢房,予安挣扎着要坐起来,被他走过去按回床榻上,"别乱动。"予安一肚子疑惑,忍不住比划起来,问二皇子又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