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当空 第38章

  叶航没想过徐云骞竟然问了这个问题, 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从岛上发来的。”百灵楼往外传消息,根本没有落款, 只看印章,事后如果消息有假只需要追溯到盖章的人, 百灵楼上十二道门,每道门后负责的事件不同盖的章也不同,他们这些岛外侍卫只需要看到印章就能判断事情大小。

  而发给叶航的信件上有楼主的私印,他当守城护卫二十多年还未接过楼主的信,怪不得叶航这么草木皆兵。

  看来只是一个忠仆, 只知道听令行事,有人命他在此处活捉徐云骞。徐云骞知道百灵楼会有变,没想这么早开始,看来百灵楼那边有人等不住了。

  年先生笑着打个圆场,道:“别紧张,我们是被请来的。你刚说有人给你传了信,巧了,九公子给我们传了密信,说有人要害老楼主,让开云寨派人来保。”年先生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规规矩矩递给了叶航。

  叶航看了看信件,信件上印章是一只神鸟毕方形状,确实是孟归雨的私印,孟归雨虽然被贬出岛,但他明面上依然是九公子,九公子的命令叶航不得不听,他将信将疑道:“楼主如果真的要被刺杀,九公子不找我找你们开云寨干什么?”

  年先生笑:“这得问他其他几个儿子了。”

  侍卫首领像是被人掀了丑事,百灵楼九子夺位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之前三公子意图谋反现在还被关在地牢,九公子宁愿信徐云骞这个外人都不愿意信他。

  侍卫首领脸色变了变,他的职责范围是登州城内,蓬莱岛并不归他管,看样子岛上已经生变,想了片刻果断道:“放他们走。”

  顾羿一直在旁看着徐云骞,他从头到尾也没什么过多的表情,交涉全由年先生进行,但他觉得师兄有些陌生。

  徐云骞翻身上马,正是顾羿骑来的那一匹,顺手把顾羿拎上马背,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中走。顾羿两手被铐,被放在马背上,后面跟着一队开云寨的土匪,像是个囚犯,又像是个被掳回寨子的土匪夫人。顾羿背后就是徐云骞的胸膛,起伏间都能看见他师兄紧绷的侧脸。徐云骞当土匪还是当道士脸上都是一个表情,顾羿问:“师兄,你跟九公子认识?”

  “嗯。”徐云骞的回答一向很简略。

  顾羿问:“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顾羿和徐云骞是一起长大的交情,睡都睡了,顾羿越发觉得他不甚了解自家师兄。

  徐云骞催动马匹,环着他道:“你问过吗?”

  顾羿确实没问过,他对徐云骞有过好奇,但好奇心有个度,他刚想说什么,又听徐云骞道:“床第之事别放在心上,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言下之意只是睡一睡的关系,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顾羿理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知道徐云骞还在气头上,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徐云骞:“世交。”

  徐云骞是徐莽的儿子,认识些江湖门派的同辈再正常不过了。

  顾羿问:“那你也认识百灵楼楼主?”

  徐云骞:“认识。”

  顾羿道:“你怎么也没跟我说?”要是知道徐云骞认识百灵楼,他这么瞎折腾干什么?

  徐云骞冷哼了一声,“你给我机会说了吗?”徐云骞当时跟薛林海问了极乐十三陵,看薛林海一问三不知就知道还得从百灵楼下手,当日徐云骞让年先生帮他送信,一封信送回家调了家里人来,另一封信送到登州城,联系上了孟归雨。

  徐云骞没来得及跟顾羿说,就被顾羿下药给阴了。第二天这小崽子就跑了。

  “师兄,”顾羿半点内疚都无,倒是有点看不懂,问:“你为什么帮我?”徐云骞这人应该不会把什么事放在心上,顾羿以为富贵楼一别后他们应该分道扬镳了。

  徐云骞道:“我说了,你的事是我的事,你做不了的我会帮你做。”

  徐云骞那么笃定,顾羿有些纳闷儿,还以为自己失忆了,问:“你什么时候说的?床上说的?”不应该啊,这么大的事,就算是床上说的顾羿也得记住。

  年先生咳了一声,他跟在徐云骞身后,眼看这俩人聊的快没边了,插嘴道:“少主,你是跟我说的。”

  徐云骞皱了下眉,大概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好像根本也没跟顾羿说过什么承诺也没说过什么喜欢。年先生心想这小少主也不对人说个好话,难怪顾羿要跑。

  顾羿没说话,望着手中的镣铐有些出神,也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竟然想如果一辈子被人这么铐着护着也不错。

  徐云骞一勒缰绳,一行人已经到了客栈门口,顾羿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自己住的那间,孟归雨倚在二楼,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像是个风流公子哥,任是谁也分不清孟归雨是醒着还是醉了,孟归雨看到顾羿,笑道:“没跑出去啊?”

  看他那样还有点可惜,顾羿有些无语,这人挺不要脸,算计自己跟没事儿人一样。

  孟归雨趴在栏杆上,又看了看徐云骞,道:“好多年不见,你还跟以前一样讨人厌啊。”

  徐云骞道:“你也差不多。”

  看来两人不太对付,徐云骞带着一行人进了客栈,老板之前被九公子打点过,把客栈直接清空包场下来给徐云骞住,顾羿被牵着进门的时候孟归雨刚下来,道:“这一晚上白赚了,就给你赚了个房费。”

  徐云骞习惯他说话没边,吩咐手下散开,他手底下几个人都很机灵,跟寻常人见到的土匪很不相同,说是匪其实更像兵,悄无声息又训练有素地就上楼了。客栈老板已经被人请出去,徐云骞寻了个位置坐,顾羿只能被他牵着走,孟归雨坐他对面。

  顾羿折腾了大半夜,竟然跟刚进来时没什么区别,还是跟孟归雨面对面坐着,只不过旁边还跟着一个徐云骞。

  孟归雨是个人精,刚坐下就给顾羿倒酒,热情道:“嫂嫂,来喝点酒暖暖身子。”

  登州人好一口酒,孟归雨是真把顾羿当自己人,刚想递给顾羿,徐云骞手里拎着一条策马的皮鞭,点了点孟归雨的手腕,冷声道:“他不能喝。”

  顾羿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活生生被这句嫂嫂给呛死,问题是徐云骞竟然也没反驳。

  “你看得倒挺严。”孟归雨把酒给自己了。

  徐云骞道:“说正事,我刚才被人拦了。”

  “我听说了。”孟归雨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难得有些严肃,他消息灵通,百灵楼有条自己的交流线,城中设置了楼台,互相之间用暗号传递,徐云骞刚出事他就知道了。

  徐云骞道:“给叶航送信的是孟夺峰?”

  孟归雨摸了摸下巴,道:“我父亲病重,楼中事宜由孟夺峰暂代,这封信要么是楼主发的,要么是孟夺峰代发。”

  “孟夺峰不想让我进城。”徐云骞的话很笃定。

  孟归雨听这话笑了,“除了我,谁想让土匪进城。”

  顾羿在旁边听着,从几句交锋里大概猜出来了,孟归雨和孟夺峰争权,徐云骞是个孟归雨请来的变数。顾羿低估了徐云骞这个人,他的身份让他行事不可能这么简单,他是来帮顾羿的没有错,但他也是开云寨的少东家,能借这么一支人出来,可能还有些父命在身。

  顾羿想了想如果他是徐云骞,假如能一手把孟归雨扶上位,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便利不少。

  孟归雨道:“你想知道的消息,我一点都不清楚,除了老楼主,唯一知情的只能是孟夺峰。”顾家灭门案是绝密,相关消息早就被锁,孟归雨已经被踢出局,现在孟夺峰一手把持百灵楼,大有下一任楼主的意思。

  徐云骞道:“想个办法把他引出来。”

  徐云骞说到这儿就没有继续往下说,想到了什么,问顾羿:“你本来什么打算?”

  顾羿对徐云骞并不遮掩,简略道:“搭上孟归雨,进入百灵楼,伺机而动。”

  徐云骞仔细听着,顾羿刚来登州城不到一天已经摸清楚了,这是对顾羿来说最有效的法子。孟归雨知道顾羿当时接近他一定别有目的,此时亲耳听到还是有些好奇:“我要是不听你的话呢?”他好歹是个百灵楼的九公子,怎么可能说被控制就被控制。

  顾羿两手被铁链捆着,此时双手搁在桌面上,抬头看了一眼这所谓的九公子,勾起一个阴测测的笑:“这个简单,我从老板娘那儿拿了些药,有变呆傻的,有变瘫的,有对我言听计从的,到时候看着来吧。”

  孟归雨先前了解过顾羿的来历,顾羿在正玄山上正经功夫没怎么学,旁门左道学了不少,就跟着沈书书学下毒了,这事儿他应当做得出来,孟归雨硬着头皮问:“假如我抵死不从呢?”

  顾羿满不在乎,道:“哦,没事儿,咱俩要死一起死,还能拉个垫背的。”

  孟归雨皱了皱眉,他长这么大打交道最多的是消息,见过徐云骞这种恶霸,但没怎么见过顾羿这种阴损的,他仔细看了看顾羿的表情,眉峰一挑,定定地看着他,有些邪性。孟归雨那时候才发现顾羿不像是开玩笑,真这么打算的,孟归雨身子往后仰了仰,好像想离顾羿这坏胚子远点,由衷感叹道:“你家媳妇儿有些吓人。”

  徐云骞拉了拉顾羿的铁链,道:“别闹。”

  顾羿眨眨眼,换了副表情,笑得纯良无比,咧出两个小虎牙,“九公子,我跟你闹着玩儿呢。”

  孟归雨打了个哆嗦,决心以后离这小嫂嫂越远越好。

  现在夜已深,徐云骞不打算跟孟归雨多谈,道:“你的事年先生已经去办了,最迟明天晚上出消息。”

  孟归雨眼看着他站起来,一手还拎着皮鞭,问:“你去哪儿?”

  徐云骞拎着顾羿后领子,明明也没什么表情,摸在顾羿后颈那只手掌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顾羿感觉后脖子一紧,下意识打个冷颤,就听到徐云骞在自己背后凉丝丝地说:“去跟他算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以前的文名导向不好所以改了,本来想改成《师弟你中不中》,但是怕你们出戏哈哈哈哈。从今天开始《师弟你行不行》正式改名《仗剑当空》!希望大家快快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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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算账

  顾羿一路被徐云骞拎着进厢房, 门在身后落了锁,顾羿一回头就看见徐云骞站在自己身后,穿着一身正经人的道袍, 手里拎着一条不正经的皮鞭,那鞭子上皮革和麻绳拧成一股, 让人看着有点头皮发麻,徐云骞面沉如水,表情那么冷淡,好像是要代替天下正道来罚他, 他捏了捏手里的鞭头,一步步逼近他,“睡了我就跑,挺能耐。”

  顾羿心想被睡的明明是他, 师兄怎么还委屈上了?他手上还被铐着,打也打不过, 偏偏还不懂得服软, “师兄,你是不是玩不起?”

  顾羿话音刚落, 听到一声破空声,徐云骞手里的鞭子落下来, 直抽到他胸口,鞭子蛇一样撩上来, 正巧打在锁骨上,顾羿脚下一个踉跄,跌在床上,徐云骞控制了力道,伤口肿的老高, 顾羿嘶了一声,“你真抽啊?”

  徐云骞不说话,只瞧了瞧鞭尖,上面落了些血迹。

  第二鞭落下来。

  顾羿下意识想躲,没躲过,这一鞭子落在右肩,他闷哼一声,身子一软,脸埋在被子里,都这个狼狈样了还故意激他,闷声笑了两声,“亲师弟,你也下得去手。”

  徐云骞挨着他的肩膀,从背后拽着他的头发,迫使顾羿不得不仰着头,露出脆弱的喉结,鞭子就点在那儿,微微施压,有些压迫感,徐云骞附在他耳边,说:“我是你亲师兄,你不也下得去手?”

  骗人骗感情骗身子,顾羿跟胥阳有什么分别?

  他之前觉得熬鹰驯马不用驯,以为这人在自己身边自然乖顺,哪里知道野兽会跑,现在看来顾羿很需要人管一管。

  徐云骞抽完了不算完,皮鞭碾压着他锁骨上的伤,血珠瞬间溢出,带起一股火辣辣的疼,顾羿向来不怕疼,疼能让他清醒,他喜欢疼。小时候经常去按自己的伤,想事情的时候去扣一扣挠一挠,直到见骨也不觉得疼。之前还是徐云骞教他的,让他别老动,他把话记在心上,克制自己的本能,一点点把伤养好,直到手心里只剩下一条疤。疤痕微微凸起,他却觉得那是师兄留给他的印记,之前顾羿总用左手拿条疤来想着自己的师兄。

  徐云骞从小养着他,指引着他走,让他越来越像个正常人。

  可顾羿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

  此时像是暴露了本性,伪装全部被撕裂,露出野兽一般的内核,让他对痛苦、对师兄都有些上瘾。

  顾羿背后汗津津的,甚至能感觉到鞭子的形状,他偏头去看徐云骞,对方的表情很平静,动作是慢条斯理的,好像在看什么典籍研究什么剑法,真的是眼看着顾羿越发狼狈,一点点惩罚他。

  疼痛中透着一股很诡异的欢愉,挣扎之下铁链崩到极致。

  顾羿闷哼了一声,感觉再这下去可能会被罚死,急喘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道:“师……兄,我错了。”

  徐云骞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鞭子脏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陈述事实,却让顾羿莫名燃起一股羞耻,好像这事儿应该怪他。

  夜深了,或者是顾羿把徐云骞气了个够呛,徐云骞露出了顾羿不曾见过的样子,专注,耐心全用在他一人身上,他在混乱中想到了徐云骞的话,他曾对顾羿说自己不了解他,顾羿真的不了解他,如今像是看到冰山一角,反而更招惹顾羿的兴致。

  想把他小神仙一样的外壳扒了,哪怕露出个恶鬼也无所谓。

  他两手被铐着,迷迷糊糊之间偏过头去索吻,徐云骞终于俯身,吻了吻他的嘴唇。顾羿在余光中看到鞭子落地,被他弄得一片狼藉,滚了滚,到桌角时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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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顾羿醒来时徐云骞压着他半个身子,他眨了眨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之前在富贵楼那次,有些疯,药力催动下顾羿只跟着本能走,第二日醒来时全是混乱,昨天的事他倒是记得很清楚,简直不能再清楚。

  上次顾羿醒来时徐云骞已经起了,这次身边还有人,从顾羿的角度能看清他的侧脸,墨一样的发丝散了一床,有些凌乱,本来清冷的一张脸此时惹上一点凡人气,睫毛尤其长,黑而浓密落下来。

  顾羿第一次看到徐云骞这样,起了点逗弄的心思,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耳垂。

  手刚一碰,徐云骞就醒了,眼皮一抬,眸光中有些冷意,像是个刚苏醒的猎豹,看清楚是顾羿之后又把眼睛合上。顾羿的手顿了顿,然后又轻轻摸着师兄的脑袋,像是在给脾气不好的猫顺毛,徐云骞接着就没什么反应,好像随他便了。

  顾羿一手被铐在床头,只剩下一只手可以活动,有些不便,摸着一手沉甸甸的长发,听着师兄浅浅的呼吸声,他头一次有一种很陌生的情绪,他们说人生有三大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原来不太懂,现在好像有点懂了,有点类似于圆满,这种满足不知道比床笫之欢好多少倍。

  原来人还有这种活法。

  顾羿搂着徐云骞,感受着这种圆满,然后又一起睡去,俩人睡了个回笼觉,什么都没干,仅仅是互相依偎着,直到门外传来年先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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