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当空 第62章

  祝雪阳已经帮他弄完,看到此举皱了皱眉,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王升儒看他一眼:“安排后事。”他曾经跟顾羿说过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上青城山去€€,那€€是师父给€€他留的底气,遇到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青城山有人能解决。顾羿想到这句话找上青城山,会看见王升儒给€€他留的一把刀。

  “王升儒!”祝雪阳怒不可遏,一直以为王升儒的决定他都无法撼动,如今却还是气急。

  王升儒很平静地看着他,他年纪大了,双目却不浑浊,他说:“我的徒弟不能没有一把好刀。”

  祝雪阳气得说不出话,到这个€€份儿上王升儒还把顾羿当做自己的徒弟,顾羿想要杀他,他还给€€顾羿送刀!

  祝雪阳懒得管他跟顾羿之间的弯弯绕绕,“曹海平诱你€€下山你€€为什€€么非要去€€!”曹海平再厉害也突破不了正玄山的防线,他还真能一路杀上来杀过十€€二莲花峰杀到这苍溪院吗?祝雪阳有那€€个€€底气,没人能做到曹海平也不行。曹海平诱敌下山,到时€€候斩杀王升儒,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压得住他。

  “我快死€€了。”王升儒说了一句话,他快死€€了,死€€之前冒进一些也无所谓,王升儒缩头乌龟一样躲在€€正玄山又如何呢?最多€€不要半年,等他油尽灯枯,曹海平一样逍遥法外。

  “雪阳,我是给€€人当师父的。”

  祝雪阳因为这一声雪阳说不出话,他身体已经快垮了,却还想再给€€自己的徒弟遮风挡雨。

  徐云骞当年誓杀曹海平,天樾山上大败,他做不到的,王升儒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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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开云寨

  徐莽做事雷厉风行, 赶路如同行军打仗,前两日孟夺峰勉强能跟上,第三日起孟夺峰大病一场, 徐莽知€€道孟夺峰想去€€开云寨有何目的,他开云寨多养个病秧子€€没什么, 孟夺峰要想当开云寨的谋士那不够格,他留了€€一队亲兵给孟夺峰, 但他也留下一句话, 十日之后孟夺峰赶不上来那就永远别进他开云寨的大门。

  顾羿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徐莽走€€了€€, 他知€€道以孟夺峰那个性子€€, 就算爬也会在十日内爬进开云寨, 他用不着担心€€。

  进开云寨当天已经入夜,开云寨地处西€€北,群山峻岭围绕着, 山路弯弯绕绕, 此地易守难攻,这么多年来朝廷剿匪多次愣是剿不下来。开云寨比顾羿想的还要大,如同一个城镇, 房屋铺在山体上, 隐藏在树木之后。刚开始徐莽只带了€€自己€€的亲兵,后来将€€士们的妻子€€儿女一并€€迁来。他们当土匪之前都是兵将€€, 这年头能出人头地的有几个,大多都落了€€个马革裹尸的下场,这帮人吃徐莽的粮饷占用徐莽的地, 为徐家出生入死,誓死效忠徐家。

  顾羿早就想过开云寨是什么样的,如今一看, 觉得徐莽如同一个山大王,他在此地称王都未尝不可€€。

  “夫人还未睡,一直在等着。”进府之后一名下人迎上来,他一面说一面打量顾羿这个外人,大概是之前有所知€€会,他的目光里敬重更多。

  进去€€的时候江沅正在擦一柄刀,徐莽把他这些€€兵器当宝贝,他不在家时,江沅会替他照料。

  顾羿顿在原地,江沅是背对着他的,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美人,一身蓝衣,从背后能看到€€一截修长的脖颈,手中白帕子€€正在擦一把刀,衬得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从一个背影来认,顾羿都能认出这人是徐云骞的娘亲,从手指到€€脖颈到€€肩背,再到€€这一身的气韵都像极了€€徐云骞。

  江沅察觉到€€背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二十年前江沅艳绝江湖一十四州,听说后继的什么江湖四大美人都再也没有江沅半点神采,顾羿早就听闻她的美名,但江沅转头时他还是愣了€€许久。

  顾羿看徐云骞的脸看习惯了€€,以为自己€€不会再失态,此时还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江沅骨像生得极好,肤如凝脂,脸不过巴掌大,眉如远山黛,眼如天上星,其€€实徐云骞没有完全继承她的美貌,如果她脸上没有骇人的伤疤,她应该比徐云骞美上一倍不止。

  江沅嫁人之后就没了€€音讯,谁曾想到€€她已经毁容了€€?脸上有细密的小伤,大概有七八道,最骇人的有两处,一道伤痕从额头起始,划过挺秀的鼻峰,然后落在左脸颊,第二笔在横切下来,跟第一笔刚巧形成一个十字,这是羞辱人的方式,可€€能是曾经落入敌手。她年轻时跟随徐莽这个将€€军,前半生颠沛流离,为他孕育一子€€,为他毁去€€容颜,天下第一美人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可€€顾羿再去€€看,会发觉江沅的神色是满足的,她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公€€,也不曾戴上面纱遮挡自己€€这幅容颜,她已经把外貌置之度外,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她。

  顾羿很快就敛去€€自己€€的表情,没有再盯着看。

  “沅沅。”徐莽那张杀伐果决的脸上头一次出现€€柔情,很亲昵的叫自己€€的夫人。

  江沅闻言一笑,放下手中的刀,徐莽紧接着道:“我这次路过江州,给你带了€€两坛广露白。”

  江沅爱喝酒,徐莽不论去€€哪儿都给她带两坛,家里各地酒坛加起来已经满满一屋。他们已经四十多岁,成亲也有二十多年,相处起来却依然亲昵。徐莽一生除了€€江沅以外没有其€€他女人,他当年手握军权叱咤沙场,却还是只有一妻一子€€。顾羿有些€€不自在,扭头去€€看徐云骞,他好像也不觉得徐莽他们多肉麻,俨然已经习惯了€€。

  顾羿在那一瞬间才明白,徐云骞打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难怪人这么好。

  顾羿一时间有些€€局促,他太久没见过正常的一个家是什么样了€€,总觉得和自己€€格格不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江沅像是察觉到€€他,过来牵他的手,徐云骞一手撑在他肩后,往前送了€€送让他毫无退路,顾羿被握了€€个正着,江沅的手握住了€€顾羿绑着绷带的手腕。

  顾羿手被握住如同被扣住死穴,呆立在原地不动了€€。“顾羿这么大了€€?上次看还只有一点。”江沅声音温和,说话很随意,好像自己€€是她儿子€€一样。自从娘亲死后,顾羿再也没有被一个女人这样握着,那只手那么柔软,好像可€€以包容一切。

  顾羿忘了€€自己€€尚在襁褓时见过江沅,他平日里说话没边,在江沅面前张牙舞爪的架势统统收起,连话都说不好,只“啊……”了€€一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叫人。

  江沅也并€€不觉得顾羿无礼,摸了€€摸顾羿的脸颊,她的手刚贴上来顾羿整张脸都红透了€€,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徐云骞看着顾羿耳朵尖一点点红起来,觉得他这样很有趣,轻声说:“你是不是害羞了€€?”

  徐云骞话音刚落,顾羿脸更红,江沅人这么好,他偏生把她儿子€€拐跑了€€,想起他曾经跟徐云骞说过的那些€€污言秽语,想到€€他对徐云骞上下其€€手,顾羿那一刻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禽兽。

  “比较像顾大哥,”江沅摸了€€一把就收手,“不太像大嫂。”

  徐莽插话:“那比顾骁要长得好看点。”

  江沅提起萧韫玉让顾羿愣了€€一瞬,他相信徐顾两家曾经真的交好过,可€€是为什么又分道扬镳断交了€€?

  江沅好像看出他不自在,跟徐云骞道:“累了€€吧?先带他歇息,”最后还补了€€句:“可€€别欺负人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羿听到€€这句话莫名低下头,又听到€€徐云骞说了€€句:“好。”

  江沅松了€€手,顾羿还是懵的,徐云骞好笑地看着他,“走€€吧。”

  除了€€在天樾山脚,徐云骞很少看到€€顾羿这么乖,好像一颗心€€被江沅被捂化了€€,往回走€€的时候都像是没回过神,“怎么?你是没看够吗?”

  顾羿道:“你娘很好。”

  徐云骞闻言笑了€€一声,顾羿和江沅之间没什么隔阂,这是好事。

  顾羿又道:“人好,长得也……”顾羿一顿,把那句长得也好吞回肚子€€里。果然他刚说完这句话,徐云骞脸色冷了€€不少,显然不太想让人提起这事儿。

  顾羿知€€晓徐云骞的脾气,没有多问。

  徐云骞的住所很简单,一间小院,里头的摆设却比在正玄山时要多一些€€,徐云骞大道至简其€€实不喜欢东西€€太累赘,但江沅喜欢把他从小到€€大的东西€€都收起来,徐云骞常年不在家,江沅只能在这间小院里想念自己€€的儿子€€。徐云骞知€€道这件事,所以每次回来也不动这些€€摆设,江沅怎么摆弄他就怎么住。

  江沅好像很宠爱这个儿子€€,对于€€徐云骞喜欢顾羿一个字都没说过,反而特地打听了€€喜好,安排两人睡一间房。开云寨地处西€€北,没有天樾山那么冷,他老早就差人生了€€炉火,在里面待久了€€就一身汗。顾羿脱得只剩下一件薄衫,枕着手臂出神。

  徐云骞表情一直是冷的,床头点了€€烛火,映着他偏浅的眼睛。顾羿一手伸出去€€想要把蜡烛打灭,徐云骞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

  “啊?”顾羿收回手,没想明白为什么问这个。

  “想知€€道我为什么六岁上正玄山?”徐云骞一连两问:“想知€€道我娘的脸怎么了€€?”

  “是啊。”顾羿挺想知€€道,他对徐云骞了€€解太少了€€,开云寨家大业大,徐云骞作为小少主为什么要送上山当个道士?江沅当年艳名名动江湖,怎么一夕毁容?之前在正玄山的刑司堂时,徐云骞为什么说他想打败徐莽,想让徐莽叫他一声爹?

  徐云骞笑了€€,顾羿尤其€€坦诚,想听就说想听,丝毫不遮掩。之前顾羿说他什么都不不肯说,徐云骞在学,学着怎么一点点把过去€€倒出来。

  “不是什么大事。”事情不算大,起码跟顾家灭门案相比算不上什么。

  “我六岁那年,徐莽的死敌劫走€€了€€我娘还有我。”他开了€€口,长这么大第一次要把这些€€事说给另一个人听,“我娘的脸是那时候毁的。”

  徐云骞六岁那年经历两件大事,第一件曹海平杀了€€他两位师兄,第二件事是被敌军掳走€€。

  徐云骞记得江沅以前多美,他小时候性子€€只是沉稳了€€些€€,也没有这么冷淡。当年徐莽还未完全从前线退下来,徐莽旧部叛逃,北莽敌将€€发难,徐云骞至今都还记得他的名字,名叫耶律实,耶律实趁机掳走€€徐莽的妻儿以此威胁。

  当时徐莽腹背受敌,妻儿被掳自顾不暇。

  徐云骞跟江沅被困敌营,每天耶律实都来折磨一遍江沅,每天在江沅脸上划一刀。江沅被绑在刑架上,北莽人用对待细作的手段来对待江沅,他们把徐云骞绑在对面,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母受难。徐云骞只能去€€看,他不得不看,日日夜夜听着娘亲的惨叫想着徐莽什么时候来营救。可€€徐莽迟迟未到€€,想要救人要割一座城池,大军退至边界外,在天下和妻儿之间,徐莽选择了€€天下。

  后来耶律实都等烦了€€,他之前一直未折腾徐云骞是知€€道六岁的孩子€€不吃不喝已经是极致,孩子€€经不住折腾。

  耶律实用刀背拍了€€拍徐云骞的脸,回头对江沅说:“你男人再不来,我就每日送一根手指过去€€。”

  江沅嘶声力竭地大喊,可€€是大喊没有用,她被绑在刑床上,甚至连抱抱徐云骞都做不到€€。

  在耶律实开始剁手指之前救兵就来了€€,徐云骞到€€最后也没有等到€€徐莽,他只等来了€€年先生,年先生带人营救见到€€江沅的面貌时整个人已经抖得说不出话,江沅脸上伤痕纵横交错,翻开的皮肉如同婴儿的嘴唇,后来请遍天下名医也无法复原江沅的容貌。

  如今年先生对徐云骞百般关照,是对江沅有愧。

  耶律实最后死了€€,徐莽屠了€€他的城,杀了€€他的人,对他百般折磨才让他咽气。

  但徐云骞憎恶徐莽,这种憎恶一直延续到€€他长大,把他弄成了€€一个怪物。

  徐莽刚开始送徐云骞上正玄山是在保他,徐云骞沉得住气愿意在正玄山习武是想变强,他厌恶那种护不住人的无力感。他在正玄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习武,他只做最强的那个,每年点元灯上文渊阁,文渊阁藏书千万卷,他每一卷都想看,他将€€自己€€沉浸在这武道中,妄想有朝一日自己€€能登上武道巅峰。

  这样的路枯燥无趣,直到€€他遇到€€了€€顾羿,这个野狗一样的小师弟天生就会闯祸,缠着他,拉着他,那股与生俱来的疯劲儿吸引他,总是让人好奇他接下来还能折腾出什么东西€€。徐云骞像逗小狗一样逗弄他,随手拉一把救一把,对他好是师父所托,是他责任所致,可€€后来越陷越深,直到€€顾羿从天樾山上一跃而下他终于€€完全沉沦。

  他在正玄山求道,求到€€现€€在依然不知€€道天下大道为何物,他外表无欲无求,可€€骨子€€里跟顾羿是一样的人。徐云骞对大多数东西€€不屑一顾看都不想看一眼,可€€但凡他看上的他就想控制,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甘心€€,其€€中就包括顾羿。他喜欢在床上欺负他,喜欢控制顾羿每一丝的颤抖,每一声喘息,想让他完完整整属于€€自己€€。

  顾羿不知€€道他小神仙一样的师兄内心€€有多不堪。

  顾羿突然张开手抱住他,把徐云骞揽在自己€€怀里,徐云骞一个怔愣,鼻尖撞在顾羿的肩头,他发丝有些€€凌乱,在人前一直是副清冷样,第一次靠在人肩头,徐云骞愣了€€许久,最后沉沉笑起来:“你是在可€€怜我吗?”

  徐云骞不需要可€€怜,顾羿可€€怜他是在侮辱他,他紧紧抱着徐云骞,说:“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顾羿的声音很认真,徐云骞道:“顾羿,没人欺负我。”

  有,曹海平。顾羿无声地说,他本€€能地能认出谁要对徐云骞不利,他至今仍然记得徐云骞当日跌落山崖,曹海平看徐云骞和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活物。

  他早就猜到€€了€€,曹海平想要一个王升儒的徒弟,不是徐云骞就是顾羿,他如果不吃蛊虫,吃下去€€的就是徐云骞。

  “真的,我不会让人欺负你,我会保你。”

  徐云骞很少与人谈情爱,上次在天樾山脚说一声喜欢已经是极致,此时觉得顾羿有点孩子€€气,想去€€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顾羿却捉住那只手腕,把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用自己€€的温度来熨帖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保你。”

  师兄,我会保你,哪怕你以后不要我了€€,我也会保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把镜子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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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父辈恩怨

  顾羿第二日醒来时徐云骞不在, 他身上酸痛,感觉这几日徐云骞要的有点过度,也就是顾羿习武之人有个好底子一把骨头才没散。顾羿起来穿衣时检查了许久, 身上不少印子,后肩有个咬痕至今还红肿着, 简直对昨夜发生的事昭然若揭,他可不想让江沅瞧见。

  顾羿走出来之后就有点茫然, 天早时下了开云寨第一场小雪, 雪不大, 远处的军帐村舍上被一层薄雪覆盖, 他昨日是深夜来的, 等今日他醒来才看见开云寨这么热闹,一时间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人。

  顾羿在北境待过€€,现在觉得这种天算不上多冷, 但还是把自己裹得严实, 年先生好像一直在等他,看他出来之后说:“少主在武场。”

  顾羿哦了一声,跟着年先生往外走, 路过两个小侍女时听了两耳朵。

  “听说没?昨天少主带人回来了。”

  “你说我们该怎么叫?叫公子?”那人说着话音一顿, 显然是有些茫然,“还是叫少夫人啊?”

  她说完大概觉得好笑, 这辈子还未叫一个男人叫少夫人,另外一个侍女道:“可机警点吧,夫人很喜欢他, 要我说还是叫公子吧,比较稳妥,不是哪个男的都喜欢被人叫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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