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锁当中斩断, 武功不差,武器甚好, 切口平整, 刀剑斧斤都有可能。”
“可有脚印?”
“没有。”
……
十问有九问无用,乔岷随之前往被盗的库房, 又亲自勘查一遍,而后捏着鼻梁, 有些焦急:“还有别的吗?”
“有,”剑卫从怀中取出一个泥塑娃娃,“都说不是府里的,就放在箱子上。”
乔岷接过,捏在手中反复翻看,随后用力摇晃,娃娃中空,里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怕当中藏有暗器,于是将泥塑摔打在就近的一面灰石墙上,碎泥渣子里头混着一张便笺,上书€€€€
“下月初一,王宫见。”
“卫长,这大盗不会是要偷孩子吧!宫中妃子刚诞麟儿,这也太狂悖无礼……”那剑卫不由惊呼,看上峰脸色不对,立刻垂首闭嘴。
乔岷静思片刻,摇头:“也不一定,声东击西未尝不可,总之,宫中各处小心布防,人手不够即与鹰卫协商,轮班值守。”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正面撞上侍女捧来糕点,说是宅子主人见几位大人办差受累,让留下来喝杯茶润润喉,顺道还能吃餐便饭。
大对庐垂垂老矣,有别于武官,府中无家将,他这一辈子的身家能不能追回来,全托寄于这几位年轻人。乔岷却不喜客套,只摆手将人屏退,且回道“乃分内职责”,随后告辞离开。走过前院花园时,脚下一硌,他低头瞧看,发现是一截断掉的发绳。
金线绣出的金乌被从中分为两半。
乔岷欲要俯身去拾,剑卫已引路在前,大步生风过,他身子不由晃了晃,最后收手,从发带上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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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什么样的主人,便养出什么样的属下,那些紫衣卫士同那三五不着调的国师如出一辙,不说正儿八经摆官架子,反倒跟个唱大戏的一样,没个正形。
就拿这押解来说,既不上绳子,也不上手,得了个盯人的令,当真就盯着。怎么盯?前后左右一个组,围着人,肩贴肩,脚跟脚地盯。好几次双鲤都看不下去:“我说,左右和背后也就算了,前面这个再这么走下去,他鞋都要给我踩掉了。”
其实她很想骂一句“傻子”,但念头走心里过,还没问出口,已然憋不住笑。
“没事,他可以边走边把鞋穿回来,本事。”紫衣国师惯常不走寻常路,就沿着那屋脊飞来落去地跑,好像惊得人人抬头上望,便能满足心里招摇的渴望,但越是如此,越惹人厌恶,沿街的贩子和驻足的行人,都不住指指点点。
都说人脸皮厚起来,是神佛能挡,鬼怪不扰,国师打了个响指:“来。”
在双鲤一眨不眨的注目下,那侍卫负手,脚背一拱后跟一提,把踩瘪的鞋襻给翻了起来,走得那叫一个顺溜。
晁晨看在眼里,为这别样的风土人情而感到不可思议。
这时,公羊月也开了口:“让他们别靠太近。”
一个接一个讨价还价,国师不乐意,跷脚坐在鸱吻上说道:“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穷讲究。”
“腋臭,熏人。”
围着他的紫衣卫士立即低头,像土拨鼠一般东嗅西嗅,脸如菜绿。
“真的假的?”国师持怀疑态度。
公羊月招手,诚恳地邀请:“你下来试试。”
紫衣国师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觉得尚存猫腻不可信,便起身扭头盯着他冷笑,脚下没停往前赶:“别想哄我!”
“那你别下来。”
三息后,一声震动,国师不看路,撞在二楼石头房子的基座上,脑门可见起了个大包。于是他黑着脸落地:“散开些。”
公羊月指着晁晨:“还有他。”
“够了,押解要有押解的样子。”国师怄气,一手拿着个山核桃敲着吃,吃完又从荷包里抖出两只鸡爪子。
公羊月顺着他的话说:“国师要有国师的样子。”
事实上,国师不像国师,连他本人的宅邸,也跟个菜场里的酒楼一般,晃过去一眼,愣是没给人认出。
“匾额呢?怎么还没给挂上去?”国师抓了个丫头来问。
丫头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朝草堆里一指:“爬梯早间就都搭好,可老周没站稳,摔下来扭了腰,换老林上,没站稳,摔下来崴了脚……现今可不没人上,国师大人,要不你亲自动手?”
若不是那丫头援手一引,露出背后一群肥头大耳的下人,公羊月还以为是故意为难。
国师就着脑门,拿掌底拍了两下,怎么就把会功夫的全给带了出去,早知道那剑客和这拖家带口式的三位这么配合,就给留两个。
“你们这……”
公羊月刚打算开口,国师谨防没好话,赶紧骂过去。
他乖乖闭嘴。
紫衣国师亲自上手挂好门前匾额,这才把四人安排到屋子里,回头想起没说完的半截,又心痒痒开口:“你刚才想说什么?”
“噢€€€€”公羊月故作思忖,想了想,笑道,“初登贵宝地,只觉得稀奇,人都当猪养,猪还能作人用。”
国师后知后觉:“你骂我是猪?”
晁晨憋笑。
国师回过味来:“……你骂我不是人?”
公羊月一脸无辜,摆出一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的表情,撇得干净:“你把我绕晕了,阁下是猪还是人?”
国师感觉越说越不对劲。
公羊月当即给他拍板:“想来是非猪亦非人。”
紫衣国师拔出刀子要杀人,公羊月见好就收,就着团垫坐下:“喊猪喊人都不妥当,怎么称呼?”
“免贵姓张,张修翊。”国师拱手,颇有些江湖气重,不与他口舌上计较。
“嗯,张国师,有礼。”
张修翊看公羊月颔首,支着下巴听,可等了半晌也没后话,再看余下三人,也都不客气地坐下来,可不像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心里头咯噔一声:莫不是踢到铁板?
府中难得来人,还都生得秀色可餐,丫鬟们都排着队上茶上糕点,一看公羊月不仅心安理得吃上茶,还喊了两份桂花糕,张修翊气得两鬓胀痛,逮了个来问:“干嘛呢?我是死人看不见!”
“国师大人,不是您说叫我们学着见眼色么?”丫鬟丝毫不觉有错,还挺欢喜。
张修翊摆手把人轰下去:“眼色有没有我是不知道,我看你眼中有色!”正气头上,转头瞧去,又是两眼一黑。
这吃茶就好好吃茶,品糕就好好品糕,可公羊月偏不,搁那儿招呼晁晨同来,变着法子吃,是完整的不动,非要每块掰成两半,一半留给自己,一半给晁晨,那神采飞扬叫一个滋润。
这四人怎么看两两似成双成对,一想到自己满脑子的糊涂事,就觉得委屈,当即拍案喝斥:“别吃了!”
崔叹凤摆正姿态,出面打圆:“这位姑娘,崔某不懂,你费心把我们几人弄到此地,究竟有何指教?”
姑娘?
双鲤大吃一惊:“她是个女人?”说着向公羊月求证,后者眉头一挑,连带晁晨都噙着浅笑摇头。
要论诧异,张修翊与她不遑多让:“你们都看出来了?”
“我没看出来!”双鲤本就置气,气乔岷见面不认,眼下被忽略,登时也刻薄起来:“那是因为你比我见过的女人都丑!”
国师气量并不小:“我又不凭美貌取胜。”
“那你凭什么?”
张修翊拍掌为号,胖丫鬟们立刻端上酒菜,挨桌摆盘。双鲤矜持地夹来一筷子,立刻如风卷残云之势扫除干净,拍着肚子打饱嗝:“美味!再来一份。”
“怎么样?”张修翊笑眯眼。
双鲤认栽:“还是你厉害,府上还缺人吗?”
张修翊嫌弃得不得了:“吃白食的不要。”
“我能帮你的丫鬟瘦身。”
“噢,愿闻其详。”
“把她们吃的都给我。”
张修翊咋舌:“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双鲤呵呵直笑:“国师姊姊你人美心善手艺好,跟我混吧,我出钱你出人,我们在天下开遍龙门客栈分号,诶,不叫龙门叫悦来也行。”
公羊月踢了一脚:“你就这么变节,真的不觉得无耻?”
言归正传。
张修翊把人全都打发下去干活,连带那十六个紫衣卫士也各守其岗,这才关上门说正事:“诸位莫怪,请几位来是有几个小小的问题想请教。”
公羊月问:“和乔岷有关?”
“不错。”张修翊解释,“几位入境高句丽,出示的乃代国文牒,作为高句丽的国师,不得不留意。在这里先道个小歉,最初确实误会几人与那大盗勾连,故意乱我国都,不过我现下觉着,你们这样的人,当盗匪实在屈才。”
双鲤抢着问:“那什么不屈才?”
“锣鼓唱大戏呗!”
张修翊仰头笑了两声,敛住轻浮作态:“不过,真正引得我注意的,还是你们在客栈跟人打听七剑卫。”
“对政敌盯得这般紧?”接话的是晁晨。
“不是因为政敌,而是……”张修翊一脸愁容,心中翻搅起几分难以启齿的情愫,“我瞧几位上来便唤乔卫长十七,尤其是这位姑娘,你们从前认识?”
说到点子上,双鲤憋不住想像倒豆子般大吐苦水,但也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慌张看向公羊月,等他做主给出眼色,这才把事情简略道来。
“不仅认识,还同行了一年有余。”
她留了个心眼,找公羊月办事便没说,找了个借口搪塞,说是路上有缘相逢,结伴而游,具体来中原作甚,一概不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突然拔高的破锣嗓子将众人唬了一跳,张修翊撸起袖子,一掌掀翻桌案,坚决否认:“乔岷明明一直都在高句丽,别说一年半载,就是近三年也没离开过,举国皆能为证,而且我……”
一个人的举止,乃至小细节,都逃不过心慕于他之人的眼睛。
这两年统领七剑卫的一定是乔岷,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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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开会,领导又加了任务,把另一个同事的事给我接手。
起初心理很有些抵触,但后来跟那个同事聊了聊,他说领导其实早就有给我的打算,不过他看我那阵忙,他也不好意思说。还说起他已经提过一次辞职,但是被挽留又忍下了。
我开玩笑说,如果你那时候给我,可能辞职的就是我。
我回头一想,我甚至居然有点感激他,大概是生活,让大家的忍耐度都变高了。
后来又和另外一个朋友聊了聊,说起当初那么努力,就是为了以后有更多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现在非但没有做到,反而开始后悔以前时间充裕却有很多事没做。
我说这些并非是想传递负能量,我只是猜测,我的读者小可爱们里应该有很多学生党,如果有时间充裕,又有精力,喜欢的事情一定要勇敢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