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会给我添堵,还能有什么用?”江木奴将鞋拔子又抄起来。
叶子刀缩着脖子,立刻怂得耷拉脑袋,鞋拔子没落下来,心里很欢喜,连黑魁都那么要紧回护,那自己不是更重要。叶子刀心满意足,凑上去眯眼傻乐:“主人,方才瞧你两颊生光,可有喜事?”
“你从前不还埋怨我,杜孟津死后,不把荒唐宅连根拔起,你瞧,该来的人一来,这不就起作用了么?”
叶子刀瞠目结舌:“我就说谁能伤到帝师阁阁主……”
“这才是‘芥子尘网’该有的底蕴,崔叹凤空有野心,却没有驾驭的本事,与虎谋皮不如为虎作伥,你看,想个法子牵线搭桥,他们不就乖乖按我们想的去做,不要老想着当猎人,更不要随意把人当傻子。”
“好,说得好!主人英明。”
叶子刀捧哏喝彩,江木奴不讲虚礼,将他掌声叫停:“你也好好学着些,别老想着打架,打架有时候并不能解决问题,不如动动脑子想想切实可行的办法,即便要输,也不让对手安生好过。”
以他那朽木似的脑子,哪肯费力气,是听一耳朵是一耳朵,这江木奴一说教,他赶紧将话头截断:“主人,您又有什么妙招了,让属下也开开眼不是?”
“妙招没有,只是近日难心静,恐怕有变。”
“怎么个变法?”
江木奴警惕起来:“听说魏国那位定襄公主确实意欲发兵,这么说来,还有人曾往魏国游说,那么丁百川为何秘而不宣?如果不是我在拓跋€€身上下了重本,只怕洛阳一战,也不是并无回转。”
“查,这得好好的查!”叶子刀放话。
江木奴摸着下巴仔细琢磨,良久后,心生一计:“这样,把人引到江南去,就说我属意拓跋€€,想撮合他与南边那位联手扫荡秦燕,等彻底踏平障碍,再寻机出手解决晋国的势力,记住,着重表现我是偏向于他的。”
“他会去么?”
“若他忠心无二,自然为此贪念,肯定会积极与南方那位联合,至少在毁灭秦燕上,会非常积极。”江木奴本端着一张和蔼的表情,却言锋一转,迎着日光露出杀心,“若是不忠,那就更好了,你觉得他会不想将南方的暗探卧底除之而后快么?有燕魏秦三国在北方混战牵制,总好过一家独大,那样对江南反倒不利。”
叶子刀担忧:“南方那位精得很,又是个怎么说法?”
“自然是该怎么告诉就怎么告诉,”江木奴挥手掸走在耳边闹哄哄的苍蝇,笑着将手落在叶子刀肩上拍了拍,如是说,“跟他说,打下手的来了,正好可以除去不得他心的傀儡,再重现一次当年的移花接木。”
江木奴吹开雾气,语气里带着几分癫狂:“何况,以他的脾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斩除北方君主左膀右臂的机会。”
山间起了大雾,别说远山,便是近处的人都快视之不清,他心中警惕,下意识拉上江木奴想离开,可是在白雾里却摸了个空。
他跳下石头四处寻找,雾里忽然亮起一盏白鹤灯。
那是江木奴常握持在手的,他欣喜上前,去抓那道影子的肩膀。灯杆松滑,落地碎裂,影子转过身,却没有脸,慢慢膨胀,将他笼罩在黑暗中。
叶子刀打了个喷嚏,缠头刀从石头上滚下,黑魁让开脚,盯着他呵呵傻笑,还将手上的水珠弹到他脸上。
“我睡着了?”
叶子刀抹了一把脸,没心思陪那大个子玩乐,把他赶开,转头盯着江木奴,迷迷糊糊上手在他脸上搓了一把,松了口气。
江木奴像看小孩子一样温柔看他:“做噩梦了?”
叶子刀摇头,不肯说。
黑魁得令,上前将那残废抱起,江木奴再叮嘱两句,下山将要分道扬镳。叶子刀偷偷跟了两步,被发现,窘迫地挠乱头发。
江木奴像会读心术一般,笑着打消他的顾虑:“别担心,我回老地方看看,又两年了,如果今春还生了新芽,就长着吧,不是说坟头的草越丰茂青翠,地下的人就越欢喜吗,就当他原谅我了。”
“行,我走了!”
叶子刀憋了半天,那句“我陪您去,换个人知会丁百川”始终难以启齿,他将头发又抓了抓,背上链刀,挥手往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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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幼儿园的车
第217章
“玉夫人早在半月前就已离开台城。”
曹始音返回€€云台时, 捎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众人齐聚聚义堂,他将跟在背后那位报信的风骑少年推到前头。
那少年叫阿肆, 从贴身的囊袋里取出一片染血的衣裳碎片:“派出去的人沿路搜寻, 只找到这个。”那碎衣片并非为利刃斩下, 裂口不平整,乃人为撕扯。晁晨伸手抓来, 顺着那褶皱复原, 是个团锦结。
晁晨抬眸,阿肆连声辩解:“属下并未拆解, 找到时便已是如此。”
“那就是用力不均, 被风吹散,前一阵不就下过几场雷暴雨, 顿丘附近的树都给刮倒不少, 我回来的路上还瞧见不少村民伐去造房子。”曹始音替阿肆解释, 语气冷硬,没有半分委婉, “……恐怕凶多吉少。”
打团锦结是玉参差的习惯, 意为可团圆, 表示她能硬扛下来, 可都这么多天了不见归来,要么错估错判, 要么是另起疑云。
晁晨指甲往手心掐了一把:“你带路, 我亲自去!”
不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更重要的是, 如果玉参差是因为那封信被盯上,那么她死前一定会想法子给自己留下线索。
苏无霍然起身, 跟着追去,晁晨止步,目光不善地瞧着他。后者并不惊慌,而是替他拢了一件薄衫:“君上大病初愈,要照顾好自己,我就不去了,老曹,你陪跑一趟,切记,一定要保证君上的安危。”
阚如绞了绞干花瓣,碎念叨一句:“居士是想坐镇€€云台吧,帝师阁的事我听说了,外头那些污言秽语听不得,不过,却给了我们警醒,既不是我们动手,那定然是别国刺客,这样的高手还是小心防着好。”
“我懂了,混淆视听,让他们以为东武君还在€€云台!”裴拒霜拍拍胸脯,“好,我去日夜守着,敢来就把脑袋拧下来。”
晁晨听着话,人没动。
苏无顺手替他系了个盘长结,还用手展了展,漫不经心道:“君上是想让我同去么?”他向前倾了倾,以玩笑般的口吻低声道,“你看见我,可并不开心呢。”
“我走了。”
晁晨霍然转身,手指按在那个结上,本欲拆散,将外袍甩脱,可当着那么多人面,他忍下,和曹始音牵马,唤上风骑护卫,跟随领路的阿肆下山。
顿丘附近的树确实倒了很多,粗壮的都被人拾走,只留下几个光秃秃的桩子,低矮的灌木和轻薄的草皮就没那么幸运,被长风翻起后,尴尬的摊在官道旁,毫无用处。晁晨拨开杂草,阿肆往前一指:“就在这里。”
林子后跑出几个人,都是留下来继续搜寻的风骑。
“怎么样?”
“君上,方圆十里都搜过,没有人,不过,有打斗的痕迹。”
血迹都被暴风雨洗去,唯一留下的衣带结成了唯一的线索,以其为心画圆搜寻,东南方向有一方山崖,崖顶铺满褐石,沙土被吹散后留不下脚印,但却显露出道道裂痕,玉参差用双锏,锏口粗平,裂口应该较宽,而这些驳杂断纹中,有得却细薄扁窄。
曹始音背对山外,双手比划:“玉夫人背向而战,和她动手的人,使的是剑。“
“剑?”
“对,剑!”
晁晨走到崖边,低头下望:“下头有找过么?”
风骑回禀:“找过,不过下头是个泥潭,烂泥软,就算有尸体也浮不起来,活人更不敢潜进去搜。”
联想到“诛杀逆贼”的那封信,晁晨紧抓袖口,恨不得拔刀杀回去,只是,眼下仍有两处疑点,一为时间,二为凶手。
时间合不上可以解释人被抓未死,台城那边,但凡有点准备,根本不怕找不到人串供。
至于凶手,玉参差的武功不差,要活捉要灭口至少得是一流高手,苏无用扇不用剑,€€云台中剑法最好的就是曹始音。
“那里,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晁晨本想唤他舞两手复刻剑痕,但曹始音已大呼一声,从风骑手中夺下绳索,往腰间一缠,攀着岩石下放。放到探头的崖花前,他警惕的用剑一挑,那物什呼啦飞向崖口,晁晨伸手一把抓住€€€€
那是一只金色的镂空球。
曹始音往上攀,斜地里忽然杀出一柄剑,他忙以软剑相缠,两人贴着岩壁,瞬时缠斗在一起。
那剑法凌厉,曹始音不敌,只得大呼:“君上,快走!”
会不会是苏无演戏,要试探自己?
晁晨按住刀柄,转头就跑,那人先力挫缠风剑,而后扫荡风骑,夺马来追。晁晨示弱,挥鞭朝€€云台方向赶,那人果然没有怀疑,驰马急追,只要暂时摆脱曹始音,自己就能拔刀动手,如果能捉活的,也许还能拿到关键证据。
€€云台恐怕早已布满眼线,只有出了€€云台,才有机会。
坐下枣红马往吹倒的断木灌丛冲撞,速度慢慢放下,晁晨抱着马脖子伏身,左手挽缰,右手握住鲸饮刀的刀柄,随时准备暴起。
背后寒光一闪,蒙面人亮剑。
晁晨嘴角一挑,将那只镂空的金丝球抛向顶空,那人脚踩马鞍,纵身跃起,夺物的同时剑影纷落,晁晨躲避,假意落马,在草皮上一滚,直刀从肋下顶出。
就在他预备暴起劈砍时,背后传来一声惊呼:“君上,快走!”
晁晨回头,来者竟是秦喻。
蒙面人眉头一攒,明显不悦,转头持剑招呼上去。秦喻身瘫,只能靠内劲催动四轮车周转,仰头大笑,以音波功“妃子笑”牵绊住杀手。
“那天,君上说自己是废人,我懂。”秦喻双目透亮,坚毅而镇定,“当年在南五岭和公羊月交手时,我就发现他练就邪功,那功法能将人的内劲化去,那时我便发誓,绝不可以留这样的祸患在世上,所以即便背负贪生怕死之名,我也要违背武斗的约定,回头向师父求援,可惜,仍被他逃过一劫。”
“哈哈哈€€€€”
秦喻大笑,嘴角渗出鲜血:“君上,你为了杀他,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你替我完成了多年夙愿,我不会告诉别人。”说着,他红着眼盯着那剑客,“要杀他,先杀我!”而后,他咬破齿下的药丸,一瞬间血气逆冲,功力暴涨。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癫狂,震慑山岗,剑客被那波功所阻拦,向后趔趄,手中剑摇,唯一露在外的两只眼珠,满是遗憾与惋惜。
“君上,快走!”
音功将那金丝球震碎,晁晨伸手接来,球心里落出一枚金水菩提。
晁晨僵在原地没有动,脑子里混沌一片€€€€
“这枚金水菩提,不是在,在敦煌被公羊月换了簪子么?”
破音的疾呼慢慢消沉,被宛如龙吟的剑鸣声压下,秦喻大口咳出鲜血,不明白那剑客是如何顶着音波功近身,他垂眸看了一眼脖子上架着的剑,嗓子被血块堵住,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柄剑没有割裂他的喉咙,晁晨的刀随后而至:“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蒙面人明明能先一步杀人,但却只是叹息着用剑柄撞向秦喻的脖子,将那血块从喉头击出,随后绕背手肘一顶,将那残废撞晕。他再分不出心来对付晁晨,刀刃贴着手臂一拉,拉出见骨狰狞的深痕。
“放开他!”
晁晨将刀身枕在臂弯中,拉开仆步,随时准备搏击。
蒙面人将手里的长剑一落,卡在车轱辘里,用力一压,将四轮车连带上头晕厥的秦喻挑了出去。晁晨飞身去接,将脱出的人抱住,踩着椅背垫脚,将人送回座上的瞬间单手一撑,旋身起刀,向剑客斩去。
剑客剑气急走,平刺而来,晁晨脚步一别,侧身踏剑而上,反手刀挫。
只见宝剑倒持,剑客松手一放,单脚踢刃向上,晁晨不得不躲,刀刃随即走偏,斩在草叶上,而那人如鸿羽飘摇,竟扭身绕树而走,一个腾空翻,落地挽剑,向那不服输的年轻人招手。
“很好!”
晁晨额上汗水一扬,又趁势而上:“能胜你才好!”
蒙面人摆动手指:“胜我,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晁晨挑出一个倔强的笑容,将刀锋折转,就地一划,炸起烟尘滚滚,“你给我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