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一顿,然后笑问:“什么?”
“我当你为何要去户部,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温玄不紧不慢道。
温白不动声色地看向温玄,温玄扬了扬下巴,问:“盘算了多久?”
先是以退为进让人把值夜的名额让给他,又激怒许慕让许慕去搜查鬼市,最终将造假文书的店铺一网打尽。
温玄老实交代:“从许慕来到户部时。”
“你敢打他的注意?不怕许文远?”温玄破有兴趣地问。
温白没有正面回答,他抱臂靠在车壁上,悠悠道:“许丞相啊,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
温玄手指搭在胳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你早知他是幕后主使?”
“他?”温白加重了语气,他淡淡一笑:“户部最初去鬼市巡查,总能查到些什么,到如今却什么也查不出来了,官商勾结,这早就是户部心照不宣的秘密了。特别是文书造假,从敌国奸细到四海商贾,谁还没几个身份了,由此获得的利润堪比国库,许丞相圣宠再盛,面对这块肥肉,圣上怎么可能不动心?但他没有动心,这说明他是默许的。”
温白停住了,温玄颔首,淡声道:“继续说。”
“听闻许相每年献给陛下的宝贝不在少数,怕是得到的钱财都进了皇上的腰包了。”温白微笑着继续:“所以说,造假文书的幕后主使与其说是许相,倒不如说是…陛下。”
温玄眼睛一亮,声音如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胡言乱语惯了,大哥你是知道的。”温白摊了摊手,笑道:“我原来也不敢肯定,可看到大哥时就确定了。”
“哦?”
“陛下连自家人都怀疑,何况是许相?但他对此事却不管不问,这就很奇怪了,而且大哥你对许相的审问太敷衍了,应该也是走个过场吧。”
“你精心设计,只是为了帮江季白弄一张户籍文书?”温玄奇怪道:“你倒不如去鬼市买一张,这样做风险更小。”
温白无奈一笑,释然道:“我一没门路,二没钱财,三…可能在大哥看来这确实是大动干戈,可在我看来确实大快人心。”
温玄沉默。
温白看着地面,道:“御贤王府被抄,许文远脱不开干系,我自是微不足道,想破脑袋也只是能关他一段日子,但他是栽到自己儿子手里了,想想也能膈应他好久。”
“可你还是没弄到文书。”温玄道。
温白将右小腿翘到左大腿上,双手枕在脑后,不以为意:“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生意哪会断?抓来的人多半是弃子了,敲打一番,总能问出些什么的。”
温玄手摩擦着下巴问:“要我送你一个顺水人情吗?”
温白眼睛一亮:“大哥的意思是…让我去审问那些人?”
温玄不以为意地点头:“你且记得,人情之所以被称为人情,可是要还的。”
“还?”温白调笑:“哈,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大哥想要的?这买卖我可不亏。”
“少废话。”温玄将钥匙丢了给温白,他道:“只有一个晚上。”
温白接住钥匙,歪头一笑:“够了。”
温白在牢里一顿旁敲侧击,打听出不少户籍文书的事情,文书比自己想象得要难得到,不过好歹是有门路了,温白心里一阵雀跃,跑着去找江季白。
他兴致勃勃地跑上楼,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他撩起床帘看了下,床上也没有。温白心中一慌,心想江季白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他急的就往外冲,经过桌子时,他看见桌子上用砚池压了一张纸,他停住脚步,走过去拿起纸张,上面写着:
有事出去了,勿忧。
这是江季白的字,他能有什么事?温白心中的担忧不减反增,他抓着纸张就往楼下跑,刚到楼下,就撞上了店小二,小二打招呼:“温公子呀,真是巧……”
“楼上的客人呢,就…经常和我一道的那个,嗯?”温白着急忙慌地问。
小二拿出一个信封,笑道:“可说呢,这是他留下的信,让我转交给你。”
信?温白急吼吼地拆开,上面写着:
很快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温白心中微怒,江季白就算出去也该给他打声招呼不是吗?
“他离开多久了?”温白问。
小二估摸着回答:“就这几天吧,您也知道,那公子对人爱答不理的,我也没记清。”
温白心烦意乱地跑出门,不料绊了一跤,他一个趔趄后,急忙扶住旁边的石柱,回脸去看,发现是一个躺在客栈门口的乞丐。
温白不顺心,故意哼哼道:“您也不换个地儿,仔细被人踩了脚。“
老乞丐慢悠悠地睁眼,看清温白后,他道:“不是为了等你嘛。”
“吆~”温白气笑了:“我是什么香饽饽吗?值得您这么等。”
老乞丐从身上摸出一个信封,悠悠道:“拿人钱财,□□,喏。”
温白先是一愣,他犹豫地接过信封,打开:
最迟明年二月归。
江季白啊……
温白咧开嘴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想问问乞丐江季白是何时离开的,一低头却发现乞丐早就睡过去了。
温白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离开了。
此情此景,全被一人收入眼底。
在客栈不远处小楼的窗口,江季白托着一个古铜色的长筒状物件儿,对着窗外看得入神。
“你倒是有眼光,一把就相中了我这西洋镜。”夏侯离溪坐在桌边,一脸不舍地看着江季白手中的西洋镜。
江季白不紧不慢道:“你慌什么?又不是不还给你。”
夏侯离溪啧啧叹气:“你都站这儿几天了?我就纳了闷了,这窗外有什么?值得你这般留恋不舍。”
直到温白看不见影子,江季白才把西洋镜收起来,“美景。”江季白走到桌旁坐下。
“美景?”夏侯离溪勾着脑袋往外看,然后噗嗤一笑:“不然吧。”
“从窗外看,刚好能看见你以前的客栈,怎么?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人吗?”夏侯离溪问。
“你自己去查。”江季白语气平平。
夏侯离溪笑着摇了摇头:“正是查不到呀,那些人嘴巴可严实了,你到底是给了多少封口费?”
“从你这里赌走多少,我就给了多少。”
夏侯离溪浅笑:“手笔挺大,一看啊,白弟你就是做大事的人。”
“咱们兄弟交个心呗…”夏侯离溪凑近江季白,低声问:“你到底是谁啊?”
江季白抬眸,夏侯离溪的眼睛里满是探究,他启唇缓缓道:“御贤王世子。”
夏侯离溪沉默了,片刻,他嗤了声:“你可真没意思,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知道什么?”
“我们初见时,你身旁那位姑娘,就是丞相府的千金吧?”夏侯离溪悠悠道:“丞相府和御贤王府势如水火,你若真的是世子,许姑娘会护着你?”
贵族是个圈,圈外人什么也不知道,利用这些圈外人不知道的圈内信息,能得到什么呢?江季白细细盘算起来。
夏侯离溪确当他是哑口无言,继续道:“且不说这个,都说御贤王世子是大雅君子,白弟,可不是我笑你,你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和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恕我真的难将你跟君子联系起来。”
芝兰玉树……
温文尔雅……
君子之风……
面面俱到……
我呸!
江季白随便往桌上一靠,懒洋洋地看着夏侯离溪:“看吧,我说了你又不信。”
夏侯离溪缓缓摇摇头,“非也,白弟,你这话就扯远了,就算忽悠人你也得找个像样的谎话,你这…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信的。”
第62章 筹码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江季白一耸肩膀,道:“说正事吧。”
夏侯离溪拈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云淡风轻道:“正事…哦,封崎今晚要见你。”
“哦。”
夏侯离溪微顿,不掩讶异道:“你不担心吗?”
江季白笑了一声,并不搭话。
夏侯离溪回忆起自己的经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道:“他可能会强人所难…不过若是你实在不愿,他也并非不讲道理。”
“我心里有数。”
“你千万别再拿我当挡箭牌,封崎心里还记恨着我,你再一煽风点火,他非得扒了我的皮。”夏侯离溪不放心道。
江季白无所谓道:“他都已经记恨你了,我点不点火有什么所谓?你若真想巴结他,脱了衣服往他床上一躺,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夏侯离溪一阵恶寒:“你别磕碜我了,我非断袖,这种事…简直…我不说了。”
“可你不得不承认,封崎容忍你到现在,不就是贪图你的…美色。”江季白挑起半边眉毛,戏谑地看着夏侯离溪。
夏侯离溪语塞,江季白似乎找到了趣味,继续道:“溪哥,不如…我们一起?”
夏侯离溪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兄弟,这事儿我真受不了,你且自己受着吧,别的地方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江季白瞥了夏侯离溪一眼,眼神里尽是嘲笑。夏侯离溪受不了,故意问:“你是不是就喜欢男的?”
江季白:“不喜欢。”
“那你为何没有一点排斥的样子?”
江季白盯着夏侯离溪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破不立。”
春江花月夜
酒席散后,夏侯离溪就要带江季白离开,却被人挡住了。
“夏侯公子。”封崎的管家照例是满脸堆笑:“我家主人想请白公子玩一把。”
夏侯离溪挡在江季白跟前,略显为难:“呃…这…封管家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择日?”
封管家面露一丝冷笑:“夏侯公子,是您将白公子送过来的,怎么,这会儿又后悔了?”
夏侯离溪语塞,半晌,他看向围帘后的封崎,举起酒杯高声道:“封老板,先前是我思虑不周,但白弟…近来身体不太好,今日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