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季白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毛,眼看这天下就要狼烟四起了,他皇帝叔叔还在天渊城高枕无忧。
“孟兄,你可算来了。”夏侯离溪抱拳相迎,江季白不动声色地跟在他后面。
孟庆爽朗地笑了:“夏侯贤弟。”
夏侯离溪笑着介绍:“这是我家公子,严疆。公子,这就是我同你说的孟兄。”
江季白含笑:“孟先生,久仰大名。”
“哪里哪里~”孟庆笑着摆手:“在不足一月内替代封崎成为南北商路上的领头人物,没想到竟是个少年郎啊。”
江季白颔首微笑:“孟先生说笑了,我不过是运气好,再加上溪哥帮忙,这才讨着了便宜,生意是大家的,何谈领头不领头?互帮互助是最好。”
孟庆笑着打量江季白,这少年脸上戴着面具,叫人分不清这话里的真心实意有几分。
夏侯离溪解释:“孟兄,我家公子脸有烧伤,恐吓到人,这才戴了面具,并非对您不敬。”
“诶。”孟庆摆手:“贤弟你这话就见外了,来,入座说。”
孟庆入席,不好意思道:“二位,对不住了,大过年的,只能招待你们这些。”
江季白摇了下头:“彭城百姓情深义重,在下深感敬佩。”
孟庆惊讶:“小兄弟知道全城为何缟素?”
“是因为…御贤王?”江季白用试探性地语气问。
孟庆脸上一片肃穆,他沉声道:“虽说王爷犯下重罪,可王爷这些年为江南是真心实意付出过的,百姓不会视而不见。”
江季白沉默了。
孟庆心知自己说错话了,忙道:“看我,说到哪里去了,二位舟车劳顿,不妨在彭城多住几日,我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江季白客气道:“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看着雪势,过不了几天就可能封路了,家中还有些私事未处理,要拂了先生好意了。”
孟庆调侃:“忙着挣钱吗?年轻人,功利心不可太重。”
江季白无奈摆手:“先生说笑了。”
夏侯离溪笑道:“孟兄,我们家公子心上人还远在天渊呢。”
江季白:“……”
孟庆恍然大悟:“噢~也对,新婚燕尔的,如此说来,倒是我不对了,大过年的,让你们跑到这里。”
江季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夏侯离溪:“溪哥只会拿我做挡箭牌,明明是他急着回去相亲,也罢,兄长为上,这名头我替你背了。”
夏侯离溪:“……”
孟庆惊讶:“夏侯贤弟还未婚配?”
“是啊,”江季白抢先开口,和颜悦色道:“过了今年都二十有七了,孟先生,你平日替我们多留意些。”
孟庆连连点头:“那是不小了。”
夏侯离溪哭笑不得。
三人做样子闲聊到深夜,次日,江季白和夏侯离溪带着一众随从离开。
待他们离开,孟庆来到另一处客栈,走进去,里面端坐着一女子。
孟庆行礼:“郡主。”
江允善回身,抬头问:“七百斤盐引到手了?”
“嗯。”
“甚好。”江允善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孟将军,辛苦了。”
孟庆摇头:“一切以大业为先,卑职心甘情愿。”
江允善绣眉微蹙:“这严疆是个什么来路?”
“想必是假身份。”孟庆深思:“夏侯离溪倒是能查到,原先是封崎的人,善商贾,封崎被正法后,不知怎的便跟了这严疆。”
江允善摇头叹气:“想来封崎落马与二人脱不开干系。”
孟庆递出一张纸:“郡主,这是契书,您请过目。”
江允善接过来,她扫向纸面,蓦地一愣,她双手微颤,按桌而起:“这是谁写的!”
孟庆被吓了一跳,他回答:“是严疆亲手写的。”
“严疆…严疆…”江允善难以置信地喃喃:“严疆…江衍…”
孟庆眼睛一瞪,错愕地看着那张契书:“您是说,他是…他就是世子?”
江允善急问:“他长什么样子?”
孟庆回忆:“他…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不过听声音和看身形,约摸着十七八岁。”
“阿衍…”江允善喃喃,她转身出门:“备马!我要追过去。”
孟庆看了眼门外越发大的雪势,担忧道:“郡主,您在此等候,属下去把世子追回来。”
“不行。”江允善立刻拒绝了:“阿衍不会信的,我得亲自去。”
江允善向来波澜不惊的心里涌起惊涛骇浪,她以为…江季白会在天渊城过的生不如死,她也是存了让他历练一翻的心思,可她未料到…她的弟弟,哈哈哈…她的弟弟就是大名鼎鼎的严疆。
天不亡她御贤王府!
父亲,你看到了吗?江允善鼻头酸涩,阿衍没事,还撑起了御贤王府的根骨。
雪粒混杂着雨水打在脸上,江允善全然不顾,她骑着马奔跑在苍白的山路上,身后跟着孟庆一行人。
马的嘶鸣声响彻在山间,官道被封住了,前面驻守着士兵。
江允善略显焦急地驱马在原地踱了几步,孟庆过去询问,不久后便回来了。
“如何?”江允善询问。
孟庆无奈:“大雪封山,非朝廷官员,不得行此道,恐惊雪崩。”
江允善蹙眉:“可阿衍他们不也走了这条道吗?”
孟将军看起来更无奈了:“他们有朝廷文书,自然可以通行。”
江允善神色焦急:“那要等到何时?”
“开春之后。”
江允善抓紧了手中的缰绳,开春…那就要再等一个多月…
阿衍知道她还活着吗?
江允善苦撑了几个月的毅力和耐心,在得知弟弟的消息后,忽然就有些松懈了。
“郡主,我们好歹知道了世子安然无恙。”孟庆安慰:“您不妨再等一等,总会见面的。”
入京的道路上,回荡着急促的马蹄声,江季白到达天渊城时,天都快亮了。
早市刚起,江季白把马交给随从就要离开,夏侯离溪无语:“不休息一下?”
“不了。”江季白跑的只剩一个身影。
“那早饭呢?”夏侯离溪扯着嗓子喊。
“我去温白那里吃。”
夏侯离溪微微翘起唇角,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进屋了。
十几岁是个好年纪,一个可以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连夜赶路,奋不顾身的年纪。
夏侯打了个哈欠,他可不行,奔波十几日,他得去休息休息了。
江季白□□进了温府,轻车熟路地找到温白的院子。院里一片寂静,看来温白还没起来。
晨风微动,送来几缕梅花的香味,院里的梅花树已有些年头了,枝干漆黑粗壮,小小的金黄色梅花全然绽放,薄如蝉翼的透明花瓣在晨光的抚摸下,闪着轻柔的光泽。
“漂亮哥哥。”
衣角被人轻轻拽了拽,江季白低头,看见一粉妆玉琢的娃娃,他是认识的温玘的。
“玘儿。”江季白蹲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叫叔叔。”
温玘执着道:“漂亮哥哥。”
江季白失笑,温玘扑进他怀里,指着枝头的梅花:“哥哥,我想要那个。”
江季白抱住他,将他托到肩头,温玘小心翼翼地折了一枝,“你喜欢花?”江季白把温玘抱在怀里问。
温玘心满意足地捏着花,认真道:“送给爹爹的。”
江季白的笑容有一丝僵硬,温玘这么讨人喜欢,为何就是温玄的儿子呢?真的是…除了遗传到他爹那张优秀的皮囊,温玘没一处像温玄的。
温白打着哈欠推开门,看清门外人后,他不由得一愣。
江季白身着白色的狐裘立于梅树下,眉目一片疏朗,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在逗玘儿开心。
冷季梅花,白璧无瑕。
一大一小,还真是赏心悦目。
“呦~大清早的,来我家拐孩子来了。”温白提高音调。
江季白回眸,眼睛带着笑意:“嗯,拐走了。”
温白笑着走了过来:“何时回来的?”
“昨晚。”
温白忽然不知要说什么了,他看了江季白片刻,替他肩头的梅花残血,“你那眼睛红的,还昨晚?”温白调侃:“赶着来让我给你发压岁钱?”
江季白怔忡片刻,不自在道:“没休息好,谁赶着来了。”
温白了然一笑,从袖口摸出一个铜板:“喏,压岁钱。”
“打发谁呢。”江季白抬起胳膊将他推开。
温白啧道:“啧啧,挣着钱了,瞧不上这一个铜板了。”
江季白无语:“…你敢给两个吗?”
温白哈哈大笑起来,他还不忘逗温玘:“玘儿,你爹爹给你发压岁钱了吗?”
“没有。”温玘乖乖地回答道:“没见着爹爹呢,爷爷给了,给了好多。”
温白不乐意了:“小叔叔给的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