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呈徵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拓拔嘉誉又问了一遍:“独孤纶人呢?”
半晌,季呈徵才道:“他不想见你。”说完,就离开了。
拓拔嘉誉站在空旷的大殿中,抬起手随便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缓缓坐在地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没死…就好…”
季呈徵没有料到拓拔嘉誉会逃跑,而且哪里也找不到,万般无奈之下,季呈徵只好告诉了独孤纶,独孤纶原本正在安心养伤,听了季呈徵一五一十的叙述之后,才叹气道:“给陛下添麻烦了,我去找他吧。”
独孤纶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掖庭,走到拓拔嘉誉和拓拔嘉柔住过的房门前,独孤纶犹豫着敲开门,没有人回应。
独孤纶径直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里面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人。
独孤纶沉声叫道:“殿下。”
独孤纶心中叹气,继续走了进去,然后在屋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推开了一扇木门,后面是有一小片竹林,拓拔嘉誉坐在里面冲他笑,但是看清他右胳膊挂在胸前时,脸色顿时变了:“你胳膊怎么了?”
“不碍事。”独孤纶走到了他跟前。
“不碍事你吊着干吗?”拓拔嘉誉反问。
独孤纶看他双手侧面有明显的伤痕,想必这就是季呈徵说的伤口了,独孤纶用左手从怀里掏出药瓶递给他。
拓拔嘉誉也不接,只是看着他,独孤纶琢磨不清拓拔嘉誉的意思,他是不想上药还是想要他为他上药?于是就一直举着药瓶。
拓拔嘉誉低声笑了下,别开脸看向一片萧瑟的竹林:“记得吗?以前你和我姐姐见面就是在这里。”
“殿下说这个干吗?”独孤纶半蹲下打开药瓶,开始帮拓拔嘉誉上药。
拓拔嘉誉老老实实地坐着:“那时你还是想带她走的吧?”
独孤纶摇了摇头:“走不了,没提过。”
拓拔嘉誉猛地收回手,一下子打翻独孤纶手中的药瓶,捏住了独孤纶的下巴,认真道:“你恨我吗?”
独孤纶站了起来,挣脱了拓拔嘉誉的手,道:“殿下想多了。”
“是你想少了。”拓拔嘉誉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迹,道:“进屋吧,外头冷。”
说完,不给独孤纶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进屋了,独孤纶只好跟了上去。
进屋后,拓拔嘉誉站在桌边,问:“这几日你在哪儿?”
独孤纶如实道:“在城内养伤。”
“为什么骗我说你死了?”拓拔嘉誉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独孤纶语塞。
拓拔嘉誉莫名其妙地笑了声:“想让我欠你的情?”
独孤纶矢口否认:“不是。”
“那是什么?”拓拔嘉誉逼问道。
独孤纶又不说话了,拓拔嘉誉情绪激烈地走近了几步,双手拽着他的衣襟,红着一双眸子:“我在问你,为什么!”
独孤纶用左手使劲推开他,不过没有推动,独孤纶皱眉,声音里带了些怒气:“你都这样了,还没闹够吗?”
拓拔嘉誉觉得快要把独孤纶的衣服抓破了,但还是没有松手:“你不想见我,是不是!”
独孤纶挣脱不了他,索性就放弃了,无视了拓拔嘉誉的质问。
“我问你是不是!”拓拔嘉誉暴躁道。
“那你想见我吗?”独孤纶淡漠的眸子看向拓拔嘉誉躁动的眼睛。
拓拔嘉誉一时失言,是啊,他想见独孤纶吗?
独孤纶低低一笑,拓拔嘉誉很少见他笑,猛然一看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独孤纶漠然道:“眼不见为净。”
闻言,拓拔嘉誉使劲将独孤纶往后推去,独孤纶始料未及,后退了两步又被台阶给拌了下,打了个趔趄直接摔在了床上。
独孤纶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眼前漆黑一片,他的眩晕感还没有完全散去,只看见一个人影压了过来,接着唇瓣就被人狠狠地咬住了,霎时,独孤纶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唇上传来痛意,独孤纶才反应过来,慌得去推拓拔嘉誉,拓拔嘉誉理智全无,察觉到独孤纶的反抗之意后,心中怒气尤甚。
拓拔嘉誉按紧独孤纶的肩膀,抬脸看向独孤纶,目光中满是侵略性,声音狠厉又委屈:“独孤纶,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我不行?!”说完,都没给独孤纶说话的机会,径直又吻了上去。
独孤纶脑子里本就一片空白,刚想呵斥拓拔嘉誉,还没有开口就又被人吻住了。
拓拔嘉誉宛若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看见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猎物,就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拓拔嘉誉心里难过又愤怒,他什么都没有了,连独孤纶都不想见他了吗?果然,拓拔嘉誉心中委屈,这么多年拓拔嘉誉待在他身边就是因为姐姐的嘱托,他就如此喜欢…姐姐吗?
拓拔嘉誉内心酸涩无比,他虽不喜独孤纶对姐姐的痴情,却又不得不庆幸独孤纶幸好心中有姐姐,这样才呆在自己身边这些年。
对独孤纶的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五六岁时,由于拓拔嘉柔去参加宴会了,拓拔嘉誉被二皇子捉弄放到了树上,树下放了好几只狼狗。
拓拔嘉誉吓得紧紧抱着树干,叫也不敢叫,二皇子乐的哈哈大笑,玩够了后就直接离开了,拓拔嘉誉在树上呆了好久,最后都困了,直到自己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叫醒:“哎,你要掉下来了。”
拓拔嘉誉睁开惺忪的睡眼,还不忘警惕地抱着树干,往树下看去,狼狗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树下只站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独孤纶好奇地打量着拓拔嘉誉,问道:“你是哪家小孩儿?在上面午睡吗?”
拓拔嘉誉不敢吭声,警惕地看着他。
独孤纶觉得这孩子好玩,笑道:“快吃晚饭了,当心你娘瞧不见你打你屁股呢!”
“我没有娘了。”拓拔嘉誉小声道。
独孤纶自觉失言,抱歉道:“对不住啊,不过那也是要吃晚饭的。”
拓拔嘉誉小心翼翼道:“我…我下不去…”
“哈哈哈哈哈…”独孤纶放声笑了起来:“那你是如何上去的啊?哈哈哈…”
拓拔嘉誉愣头愣脑地看着他,不懂他在笑什么。
独孤纶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举起了手,咧了咧嘴角:“你跳下来,我接着你啊。”
拓拔嘉誉摇了摇头:“你接不住我的。”
独孤纶似乎是觉得这小孩儿太磨叽了,抬起腿对着大腿粗的杏树就是一脚,杏树剧烈地摆动了起来,拓拔嘉誉吓得松手去制止他,谁知一松手就被摇了下来,拓拔嘉誉还没有惊叫出声,就已经在一个怀里了。
独孤纶将他放在地上,神气地扬了扬眉毛:“看吧,没让你摔着吧。”
拓拔嘉誉后退了几步,小声道:“谢谢你。”
“快回家吧。”独孤纶揉了揉拓拔嘉誉的头顶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拓拔嘉誉心中除了姐姐,还住了一个能接住自己的英雄。
拓拔嘉柔及笄那一年,拓拔嘉誉刚满十一岁,那天刚巧齐军与郢军交战大胜,军队班师回朝,一面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成年,一面又是军队大捷,双喜临门,齐帝龙心大悦,举国同庆。
拓拔嘉誉正在专心致志地夹菜,拓拔嘉柔扯了扯他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地笑着问:“阿誉,你瞧那人好看吗?”
拓拔嘉誉顺着拓拔嘉柔的目光看了过去,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起来眼熟的很,拓拔嘉誉想了想,才想起他就是几年前树下那个接住自己的人,拓拔嘉誉无心吃菜了,托着腮怔怔地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后来他听说了,这少年是独孤家的独子,首次上战场就取得了傲人的成绩,再加上长相尤为出色,成了京中小姐口口相传的人物。
拓拔嘉誉从此多了个爱好,他喜欢去城门口趴着,看那人上朝下朝,与人谈笑风生,那是拓拔嘉誉一直想要成为的样子。
偶然的一天,拓拔嘉誉被拓拔嘉柔带出宫玩,一家食肆里,拓拔嘉誉又看见了独孤纶,独孤纶迎了过来,与拓拔嘉柔交谈了几句,拓拔嘉柔拉了拉拓拔嘉誉,笑着对独孤纶道:“这是我弟弟。”
独孤纶面色无异,恭敬有礼道:“见过四殿下。”
看来已经不记得自己了,拓拔嘉誉有些失望,但仍冲他笑了笑:“哥哥好。”
之后,独孤纶经常与拓拔嘉柔见面,拓拔嘉柔怕人欺负拓拔嘉誉,总带着他。
拓拔嘉誉看两人一起散步,写诗,钓鱼,骑马,他觉得独孤纶很可能会做他姐夫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齐帝并不满意这门亲事,他想把拓拔嘉柔送去郢国和亲,拓拔嘉柔不愿意,恳请齐帝准自己带发修行。
之后,拓拔嘉柔主动减少了与独孤纶的联系,独孤纶也被派去驻守边境,二人联系渐渐就断了。
第178章 番外(二)病娇×忠犬
直到郢国军队踏入齐国皇宫,皇室中人尽被屠杀,拓拔嘉誉漫无目的地逃跑着。
独孤纶千里迢迢从边关赶了回来要带拓拔嘉柔离开,快到宫门时,两人被发现了,连忙躲进了草丛中,听着急匆匆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拓拔嘉柔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姐姐——”
然后,拓拔嘉柔和独孤纶身边的脚步声就停住了,一个士兵道:“在那边!追!”
接着就是人离开的声音。
拓拔嘉柔反应激烈地站了起来:“是阿誉,是他把官兵引走了。”说着,就要去追。
独孤纶猛地把她拉住了,眉头紧蹙:“公主,那是龙潭虎穴。”
“谢谢你来救我。”拓拔嘉柔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坚定道:“但我不能不管我弟弟,对不起,你…自己走吧。”
二人被掳后,弘道帝觊觎拓拔嘉柔美色,拓拔嘉柔不从,二人被发配到掖庭。
独孤纶甘愿被俘虏,跟拓拔余氏一起留在宫里,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偶尔也会来探看他们姐弟二人,只是脸上很少再出现笑容。
有一天,拓拔嘉誉在被人欺负时遇到了一个人,那人笑容温暖明朗,拓拔嘉誉在昏过去时,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当年树下的那个少年。
后来,拓拔嘉誉知道救下他的那人叫温白,但是拓拔嘉誉不敢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再一次和温白见面时,温白送了他好多吃的,他兴高采烈地带回去想跟姐姐一块吃,还没有走到门口,就看见独孤纶从里面沉着一张脸走出来了。
路过拓拔嘉誉时,独孤纶仍礼数周到地叫了声:“四殿下。”然后,就径直走开了。
“那个!”拓拔嘉誉才反应过来,急忙回身叫道,却不知道称呼独孤纶什么的好,一时语塞。
独孤纶转身,用眼神询问他干什么。
拓拔嘉誉将手中的点心递给他,腼腆地问道:“你吃吗?”
独孤纶嘴角漾出一抹笑,却是摆了摆手:“谢殿下好意。”说完就离开了。
拓拔嘉誉看他笑了,心情也好了些许,怀着愉悦的心情拓拔嘉誉踏入了屋。
拓拔嘉柔坐在椅子上,心情看上去有些低落,拓拔嘉誉连忙把食物拿了过去:“姐姐,你看,我们有东西吃了。”
拓拔嘉柔扯出一个微笑摸了摸拓拔嘉誉的脑袋,问道:“哪里来的?”
“那天那个哥哥给的。”拓拔嘉誉乖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