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 第6章

  两人来往客套了几次,黎婴才起身离开。

  吩咐沈祠送客后,萧北城显得有些疲乏,摆手让君子游起身,等他缓过劲了,才让他陪同自己去往拥鹤楼,正是王爷就寝的院落。

  “夜深了,看来今儿个那位是不会出现了。不来也好,落得清静。”

  缙王府里侍奉的家仆本就不多,夜里更显幽静,君子游就在萧北城身后慢悠悠走着,也不多话,倒是后者先好奇的开了口:“怎么,还在因为黎相的话生气?”

  “我哪儿敢啊,人家是一国之相,说什么咱都得受着。我是在琢磨王爷为何要送一件稀世珍宝给相爷,您可不像是会蠢到自己往坑里跳的人。”

  他说这话就是表明看穿了萧北城的用意,可后者偏偏还是要装傻,“你指什么?”

  “自是那枚扳指,来路可不简单。我虽未亲眼看到细节,但除了玉石本身,镂刻的纹路与工匠的手法也是决定其价值的重要因素,从相爷的神情中能够猜到扳指一定非比寻常,应是件烫手的物事,可这是您投其所好为他寻来,他收下的原因不外乎两点。”

  “哪两点。”

  “情分,与情爱。”

  君子游一针见血,总结的十分到位,引得萧北城停下步子,回眸对上他此刻正经无比的神情。

  “有何不同。”

  “前者或是利用,或是合作,可后者,就是实实在在打从心底里出来的感情,假装不了的。”

  沉默须臾,萧北城笑道:“果然是写过风流事的先生,巧舌如簧,连本王都要被你绕进去了。但你要记住,朝堂上的事无关情爱,就是血缘亲情也能翻脸不认,世上就没有比感情更虚伪的东西了。”

  “可王爷您也是在利用相爷不是吗?”

  “正如你所说,合作,就是心甘情愿的相互利用。本王是想借他之手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假,可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你情我愿的事,便算不得本王无情。”

  “那作为被王爷利用的我,会不会有朝一日也成为弃子,被您弃之不顾?”

  “会。”

  萧北城倒是坦然,没有花言巧语,没有威逼利诱,只是陈述事实。

  “但本王由衷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人性残酷而无情,所有承诺都是虚无缥缈,在自私与贪婪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本王是个现实的人,不会给你引人发笑的海誓山盟,希望你也能活得清醒一点,为自己选出最适合生存的路。”

  说到这里,他又叼起烟杆,看了看君子游被绷带缠的粗了一圈的两手。

  “本王说过会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也不急于得到答案,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

  “王爷且慢,我还有一事相求。”

  君子游见萧北城回身,一时冲动拉住了他的手,随即注意到举动不妥,赶紧缩了回来,神情是正经中带着些许赧然。

  “可能冒昧了些……不过我和王爷是一同落难,想来我对伶人的事也能说上一二吧?”

  “那个刺客?”

  “我有几个问题想亲自去问,还请王爷给个机会。”

  “也罢,你手中有本王的令牌,可说已是缙王府的人,想做什么便随心去做,拿捏好分寸便好。本王乏了,你先下去吧。”

  君子游毕恭毕敬的行了拱手礼,一直到萧北城进了门,才转身离开庭院,全然不知他的举动被藏身楼阁之中的人看了全程。

  对柳管家的出现,萧北城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关门后十分自然的掌起灯来,任由那人托起伤臂,为自己洗漱更衣,不经意道:“这个人如何?可还满意?”

  “是个可以重用的人,只是他身上有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还需观察些时日。王爷要的是一个能帮衬您的助力,而不是给你添堵,让您减寿的祸害,我劝王爷还是不要急于做出打算。”

  “自然。本王很好奇他的选择,你就不想看看有趣的他,能否给出令我们意外的答案吗?”

  柳管家眯起眼眸,俯身替萧北城脱下了长靴,闷声道:“我倒是觉得,他给出不会让人意外的选择,才是真的意外。”

  离开了拥鹤楼的君子游想也不想就去了王府地牢,还很贴心的打了盆热水,果然那刺客还没来得及卸去一脸粉黛,被吊在刑架上动弹不得,被蹭花了的浓妆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骇人。

  看管地牢的守卫被君子游打发到了外面,牢房里就剩下他与刺客两人,他用软布浸了热水去替刺客擦脸,极其警觉的对方立刻抬眼,死死瞪着他看,目光就好似会伤人的利刃。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两手也受了伤,碰水火辣辣的疼,别咬人啊,小心我哭给你看。”

  任凭刺客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被君子游胡乱抹去了脸上的妆容,意外的是这人竟生了一副清秀的容貌。

  君子游见了他的真容不由感叹,“你竟然是个女的!”

  “你才是女的!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别放这没味的屁!”

  一听这低沉的声线与台上娇滴滴的小娘子简直判若两人,君子游丝毫不掩饰落差之后的失望,“行吧,男的就男的,怎么称呼?”

  “老子是你爹!”

  “别胡说八道,我爹早就入土了,你想占便宜也别这么咒自己啊。你想活着,我也想活着,咱一起活着不好吗?”

  刺客有些发怔,不安的舔舐着干涸的唇,君子游立刻把水碗递到他面前,看他被五花大绑行动不便,又主动给他喂了水喝。

  “说实在的,上一个被我伺候的还是我爹,可他病的太重,没救了,最后一碗药都没喝进去就咽气了。从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不会放弃任何一条人命,现在你就在我面前,脖子都顶在了刀刃上,你说我能不救你么。”

  刺客沉默着,看向君子游的眼神满是惊愕,但更多的却是疑惑,好像是把他当成了傻子,试探着问:“你有病吗?”

  “看起来像吗?”

  “你自己说呢?有谁会蠢到来救杀人凶手的,你这孙子根本就是想从老子嘴里套话!我呸!!”

  “啧,我伸手拉你一把,救过了,哪怕你没活,我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你就不一样了懂不懂?”

  意思就是,错过了我这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那你就只能下辈子再小心点儿了。

第8章 应该

  “我要问的不多,只一句,你想不想活。”

  刺客盯着君子游看了半晌,显然是怀疑他话中有诈,但求生的欲-望还是高过疑心,犹豫片刻,咬着唇点了点头。

  “我帮你。”

  见君子游起身要走,刺客开口拦人,“等等,你都不问我值不值得你冒险去救?”

  “在南风阁那会儿,你不是也救了我吗?”

  君子游的话让刺客陷入沉思,他自己却是笑呵呵的,完全看不出半天之前也是差点丧了命的主儿。

  仅仅是一个停手的细节,连刺客自己都没有挂心,倒是让君子游记住了救命恩情。

  由着他的信任,刺客开始动摇,望着君子游远去的背影,终是在他踏出牢门前的一刻留住了他。

  “我叫云今,是暗鸦的人。”

  “不必与我说这些,我一点都不在乎你是谁,也不想掺合到京城的麻烦事里……”

  “你出现在缙王身边还受了牵连,抽身已经不可能了,想要保命只有依附于缙王府,我也是在救你!”

  掌心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着,敦促着君子游想起遭遇的一切。他不是不明白道理,只是抱着那么一丝侥幸逃离的心思,被人一盆冷水浇醒,还是有些失落的。

  可他是个识时务的人,比起丢了性命,还是宁可在暗潮中沉浮挣扎,找准时机抽身而退,真的牵扯到大事,自然不急于一时。

  他坐到桌边,又倒了碗水一饮而尽,舔着微微发干的唇,问:“暗鸦是什么?”

  “是小定安侯手中掌握的一支势力。如今京城风云变幻,各方势力相互依存,相互制约,当属桓一公公的东西二厂,萧北城的缙王府,黎婴的丞相府,与小定安侯秦南归的暗鸦主宰大局。”

  “暗鸦不是以定安侯府的代称出现,加之这个位份,难不成还有一位老定安侯?”

  “先生果然聪慧,老侯爷曾为一国之将,为大渊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年迈体弱,便将琐事一手交给了独子,并有提拔他入朝的想法。因此京城之人私下里都会尊称侯爷之子为小侯爷。”

  “小定安侯……他的腚安不安我是不清楚,现在官位早就不世袭了,他乃将门之后,世代从军也算合情合理,可他承袭爵位之后还要包揽老侯爷从前掌有的一切,是不是不合规矩?”

  “明知不合规矩又能怎样呢?皇权旁落,权臣当道,皇上也是身不由己啊。”

  据云今所说,暗鸦乃是小定安侯秦南归暗中建立的一支刺客精锐,个个都是武功绝顶的高手,说要谁死,那谁就不可能活。

  他们在任务结束之后,总会在现场留下黑墨写成的单字“鸦”,证明是暗鸦出手,早些时候闹得京城人心惶惶,文武百官谨言慎行,谁也不敢乱进折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没了命。

  “这么嚣张的做法,就没人想着约束一下他的行径?”

  “小侯爷矢口否认与暗鸦有任何关系,况且他不在朝中,各位大人也是难办。因着刑部尚书与小侯爷私交甚好,由暗鸦犯下的案子都是不了了之,大理寺曾深入调查过其中一桩案子,怎知还没等到结果,那大理寺卿也成了暗鸦杀鸡儆猴的祭品,自那之后,便连大理寺也成了无人看顾的闲职。”

  “大理寺……”君子游喃喃念叨着,“这和尚也跟着乱掺合朝廷的事,啧,六根不净啊。”

  “先生,大理寺乃是司掌刑狱案件的官署。”

  气氛有些尴尬,君子游咳了几声缓场,对京城形势也算有了了解。

  他是个聪明人,脑子灵光的很,很快就意识到云今的困境不在缙王府,而是在暗鸦。

  “本以为你是与王爷有什么私仇才会行刺,还想着在王爷面前替你求情,现在看来就算是缙王府饶过了你,出了王府的大门,你也会成为暗鸦的猎物。”

  “先生,你似乎很擅长谋略。”

  “不,我是深谙人性。这事虽棘手,可既然说了要救你,我就断然不会看着你送死,我有个计策,不知你是否愿意一试……”

  接下来的话,君子游便是凑在云今耳边悄声说的,就是耳力过人的沈祠,在一墙之隔的牢房外也没听清细节,只得无功而返。

  第二天一早,萧北城才出门就见君子游候在门外,迎面就是个谄媚的笑脸,看得人大清早就直反胃。

  “王爷,可否求您件事?”

  “要银子自个儿去找柳管家,想出门就让沈祠遣人卫护,别来闹本王的眼睛。”

  “哎,王爷您怎这般冷漠,我这是想您了啊。”

  “怎么?缙王府的被子不够暖,让你空虚寂寞冷了?”

  发现自己斗不过这老王八,君子游败下阵来,正经对人鞠了躬,有了求人的姿态。

  “实不相瞒,是为昨日之事而来,在下想求王爷看在您没被他伤到的份儿上,放过那名刺客吧。”

  萧北城垂眸看着还在作痛的左臂,对人翻了个白眼,不等拒绝,君子游立刻补充:“那是我干的,不是他。”

  “可害本王遇险却是洗不清的事实,只谋害皇亲这一点都足以要他全家性命。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君子游笑而不语。

  见他这副德行,萧北城叹了口气,“就是本王放了他,他背后的势力也不会轻饶了他,你可知京城的水有多深?”

  “他上有老下有小,是被逼无奈才会走这条路,并非与您有着血海深仇。我只求一个心安,他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但这机会,还是要王爷给的。”

  因着他死缠烂打的坚持,诸事难行的萧北城万般无奈,只得妥协,日上三竿时便遂了他的愿,吩咐沈祠把人从地牢中放了出来,并叮嘱他一定要看好那人。

  君子游自是不放心云今的,待他离开王府后便鬼鬼祟祟避开了奉命前来护他安全的侍卫,跟在云今身后上了街。

  而沈祠生怕君子游出什么岔子,不好回去复命,也在他后面悄无声息的跟着,三人一同走在街上,还挺惹眼。

  云今自然注意到了身后的两人,不过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并没有打草惊蛇,一言不发绕进了无人的巷子,是要趁机甩掉尾巴。

  就在他快步穿进死路时,君子游为一探究竟紧随而上,却是被人一把捂住了嘴,顺带箍着他的身子,强行让他避到一旁。

  不必多言,就是奉萧北城之命来护他的沈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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