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城幽幽抬眸瞥他一眼,又专注于摆着桌上的木棍了,连目光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都觉着浪费时间。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就在这儿跟本王大眼瞪小眼,要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
“跟王爷一起哪怕是荒废余生我也乐意,可是这个……”
见萧北城抬眼颇有些不悦的意味,君子游又改口道:“那今日王爷可要与我同去?”
恰好这时柳管家进来凑在那人耳边说了句什么,萧北城眼中透着些许惊喜,“正好,都让他们送来吧。”转过头来又冷下脸,对君子游道:“你自己的事,别总想着让人白帮忙,本王疲了,等下要小睡片刻,没有天塌下来的大事都不要唤本王起来,知道了吗。”
得,幺蛾子出完了,他倒像个没事人了。
这就是感情淡了啊……
君子游愁眉苦脸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骂骂咧咧的走了。
萧北城透过窗子看着他晃晃悠悠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皇上用来赏赐后宫宠妃的荔枝被本王给截了,回去他老人家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何至于呢,您少拿点儿,不让人发现就成了。”
“那也要看本王的心情。”
君子游自然不知那人在酝酿着什么,气鼓鼓的走了,为了泄恨,还跟宿十安勾肩搭背,为的就是让某人吃醋,引起某人的注意。
后者还不知情,只当他是与那人生了嫌隙,还以为自己有机会趁虚而入,特意多夸了几句:“€€生怎想到约我出来了,这让王爷知道了,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可不就是他让我来的。”
宿十安听不懂这话了,满脸都写着疑惑。
那人叹了口气才道:“你知道什么叫守株待兔,引蛇出洞吗?”
这个计策就在于一字:“引”,要用什么勾引,又要如何勾引,则是关键所在了。
接下来,君子游走访了村中各户,从村民口中得知,现在最臭名昭著,最惹人愤恨的恶霸就是村东头住在王寡娘隔壁的一个叫做何石的男人。
君子游没听过此人的大名,一问才知是近几年才从邻村搬来的,为人蛮横,霸道无理,从前在邻村就得罪了许多人,是混不下去了才搬来的。
到了这边的一开始,他也是下了决心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但老实没几天就又犯了老毛病,一天晚上喝多了酒,就把村里一个流浪的疯姑娘给用了强,结果疯姑娘第二天就跳河死了。
由于没有确切的证据,就不好给何石定罪,再者疯姑娘也没什么能为她伸冤的亲人,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村里时常有女子被迫害的案子发生,却从来没有人肯出面管管,可见这个村子的民风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君子游叹道:“要是我爹还活着,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姑娘受害。”
但说这些话也只是让自己心里难过罢了,他暂且搁下了感慨,去到何石家敲了门。
说到这何石,从小也是个流浪的孤儿,没人教没人养,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也曾干过正经活计,给姑苏城里的铺子做过小二,手里银子不多,倒也攒下些钱。
他感激着村民们把他养大的恩情,便把钱都捐给了村里做善事,可是后来没多久,这些村民就换了副脸孔,从前的慈祥和蔼都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奸猾,变本加厉向何石索取着回报。
起初何石还会尽自己所能的给予他们帮助,但有一天,他却听见了村民之间的交谈,猛然发现自己并不是被这些村民救了性命,相反,他们不过是在享受把人养成狗的乐趣罢了。
从这一天起,何石就变了,他变得蛮横霸道,用自己的方式报复那些让他受尽屈辱的村民,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便选择了离开。
而这,也是君子游选择他成为诱饵的原因。
村子里该杀的恶霸地痞不少,可像何石这样本性不坏的却不多,就如肖崇,根本是从皮肉烂到了骨子里,没救的。
君子游知道何石所做的事不容原谅,但还是想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如果他愿意配合的话……
正想到这里,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丝缝隙,昏暗的门缝内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得出此人眼袋下垂,神情憔悴,蓬头垢面的,胡茬都长了老长,一副颓废的德行。
“你谁啊,有事吗?”
话音沙哑,倒是警觉。
君子游朝人灿烂一笑,对方瞥见了他身后的宿十安,下意识关起门来,但君子游已经把脚顶在了门缝间,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僵在原地与人对峙。
那人笑意不减,嘻嘻哈哈的跟人打着招呼,“你就是何石了吧,我来找你是有些事想请你帮忙,赏个脸请我进去喝杯茶吧。”
“不!”
“别拒绝的这么干脆嘛,错过这个机会,你可能以后都不能跟我做朋友了。”
“滚!谁要跟你做朋……”
不等他骂完,君子游就把一块腰牌顶在了他脸上。
不得不说,当年他被削官免职的时候就连做官时那一身行头都被收走了,亏得他留下了这枚刻着自己名字的大理寺少卿令牌,不然这个时候还真不好唬人。
何石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认不出他的身份,只觉着这人连姑苏太守都能收来做狗腿,一定不简单,再联想起近来村子里发生的事,也便猜到了这位是缙王的人,想着自己做的那些亏心事,就更想逃了,拉着门便往后躲。
君子游哪儿肯让他如愿,不仅脚横在门中间,就连头都伸了进来,咧嘴一笑,“怎么,都自曝身份了还不肯信我?我要是想让你伏法,早就带着人上门来抓你了,何必拐弯抹角。”
何石琢磨了一下,好像是他说的这么回事,这才放了手,任由君子游推开门,自己转头进了屋,瘫坐在桌旁,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君子游倒也不怕他暴起伤人,好似全没注意到宿十安也想挤进来,居然直接把后者关在了外边,房里只剩他和何石两人,宿十安有些慌。
“€€生!€€生你不要紧吧,别丢下我一个啊,€€生!”
“你太吵了,在外面候着就行了,这边有我就够了,记得别太引人注目。”
打发走了他,君子游才端端正正坐到桌边,笑眯眯的看着何石。
他身上还带着酒气,桌上酒坛胡乱摆着,显然是醉了一整夜,方才才被他吵醒的。
房里没有开窗,整间屋子都死气沉沉的,还能看到墙边堆着捆麻绳和已经生了老锈的菜刀,看起来这人似乎也曾寻过短见,但是没有成功。
“看起来,你跟他们不一样。”
何石苦笑,“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杀人犯吗。官老爷,您就别卖关子了,要杀要剐随便你,老子犯下的事,该由自己承担,就是死到临头,也不会做缩头王八!”
“既然这么后悔,为何不去投案?”
“去了啊……可衙门说疯女是自己跳的河,她死了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只是犯了强-奸的案子,于是打我了八十大板,在牢里关了半年就放出来了……可是我知道,我自己个儿是清楚的,疯女是我害死的,就是我害死的……”
“如此痛苦,为何不了结了自己?”
“要有那胆量,我也活不到这么大。后悔是后悔,害怕是害怕,可我还是不敢自杀啊。”
这倒是句实话,看他的样子,的确是被罪恶感折磨了许久,始终不得解脱,才成了这副鬼样子。
君子游也不与他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来找你,是为了飘吊子索命的案子。经过调查,我发现被所谓的飘吊子找替身所杀的被害者都是罪有应得的宵小之辈,为了找出杀人凶手,想与你做一桩交易,就是……”
“我拒绝。”
等不及他说完,何石就选择了拒绝,这倒是让君子游有些意外。
“我说了,这是你将功折罪的机会。”
“不需要!我说了,要杀要剐都随便你,我是绝对不会帮你做这种事的!”
“这种事……我根本还什么都没说啊,为何这么抵触,你该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这下何石哑了,也不瞪着人看了,悻悻转过头来,也不解释什么。
君子游又问:“你是不是觉着,我是在帮恶人。”
“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错了,我想找到凶手是因为大渊律法如此,该按规章办事。那些看似替天行道的人,所做之事又何尝不是在增加受害者呢?他们的快意恩仇,又何尝不是在增添自己的罪业与朝廷的负担!”
何石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愣愣望着君子游,的确被面前之人的气势与气量所折服。
那人也不与他废话,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便负手出了门。
“给你半天时间,想通了就到君家老宅来找我,咱们大可从长计议。就是不想也不必勉强,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作奸犯科想赎罪的人比比皆是,不差你一个,我也犯不着死皮赖脸的求你。”
他的死皮赖脸,给缙王一人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坑媳妇坑的就跟不是亲媳妇似的,我严重怀疑是在报复。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130章 急报
君子游回到老宅的时候,沈祠正忙着剥掉荔枝皮,把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喂给路过的柳管家。
柳管家见了他这样就上火,数落道:“你少吃点儿,那可是王爷冒着犯上之罪截来的东西,别到时候主子还没享用,就全都进了你的肚子。”
沈祠吃的两颊都鼓了起来,模糊不清的说道:“不会不会,那可有足足一车呢,不赶快吃可就都坏了。”
君子游还在心里琢磨这又是演了哪出,什么劫车什么荔枝的,莫不是又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想到这里的时候,房里飘出了一阵扑鼻的香气,只闻一下,都够让人走不动路了。
他摇摇晃晃的到了膳房门前,就见萧北城披着围裙,还用块布巾盖住了头发,手里拿着碗碟,正在尝汤头的味道,对上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意外。
“……怎现在就回来了,事情都办完了吗。”
“该做的已经尽力了,要是当事人不愿,我也不好勉强……”
君子游闻着味道凑了上来,盯着那人手里的碗直舔嘴角,萧北城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先给他盛了小半碗尝尝。
他还乖巧的搬了张小板凳,挨着萧北城坐下,看着那人往灶坑里添着柴火,不由感叹:“王爷可真是贤妻良母啊。”
“君子游,你找挨打吗?”
他嘻嘻哈哈的躲过了那人打来的一巴掌,就看到一旁准备好了的食材,荔枝已经被剥皮去核,果肉里塞着满满的肉馅,外面还裹了层生粉,这要是下锅炸了以后再包上一层酸甜的醇浆,那滋味……
“王爷……”君子游又往萧北城那边靠了靠脑袋贴着他的肩膀,声音一半都含在了喉咙里,“你对我真好……”
萧北城想说,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这世上值得他在意的人已是寥寥无几,而君子游就是最惦念,也最割舍不下的那个。
话到嘴边觉着肉麻,索性还是咽下了。
“事情办得如何了。”
“劝是劝过了,愿不愿帮忙就是他自己的事了。不过我觉着,就算他真的同意也未必能抓到凶手,我们查这案子已经好几天了,全村上下都知道,凶手再怎么傻都不会来自投罗网吧?”
“所以本王也说了,这就是个笨法子,能上钩的是白痴,用这法子的是蠢蛋。”
君子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该不会……王爷您觉着我是那个蠢蛋吧?”
“嗯哼。”
“喂!幺蛾子是你出的,到头来骂我的还是你,话都被你说了!!”
“可不是本王让你这么做的,你这可怪不得本王。”
这两人一言不合就在厨房里打闹起来,柳管家在外听着,就感觉一股阴火烧了上来,令他脑仁儿生疼。
他们在这儿越是快活,就越是让他担心京城的状况。离京已久,朝廷怕是还不知君子游死而复生的事,万一涉及党-争内-斗的事牵扯到了缙王府,等他们回去以后可就有得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