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害死了我全家!”
“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查到的!”
“证据呢?”
丁生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通红着一双眼,便好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了的野兽。
“杀人现场遗落了一串流苏,那是宋柏伦的夫人生前亲手给他打的,他一直很珍惜,走哪儿都要戴着。而且我在宋府,也看见了我妹妹的耳环,咱家穷,没钱买金银配饰,那是我入宫前找铁匠打的,不值钱,可我不可能认错!”
“原来如此,双重证据让你确信人是宋柏伦所杀,那我问你,宋柏伦当时不说耄耋也有七十了,一把年纪,自己走路都一步三晃,至于杀个人非得亲自上门吗?他家大业大,是雇不起杀手吗?”
丁生瞪着他说不出话,过去几十年他一直把宋柏伦当作灭门凶手,已经根深蒂固,不可能被这个年轻人三言两语轻易拔除,就是君子游摆明道理也不肯相信,依旧固执地认为就是宋柏伦杀了自己的亲人。
“况且你也说了,那耳环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况且就算是真金白银,在宋柏伦眼里也未必算什么好东西,非得带回家纪念一下晚年杀的人不成?”
“我……”
“你当天为何会到宋府去,是在何处发现了东西?”
丁生咽了口唾沫,垂下眼睛,苍老的脸上写满了失落与绝望。
“我查到这事之后回了东厂,向上面说了我家被灭门,还有怀疑是宋柏伦作案的事,上面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扮作送菜的杂役到宋府去调查,我在后门门口的泥地里找到了那个耳环,所以杀了我家人的一定是宋柏伦!”
君子游叹了口气,“你动脑子想想,宋柏伦回他自己的家用得着走后门吗?就算真走了后门,东西掉在你最容易发现的地方,就一点都没有引起怀疑吗?你一直说上面上面,上面的人到底是谁,能不能说出个名字!”
听了他的质问,丁生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垂头丧气地吐出了一个君子游早有预料,却还是难免为之一震的人名:“司夜。”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熟悉的万更,要下单肾宝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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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皇后
“这个老家伙作为司夜的眼线被安插进东厂,几年间一直为那只不打鸣的公鸡做事,到头来却是做了林大人杀人的刀,好家伙,一个比一个玩得精。不过我很好奇,林大人在朝中这些年,同僚不敢轻信,身边总还是能有信得过的人吧,想除掉宋柏伦是轻而易举,何至于非得借丁生的手呢?”
姜炎青把药油滴在掌心,捂热后敷上君子游微微发紫的双腿,为他按摩已经冻得不会打弯的膝盖。
那人靠在床边是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听见外面的更鼓响了,便将立在床头的沙漏倒扣过来,转过头来,合上了眼。
“杀人不用刀……或者不用自己的刀,往好听了说是不想牵连到自己的人,说白了就是不想让这事出任何纰漏,这足以证明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信任,毕竟用自己的人靠得是恩情,拔别的刀靠得却是仇怨。你记住,这个世上,仇恨永远比恩德来得深刻,是最不容易被背叛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握起沙漏,又喃喃强调了一遍:“所有的人都可能背叛你,只有你的仇人不会,他是对你最忠诚的人。”
说完他便昏睡过去,手里的东西滑落,差点儿落在地上砸破了去。
姜炎青接住沙漏,再次放在床头,看着流沙缓慢的流速,很想再问问他是否有了头绪。
可看着那人憔悴而消瘦的脸,他却不忍追问了。
“辛苦了,我家老爷子的遗愿有你帮忙,多谢……”
在外冻了一天,君子游的身子明显虚了许多,背后还没好利索的烧伤又化了脓,姜炎青床前床后照料着,片刻也不敢怠慢,生怕他哪下遭不住,一个眨眼,人就没了。
君子游知道,自己还没到该死的时候,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些觊觎他性命的狗东西,不顾死活地爬了起来,坚持要再入宫询问。
姜炎青哪舍得让他拼命,劝他少安毋躁,可把事交由江临渊代办,才刚说完这话,门外便走进一人,这次倒是穿得低调,收起了之前那套光彩耀人的蟒袍,只披了件玄色的大氅,正是萧君泽。
太子爷正当少年,火气壮,进了门便把大氅脱了下来,掌心还流着汗,见君子游盖了三四层被子,人都快贴在炭火盆上了还在瑟瑟发抖,便把还没放下的大氅一并盖在了他身上。
他低头唤了声“老师”,虽然别扭,却比上次少了些不情愿,“您想查案子,我能帮您,您别太拼命了,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哟,小崽子还知道疼人?”君子游就像是见了母猪上树一样,诧异得很。
“我不疼,我哪儿敢,要是缙王知道他吃牢饭的时候你在外面吃苦,会想剥了我的皮的。”
君子游眸子一黯,还真把嫌弃和抵触表现出了八分像,乍一看就像他真的不想得到那人消息似的,实则就属他最上心。
“少废话,你今儿可不像是来求学的,又憋着什么坏呢?”
“老师,您说的也太难听了,您费心查这案子也是为我,我总不能甩手干等着。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只要能……”
“成,我不跟你客气,能给我找几个年轻好看的男孩来暖床吗?有点冷。”
这态度明摆着就是在说:大人做事,小孩子别插嘴。
萧君泽听着不服,辩道:“我真的可以,那老太监一定没和你说过,当时夹在他与司夜之间来回传话的就是郑益生,后来他冲动之下在皇上赐给宋柏伦的参汤里下了毒,郑益生怕有人查出真相之后找他寻仇,就把他打发去了辛者库,时间一长连郑自己都忘了有这么个人,所以他根本是……”
“等等,你说什么?”
萧君泽回忆了一下方才自己的话,“郑益生怕有人找他寻仇……”
“不,上一句。”
“他在皇上赐给宋柏伦的参汤里下毒。”
君子游静静看着这个反应奇慢的少年,坐起身来,往萧君泽那边凑了凑,直勾勾的眼神让对方心里直发毛。
他问:“你爹有喜欢给人送汤的习惯吗?”
“父皇……父皇不爱喝汤,尤其讨厌参汤,说有一股子土腥味,煞口得很,看着别人喝都犯恶心。如果提早知道父皇要到宫里用膳,我母妃一定会让人提前撤下这道汤品,改换清甜的燕窝羹。父皇要不是诚心给人添堵,应该不会……”
“那可就奇了怪了,让你手底下的人查查,事发前后太医院的参种是否有对不上账的情况,我就不信了,这一根老萝卜还能凭空出来不成?”
萧君泽立刻派人着手查了,底下的人给东宫办事尽心,很快就送回了消息,“殿下,在宋大人过世的三年之前,宫里的确少了根贡参,不过东西不是从太医院€€的,而是贵妃娘娘宫里。”
“言贵妃?”君子游已经不大记得宫里的贵人了,还是别人提起了才想起这位富有学识涵养,喜怒不形于色,在气势上却能压人一头的娘娘。
当年渊帝即位,她应是从慕王府跟到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人,因此不难理解东西为什么是从她宫里€€的。只是这事再次扯上了后宫,不免让人头疼。
他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他,死去已久的宋柏伦也好,被蒙在鼓里的丁生也罢,都不过是引导他走向真相的棋子。
而今离真相越来越近,他却愈发胆怯,在即将迈出关键一步的时候,犹豫了。
“言娘娘虽然性子冷淡了些,可她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当年的事,我去找她问问,她应该不会……”
“不必,你这个小崽子,东宫的床还没睡热乎呢,别跟着瞎搅和。除了言贵妃,宫里资历长,从在王府时就陪着皇上的妃嫔还有哪几位?
萧君泽想了一想,“言娘娘是跟着父皇时间最久的,其次便是瑾妃娘娘和我母妃,瑾妃娘娘是皇兄的养母,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思,所以皇兄也秉行中庸之道,凡事没有个必夺第一的心思,父皇经常因此斥责她,不过听得久了,大家也就都习惯了。”
“养母?那大皇子的生母是……”
提到皇兄的身世,萧君泽深感无奈,叹着气摇着头,“是孝懿皇后。听说孝懿皇后身子一直不大好,生皇兄的时候坏了元气,没多久就过世了,父皇心疼孝懿皇后,也可怜长子一生下来就没了母亲,便命瑾妃娘娘抚养皇兄,当年王府里还传出过流言,说她就是自己生不出孩子,才想害……”
“可那都是空穴来风,毕竟瑾妃娘娘一直不喜争抢,不大可能为了这个去害人,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没多久,谣言也便不攻自破了。”
“不可能凭空出现这个说法,孝懿皇后的死因是有什么疑点吗?”
萧君泽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对当年的事深信不疑,全然没想起自己还是个孩子,那时候还没投胎呢,所有的了解都是道听途说,并非亲眼所见。
姜炎青摸着下巴,苦苦思索着与这事有关的细节,从模糊的记忆角落里搜出了一块细成渣儿的碎片。
“在大皇子还没出生那会儿似乎有个说法是,慕王妃所怀子嗣是天煞孤星,生来就会克死父母,重瞳八彩,将成皇位最大的威胁。”
“这荒谬之词,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宫里,并且不是说给皇上,而是给先皇的。说到‘天煞孤星’这种说法,除了钦天监,也没谁能胡说八道了吧?”
君子游与他目光相触的一刻,他能感受到对方心情的复杂。
有传说林溪辞在世时也是得了钦天监的指点,知道自己将有两个子嗣,才提前谋划了他死后的一切,如今看来这并不是谣传,至少是有根据的。
“钦天监,莫文成……炎青,去查查那位老先生身在何处。”
他称呼的变化让姜炎青一愣,这足以证明在他心中,自己再不单单是一个为他疗病诊疾的大夫,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
看着这家伙喜形于色,还是蹦蹦跳跳出去的,萧君泽一摸脑袋,心里琢磨:“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继续说孝懿皇后的事,想起什么事都可以说,多小的细节都行。”
“孝懿皇后薨时很年轻,那时候还在王府,只有慕王妃的名分,她生前与父皇一直相敬如宾,父皇可怜她年纪轻轻就……所以登基后就追封她为皇后了。”
“有些人觉着孝懿皇后在父皇心中地位不低,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大做文章,所以传出了很多谣言,说孝懿皇后是……是被人害死的,凶手就是最后获利的瑾妃娘娘,可我不相信,因为父皇让她抚养皇兄本来就是个意外,她不可能……”
“小崽子,你记住了,这世上没有那么的巧合和意外,所有偶然都是人为造成。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此深信不疑,可你在深宫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学会人心不可信的道理吗?”
“我……”
“回去吧,在这儿耗了一天,又是什么都没学,赶紧拿本书回去装装样子,别让人传我的闲话。还有,替我向俞妃娘娘问个好,滚吧。”
萧君泽被他推搡,不得不往外走,路过门边的书架时随手捎了一本,唧唧歪歪地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科普一下,如果生前没有被立后的话,严格来说在死后被追封是不算皇后的,只是下葬的规制可以按照后礼,也可以有和皇帝合葬的资格,所以其实渊帝等于没有皇后,先皇也是一样。
突然感觉这个故事里的女性角色都好惨…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207章 苦衷
姜炎青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本以为这事就算找人快马赶往姑苏,少说也得三五天才能有结果,可姜炎青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带回了莫文成的消息。
“从前那个在钦天监做监正的老家伙自从你乍死之后就留在了京城,在城西支了个算卦摊子,生意不大好。这年头,人们都不想听见不好的话,他又是只报忧不报喜的老乌鸦,全靠卖点儿转运的物件和从前的老朋友们接济才能过活。也不知道日子过得这么苦,他得留在这儿做什么,回姑苏去他多少也算是有房有地的大户,犯得着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君子游正慢吞吞地穿着外衣,他背后的伤还没愈合又折腾得化了脓,状况不大好,动作也不敢太大,姜炎青见了就习惯性地帮了他一把,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家伙是想出门,当下又冷了脸。
“你找死?”
“不用找也没几天好活了,反正这条命已经不值钱了,我也不在乎再得罪一位贵妃。”
他不听劝地执意进宫,事先没有通报任何人就去言贵妃的长乐宫,本应遭到重重阻拦,万万没想到他一路到了后宫都没半个人挡他的路。
确切地说,是连敢正眼瞧他的都没几个,也不知是真的心悦诚服地把他当做了太子太傅,还是会带来灾厄的瘟神,一个个敬而远之,就连言贵妃身边的宫女见了他都吓了一跳,差点摔了手里的花洒。
君子游抬头一看匾额,“没错啊,是长乐宫啊,不欢迎我就直说,没必要摔盆摔碗的吧?”
那宫女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似的,连句话都没顾上说,撒腿就跑,这让君子游摸不着头脑,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人不快的事。
片刻后,那宫女红着眼睛走了回来,方才定是哭过,眼角还挂着泪水,显然是吓怕了。
“少、少卿……不,太傅大人,方才失礼了,请恕罪。奴婢在宫里,消息不大灵通,不知您回京……奴婢这就带您去见娘娘。”
君子游还记着,这位是言贵妃贴身的大宫女,当年后宫出了毒妃的案子时,就是她跟着言贵妃忙里忙外,该是贵妃的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