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 第186章

  明狱虽觊觎君子游,却也不想轻易开罪这位大罗神仙,举起两手示意自己并无僭越之意,那人才推开他,冷静指挥着慌成一窝蜂的众人:“花不识被埋在废墟下,扑灭周围的火势,速速往下挖掘,人被掩埋在高温的残土下只能坚持半刻,别愣着快去!!”

  众人手忙脚乱遵命行事,沈祠带头抄了铁锹去捞人,趁着余火暂熄,还没来得及复燃的时候,在各处都试探了深度,还不忘喊着:“花将军,醒醒!你在下边吗?”

  花不识好歹也是禁军统领,体能素质各方面都要比君子游强,那人能逃得出来,他就没理由被困死在下面,果不其然,很快沈祠就得着了回应,眼看着一只沾了灰污的手从废墟底下伸了出来,立刻搭手把人给拉了出来。

  花不识果然不负众望,救出了身在火场的渊帝。

  不管他此前做了什么,危害了什么人,罪孽有多深重,至少他现在还是大渊的皇帝,众人手忙脚乱把人事不省的国君抬了出来,请了最德高望重的太医来看诊。

  老大夫一搭脉,就给萧北城先跪下了,倍感惶恐地磕着头,话都说不利索了:“缙缙、缙王恕罪……皇上吸入太多烟尘,九死一生,老臣无能,恳请缙王饶命啊。”

  “少废话,这都救不活,你是老糊涂了……姜炎青!”

  被萧北城点了名的姜炎青可一点都不着急去救那狗皇帝的命,头也不抬地忙着自己手里的事,不以为然道:“做针线活呢,别吵,等下缝歪了怎么办,又不是破布口袋,还能拆了重做的。”

  他口中的“破布口袋”就是差点被捅成了筛子的君子游,方才情况危机,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根本感觉不出疼,实际上他的下腹被丧心病狂的萧景渊捅了四五下不止,所幸没有伤及要害,凶器又刚好是锐利的烛台,不至于像刀具一样造成太大的创面,因此出血量并不是很惊人。

  姜炎青对狗皇帝本就没什么好感,见君子游被他伤成这样更是气愤,想他死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真心救人。

  他朝人吐了吐舌头,翘着兰花指拈针的模样颇有些像那绣花的姑娘,还捏着嗓子尖里尖气地说道:“奴家可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得干完了这一茬,才能接着下一茬。”

  岂料萧北城竟然接过了他手里的针线,按着君子游的伤口,抬腿一脚就把蹲在地上的姜炎青踢得踉跄几步。

  “这里我来,那边你要是敢出岔子,我就把你抹上泥浆扔到火窑里烧成兵马俑给他陪葬。”

  姜炎青“嘁”了一声,显然是不情愿的,逼不得已只得挽起袖子去看了萧景渊的状况,这厢君子游睁开一只眼来瞟了瞟萧北城,只见那人操着针线,极为小心地在伤口附近斟酌着下针的位置,就怕缝错了地方,害他平白吃苦。

  察觉到了君子游炽热的目光,萧北城掌心覆上他的双眼,将他的头轻轻按了回去,“子游,别看,忍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不疼的。”君子游抽出了挂在颈子上的药瓶,只有拇指那般大,恰好能装下一颗药丸,他晃动着也未闻回声,可见已是空了。“吃了药就不疼了,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场面不算什么。”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与阎王抢人,在姜炎青的奋力救治下,萧景渊终于睁开双眼,朦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知是谁喊了声:“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萧北城握针的手一顿,回望着那人所处的方向,君子游微凉的手覆在他微微颤抖的手背,朝他点了点头,萧北城与他目光相触,得到回应后立刻奔向他在意的亲人,可他赶到时,却只听得那人喑哑得几乎难辨字音的遗言。

  “……其实,不是要你看好清绝,而是要清绝护好你。”

  那一刻,他眼中神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可惜转瞬即逝,便如飞逝而过的流星,很快光芒黯淡下去,眼睑也随之合了起来。

  恍惚间,萧景渊似乎又回到年少时,轻狂无知,懵懂青涩,对世俗有不满,却依旧怀着对人生的追求,找得到前路方向,不至于迷失在遍布杀机的诡途。

  是什么时候画地为牢,将自己囿于出身的樊笼,偏要纠清个是非黑白呢?

  他依稀能记起当年挚爱在鬓边的厮磨,忆及林溪辞生前对他的真诚劝告,可是这些年,究竟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呢……

  “清绝,皇叔不是想害你的,皇叔也想替你母亲好好照顾你的,对不起啊……”

  死到临头,他所惦念的人不是愧对的儿子,更不是因他之故受害的万千无辜百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么他的善都给了谁呢?

  姜炎青低垂着眼睑,沉默着摇头,萧北城忽而觉着那一瞬有一种细碎的微末之声自内心深处传来。

  其实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害怕,有姜炎青这个能把救死人活白骨的神医在,他一直觉着死神已经远离了自己,远离了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所以当那个人也束手无策时,他会像个迷途的孩子一样无措。

  依赖,让他变得胆怯,变得越发害怕失去。

  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明白姜炎青所表达的真正意思,究竟是无碍,还是无奈,只觉双耳嗡鸣。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圣诞快乐呀!今天跑去看电影了,把存稿拿出来发了,如果有小bug的话之后会优化的,我要去看帅哥打架啦!!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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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明光

  这一刻,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他走向那个人的步伐缓慢而沉重,每一步踏出去,眼前就会浮现出幼时被这个男人牵着手,走过的夏秋春冬,耳畔回响着依旧清晰的话音:“清绝,母亲不在了,你还有皇叔,以后有皇叔给你撑腰,没人能欺负你的,不怕。”

  那时自己跪在母亲灵前,他是唯一不在意世俗眼光,愿意将自己抱在怀里,擦去他脸上泪痕的人。

  “清绝,看到这臭小子了吧,长的真丑啊,可一点儿都不像朕亲生的,你说是吧?朕决定给他取名君涵,‘君’乃君子,望他能以君子之德,行君子之事,‘涵’则为容藏,蕴天地之灵韵,养万物之福泽。以后,他就是你的弟弟,也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那时他的长子萧君涵降世,明知自己不喜,却坚持命人将那号啕大哭的婴儿抱到面前,非要自己伸出手来,捏一捏那柔软细腻的脸蛋。

  “清绝,子游之事,是朕负你,你恨、你怨,朕都不冤,可你得清楚,人活这一世,感情不是全部寄托,你得活着,得好好活着,哪怕怀着对皇叔的怨恨,也得好好活着。”

  那时自己藏身祠堂,不发一言抱着至爱的灵位,满腔怨憎,可即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失去至亲。

  萧北城不敢深思这些年来若是没有这个人的庇佑,自己将会沦落到何种境地,他承认自己因君子游之死,的确想过以命偿命……可该付出代价的是他自己,从始至终,他觉得对不起那人都只有自己,因而不曾迁怒旁人。

  可他也的的确确淡忘了一些重要的回忆,如果没有今日的死别,不知要等到何时,他才能想起这段被血缘紧缚,却也因误解而蒙尘的过去。

  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能彼此报以真心的知己呢?

  值得铭记的过往,的确不该被封存。

  恍然回神,萧北城惊觉自己无知觉间已经拉住了垂死之人的手。

  一如从前那般,温热、坚实,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的手竟然变得这么小了……

  ……不,变得不是他,而是自己。

  “皇叔,”他轻声开口,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我还能……还能为您做些什么。”

  萧景渊牙关紧咬,隐忍着莫大的痛苦,艰难将头偏向他这一侧,在出气多进气少的剧烈挣扎中开口,吐出了一个名字。

  那声音轻得几乎让人无法听清,但在萧北城耳中却是那般清晰,那般沉重。

  随着话音落下,萧景渊的命途也走到了尽头,一代帝王,终是落了个暴君的恶名。

  明狱小退三步,压着叹息,尽了他身为人臣最后的职责。

  “皇上,驾崩。”

  他声音轻得尚不如掷地之针,话音散在风里,听得并不真切,但足以让在场每个人感受到帝王之死的悲哀。

  即使远隔着大半宫苑,君子游依旧听清了他所宣告的噩耗,咬牙坐起了身。

  江临渊自他身后而来,为他披了件厚衣,替他系紧衣带。

  死者为大,即使是权臣,也容不得不敬。

  那人捏着他的手,眼神无措而迷离,舔着干涩的唇,愣了半晌,竭力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在众人的茫然中开了口:“沈祠,扶我起来。”

  沈祠就在距他三步开外处呆着,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江临渊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不知飞到哪去的意识。

  “啊,哦……”

  沈祠讷然来搀扶君子游,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完全顺着那人的心意,甚至忘记他腹上还开着口子没有缝合,就像根木头似的做了他的拐杖,看他一瘸一拐走到人前,缓缓跪下。

  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还是担心太早表明立场会成为被人清除的祸害,明狱出言半晌,都不见有人反应,哪怕是那侍奉了许久的宫人。

  唯有君子游跪地,稽首,按着腹部仍在流血的伤口,三叩而拜。

  此举是认可了萧景渊的帝君身份,即使他曾踏入迷途,一去不归,可他仍是大渊的皇者,不容置疑。

  他三拜叩尽,明狱再次朗声道:“皇上,驾崩。”

  满场宫人迟疑着随他一并跪下,不再克制情绪,或是由心而发,或是逢场作戏,一时哀哭四起。

  萧北城握着萧景渊无力且逐渐发凉的手,就像个无措的孩子,害怕着别离,又不敢接受现实,反复搓着那人已经无法再与他相握的手,试图找回一丝幼时的回忆。

  他怔然道:“皇叔,不是这样的,至少不该是这样,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您没做成好人,怎么也……真是不适合您的退场方式啊,咱们都这一把年纪了,世人的评说也没那么重要,做了什么就承认,就改过,给自己留个机会,别……别闹了,好不好?”

  天知道他到底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一番话。

  君子游发现了异常,他咬着牙起身,按着仍流血不止的伤口,微微偏过头来问:“花不识在哪儿?”

  沈祠愣了愣才回神,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抹了把眼角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的泪,四下环顾一周,看到了那个半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落魄男子。

  在火场里折腾一遭,连花不识这条命都要搭了进去,他撕下烧焦的衣袖,擦了擦双臂被明火烙出的伤痕,艰难地拎起宫人扑火的水桶,两手捧着冰凉刺骨的冷水淋在伤处,而后掬到面前,渴饮了几口。

  沈祠并不是很想让君子游靠近那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危险人物,因此有意无意地拉了他一把,可那人非但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反而因为他的动作踉跄一步,差点栽倒。

  沈祠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从方才他把江临渊误认成自己,到看不出花不识所在的位置,不慎摔倒,完全就是失明的状态。

  他试探着把手伸到君子游面前晃了晃……果然不见反应,仔细一看,那人双眼的晶体表面似乎笼着层若有若无的白雾,难怪他的感官如此敏感。

  但沈祠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个问题,君子游便俯着身子上前,一把揪住了花不识的领子,沾血的手在对方身上留下了深红的指痕,压抑着疼痛与嗓音质问:“是不是你……”

  花不识叹了口气,与他无神的双眼对视片刻,拉下他的手,继续浇着冷水缓解创面的痛感,从容淡然:“我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曾想过让他轻描淡写地化成一€€灰,敷衍曾经犯下的一切罪行,你觉得会是我吗?”

  沈祠咬牙切齿地还击:“方才火场里只有你们几个人,不是负伤的大人,也不可能是我家王爷,除你之外还能有谁!”

  “那么弄瞎他一双眼睛的人,又是谁呢?”花不识语气依旧冷淡得不起波澜,“我可从来没碰过他,别往我身上赖。”

  话一说了出来,气氛陡然变了,众人甚至能感受到吹拂的寒风似乎都夹杂了冰碴,割在脸上生疼生疼。

  萧北城当即起身到了君子游身前,捧着他的脸,去端详他已经完全无法视物的双眼。

  那人眼睑紧合,只觉自己两眼酸涩,不受控制地流着泪水。

  他想擦去那引起不适的水痕,好确认自己是怎么了,可他两只手腕被萧北城箍了去,根本不肯让他触碰自己无感的双眼。

  “子游,别碰,听话,不要碰。”

  “我这是……”

  “没事的,只是融进了风沙,需要静养几日才能恢复,从前我在大漠常有这毛病,几天就好了,信我,别乱碰。”

  君子游想说,这家伙真是一点骗人的天赋都没有,话说得那么假,会有人信就怪了。

  可他既然都已经费尽心思地骗了,自己又怎好不给他这个面子,就算是他君少卿、君太傅,在这种时候,也只能假装没有闻着那近在咫尺的血腥味了……

  渊帝猝然崩逝,朝局一片混乱,众臣只听闻缙王在现场救出了满脸是血的太傅大人,便跟着个大夫一起关进了宫苑,重兵把守,不得闲杂人等搅扰。

  这种时候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表面忠心的文官武将未必就没做过君临天下的春秋大梦,难得天赐良机,不善加利用简直可惜。

  于是各怀心事的众人纷纷入宫奔丧,一个管事的面都没见着,全都被安排去了慈宁宫为太后守灵。

  几个摸不着头绪的新秀簇拥在靠山身边,随时注意着身边的一举一动,都瞪大了眼睛,任何细节也不敢放过,要是眼神似刃,都够在身边人身上剜几个窟窿出来了。

  礼部尚书安之言跪在百官之前,主持着大局,而身体不便的黎婴就只能坐在一旁,由心腹江临渊代跪,以表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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