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 第192章

  此时此刻,在她心里,柳于情的地位远高于晗王,若二者相持相悖,她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的儿子。

  这一赌取胜的君子游笑出声来,手指探进绳套里,与施暴者僵持着为自己争取了一线喘息的余地。

  他忍着喉咙火烧火燎的痛感,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垂死挣扎般抓住了柳容安。

  “娘……”他轻声唤道,“……我也没有娘,所以我能体会他这些年孤苦伶仃的心情。如果我是他,一定……一定……”

  他刻意拖慢语调,就是要给人打断他的机会,话说得越碎,越能让人心生好奇,也越能激发柳容安的母性。

  她是他离开这里的唯一希望,就算软硬兼施不择手段,他也得想法子活下去,洗清自己的污名。

  ……那个人还在等他解释这一切,他要回去,要亲口告诉他:我是无辜的,王爷的满腔情意从来没有错付。

  “……柳姨,别再执迷不悟了,现在回头还……还来得及。”

  君子游咬牙发了狠,扯着绳索蓦地发力起身,额头狠狠撞在侍卫的下颌,令人猝不及防一失神,随即趁虚而入,两肘弯起击向身后,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足以撞断对方几根肋骨。

  如此激烈的反抗莫说那控制他的侍卫,就连晗王也是始料未及,当即抽出剑来欲斩向君子游,电光火石间一声巨响,刀剑相触,两败俱伤。

  锋刃的豁口紧紧扣在一起,谁也不想率先作出让步,也便僵持在原处,进退不得。

  晗王对柳容安的倒戈并没有感到惊讶,似是早已察觉到她的异心,却苦于身边无人可用,只得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或是他心里对柳氏的母子抱有亏欠,也不肯就这样撒手了他的旧情人,总在无意识地讨好并弥补他们。

  他憋着一股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怒骂:“你想把他当儿子,也要看他稀不稀罕你这不称职的娘!他可不是柳于情,别把你无处安放的母爱给错了地方!”

  “我已经错了一辈子,就算是给于情积德,也不能让你杀了他!我不想让于情有一对杀人如麻的父母!”

  “那你已经杀过的人,难道还能死而复生吗?”

  “至少不能让你杀了他在乎的朋友……萧景澜,你睁睁眼吧,看看这天早已变了,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夫妻吵架纯粹是在拌嘴,将彼此在过去几年之间憋着的火一股脑地发了出来,根本不看时间场合。

  君子游双目失明,隐隐能感到自己性命甚危,似乎觉出了一阵妖风逼近,立刻原地打了个滚避开。

  果不其然,侍卫的一刀抡空了去,重重砸在地上,这要是没躲开,只怕现在满地乱滚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等等!他们夫妻还没争执出结果,万一晗王败了,你岂不是杀错了我,到时后悔都来不及。立场未定之前,何必苦苦要我性命,先等他们争出个结果不好吗!”

  “好个屁!!”

  这一嗓子吼得君子游耳膜生疼,莫名感到有些熟悉,短促间又没想出什么头绪,只能猜测是哪位从前被自己得罪过的案犯,心道这下可完了,栽在老对头手里,他哪里还能有活路。

  他伤得不轻,挣扎几下就到了极限,失血令他身子发僵发冷,逐渐无力,剧烈的头晕让他无法与之相持,很快就败下阵来。

  “老哥,以前要是哪里得罪过你,我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杀生罪孽深重,犯不上为了我这种人给自己添业障,反正我早晚都是要死的……可能也不会很晚了。到时候你来我坟头踩踩,泄了恨就行了,实在不行把我拖出来鞭尸也成,反正我已经死透了,不见血不害命的,不影响你下半辈子跟下辈子的福报。”

  他一语道中此人的心事,根本是料定了此人在乎这些玄道且不切实际的东西,而对方沉默迟疑的反应也让他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这群人,果然有着比常人更加敏感的信仰与生死观。

  “我就知道单凭渊帝一人肯定撑不起整个妙法教,如果他是罪魁祸首,这一切未免太不合常理,包括他是如何蛊惑教众对其深信不疑,还有在过往数年间,对幕后支撑一切的司夜无动于衷。”

  君子游压紧了上臂的血管,抑制着失血的速度,歪倒在一边,继续道:“他如果知道司夜就是那个暗中帮他笼络人心的工具,是绝对不可能冷落他,放任他被人毒害多年,扔在荒郊野岭生死不顾的。”

  他撑着地面艰难地坐了起来,低头的角度令垂下的额发遮挡了他的双眼,使得旁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只能通过他说话时隐约上翘的嘴角感受到他的游刃有余。

  即使在这种窘况下,他依然保持着镇定与从容,绝不会在对方攻克他之前泄露自己的弱处。

  “所以渊帝并不是妙法教真正意义上的支配者,只是被人蒙蔽的苦主。我一直不明白,当时我已经得到了父亲留下的猎杀名单,知道了最后要被清剿的就是渊帝本人,明知这一点的司夜却三缄其口,到最后都咬紧牙关,不曾对我透露真相。他无亲无故,死到临头应当毫无顾忌,所以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反倒有可能是我这位故人之子,而我死而复生作了一遭,渊帝看在缙王的面子上都没有伤我之意,可见威胁到我的人并不是他,所以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真凶另有其人。”

  他听到了刀兵落地的响声,猜测是晗王与柳容安纷纷罢手看向了自己。

  他缓了口气,颓然靠向冰冷潮湿的墙壁,虚弱地叹息着。

  “我承认以上的推理以及方才的威胁都是我为了拖延时间而不得不说的,其实并没有人知道我被人掳走,此刻身在何处,恐怕就连缙王本人,也会觉着是我嫌疑暴露,担心无法自处而让同伙将我带离宫中,就算我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其实……我就在明宫之下的地宫中。”

  话音刚落,随之而来的便是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他能猜到是晗王气急之下冲到他面前又被柳容安拦了去,并且后知后觉发现了他话中非常重要的细节€€€€没人知道他此刻身在此处。

  然而堵到嗓子眼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那人一句话又让他绷紧了神经。

  “您的确很聪明,藏身于无人敢想的地方,以至于这么多年都不曾被人察觉,可比不得你念念不忘的林溪辞,您还是不够聪明,因为他早在生前就察觉到你的所作所为,即使势单力薄无法制止你的行径,他仍然为我留下了一条活路。”

  那一刻,晗王似乎看到他无神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异光,然而来不及阻止,那人已经扣动了身后的机关,随即周遭震颤着传来沉重的巨响,那人背后的石壁猝然弹起,翻转之间便将他拉了进去,而后严丝合缝地闭了起来。

  若非众人亲眼见证这一幕,根本无法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了眼前。

  晗王愣了许久,在君子游脱身与真相的震惊下久久无法平静,又或是暴风雨前诡异的死寂,气氛沉重的石室内,一时只听得他粗喘的急声。

  “还愣着做什么?”

  如果前半句他还能保持仅有的理智,那么下半句就是暴跳如雷的无能狂怒,“快把他给我找回来!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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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梦魇

  逼仄狭窄的空间内,视线一片漆黑的君子游竭力眨着双眼,试图靠这种本能的动作阻止意识被抽离体内。

  他能听到鲜血滴落在地的空灵响声,也能感受到失血导致的眩晕与身体僵硬的不适。

  他撑着身子勉强坐了起来,靠着墙壁摸索着包扎手臂上的新伤,咬着黑缎的一端将布条扎紧,暂时抑制了血流。

  方才他脑中只有逃生一个念头,并没有考虑到之后要如何脱身,以至于他这又瞎又残的伤员被困在此处,只有等死的份儿。

  他觉着如果方才自己没有逃脱,晗王最先忍不住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一定是为何林溪辞会察觉到他的行径,其次才是他如何得知这一切。

  只要晗王肯动动他那个生锈的脑子,就一定能想到自己与生父素未谋面,除了托梦这一条路外根本不可能得知死人的想法,而那人生前预留的一切线索都记载在了《肆野事》里,只要用心破译,总会查到蛛丝马迹。

  “……我们果然是父子,还真是惊人的相似,就连嗜赌这点都一模一样……当年您无条件选择信任我,是因为我是你的骨肉至亲,骨子里流着你的血,难免会做出和你一样的事,而我现在继承了您这份狂妄的自信,也将自己的生路全数押在了他身上,如果您在天有灵,对利用了我这一辈子还感到愧疚的话,就保守我在死前还能见他一面吧。”

  昏厥之前,他无意识地道出了自己的心声:“这一面……最好一直见到死,此生再不离……”

  他就这么晕了过去,陷在了困缚他已久的梦魇里。

  起初,这个是美梦,他似乎回到了幼时那段有父兄相陪,最无忧的时光,梦里熟悉的养父与稚嫩的兄长面容依旧清晰,甚至他们的一颦一笑都记忆深刻。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沉浸在梦境中的他终于卸下了所有的矜持与伪装,在至亲面前恢复成了最真实的样子。

  他提了许多无理的要求,就像幼时向养父讨要小贩手里最红最大的冰糖葫芦时那样,使尽浑身解数哀求,得到后便是身心满足的愉悦,还会主动张开怀抱要养父抱起自己,然后在那人脸上留下一个湿乎乎的口水印。

  他记得很清楚,君思归从来不曾擦去他在他身上留下的任何痕迹,哪怕那在旁人眼里看来是污秽不洁的。

  然而梦里那个年幼的孩子体内的灵魂已经跨越到了二十年后,岁月的摧折在他心上留下了明显的刻痕,这一次,他的无礼之求已经不局限在满足口腹之欲,他还有更多想要知道的真相急于求解。

  “爹,我想……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幻梦中君思归的容颜没有被浓雾遮挡,依旧是一副与人和善的温和笑颜,“可以,不过只能一个哦。”

  君子游想,他其实知道这是梦境。

  不论君思归回答了什么,那都是他潜意识里深藏的推测,他得到的永远是自己最想知道,却又没有勇气证实的答案,只是需要借那人的口,让自己深信不疑。

  相比之下,那他情愿……

  梦里,他感觉眼眶湿润了去,下意识地侧身抹泪,是不想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在意的人面前,以免那人徒增担忧,这也是过往的共处中,他们父子无需言表的默契。

  “子游,你添了许多新伤,让爹爹看看,疼不疼啊?”他听到梦里的养父这样说道。

  “不、不疼。”他匆匆抹干泪水,展露出笑容,“其实我现在心里有千万个疑惑想要求解,不过既然您只承诺了一个答案,那我便问出最在意的问题吧。”

  “好,这个问题,不管多么残酷现实,爹爹都会如实相告。”

  “那爹……这些年,您和我父亲,在下面……过得好吗?”

  随着他这话问出口,暖春般的梦境忽然被柔风席卷。

  他听到了被清风吹到耳畔的回答。

  君思归说:“好。我与他,还有大家,过得都好。”

  谈及“大家”,君子游泪如雨下,他拉着君思归的手跪倒在地,想再一次呼唤他的名字,然而话音哽在喉中,被呜咽声掩盖了去,他就像个无助的孩子,想靠这种可笑而可悲的方式挽留那人,可梦境中的他却如在现实时一样无能为力,根本拉不住那人逐渐虚化的身体,只有眼睁睁看着他像流沙一样从指间溜走。

  “爹……爹,不要走,我还没来得及问您,您恨不恨这辈子都荒废在了我们林氏父子身上,没来得及给你说说我有幸遇到的良人,……也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很想你。”

  他把自己蜷成了团,有一瞬间想着,就这样窒息在梦里也好,至少停留在自己最快活的时候,比起尝八苦,受折磨的现实不知好了多少……

  “子游,他们在泉下过得很好,不必忧心他们,以后有我陪着你,往后的路再难,咱们一起走。”

  他认出了萧北城熟悉的声音,靠在那温热的怀抱里,呜咽着点点头。

  只有在那人身边,他才会如此安心,不知从何时起,他依赖萧北城已经成了常态,情不自禁想起了与他初遇时的情形。

  他知道的……他明明早就知道这个男人会找上门来,甚至以“晋王”为诱饵,就是为了把他给捕进套,天知道他欲拒还迎时到底有多担心那人没了耐心,就这么回头一去,不回来了。

  好在……好在一切如他所愿,那人已经被他套牢了去,再也不会弄丢了。

  他握紧了萧北城的手,然而掌中触碰到的,却只是一把如枯柴般的瘦骨。

  他感受到了痛意……那疼自胸口发散至四肢百骸,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抽离了一样,让他痛不欲生,他从没有在梦中感受过如此真实的疼痛。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遗失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是来之不易,他曾发誓要珍惜一生的人。

  “清……绝,清绝……”

  他喃喃呼唤着,却陡然坠入无底深渊,陷在下坠的不安与惶恐中,难以稳定心绪。

  茫然间,他似乎听到了伴随着隆隆雷声的怒骂,那熟悉的人浑身浴血,似乎是从坟墓中爬出的腐尸,半张脸都毁了去,空洞无神的双眼瞪视着他,伸出了朽得只剩下枯骨的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嘶喊着质问,声声凄厉:“为什么害我!君子游,我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了你,把真心与情意都给了你,可你回报给我什么?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只是随时可弃的工具吗?你为什么不爱我!!”

  “不……不是的……”

  他想为自己辩解,但话却说不出口……

  他看到那锐利的枯骨径直刺入自己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顺着那人朽得只剩下骨架的手臂流了下去,竟如神迹般为那人重塑了皮肉。

  “萧北城”诧异地望着在他鲜血沐浴下恢复原状的双手,欣喜若狂地俯下头,凑在他血流不止的伤口前,渴饮着救赎他的最好良药,随即腐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是萧清绝……他也不是萧清绝。

  君子游望着那从他身上汲取到生机,两眼散发着诡异血光的人,突然意识到他的爱人的确是变了,但变的不只是他的爱人,还有……他自己。

  深渊下深处无数枯骨拉扯着无力反抗的君子游,试图将他拖入深渊下无边的苦境,他任由那些没来得及拯救的亡魂将自己拖入火海,在灰烬与泥淖中沉浮着,由心而发地说出了他深藏已久的心声。

  他说:“不,清绝,不是的……我爱你,爱你……”

  他的梦呓让终于寻得他的萧北城心中酸涩,将他因为失血而冰冷僵硬的手递到唇边,不住轻吻。

  “子游,抱歉是我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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