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他有些后悔了,那日就不该送他们走,留在这里虽然有被传染的风险,但也好过被赵楷的人带走。
回了府中,他一五一十的跟萧逸宸汇报了审问结果,萧逸宸听罢,没说什么,挥手就让他出去了。
他弓着身子退出去后,去了书房,一呆就是大半日,其间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干坐着,本想着要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可想着想着,就都变成了夫人和致远。
他的脑海中全是平日里夫人跟他温柔的笑着,致远跟他说这说那的场景。
他想着,心里就越是悔不当初。
可这世上哪里来的后悔药可以吃。
他自己做的抉择,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
从他年轻时,受了赵进的提拔开始,他便踏上了这条贼船,从此供赵进所驱使,如今更是没办法下贼船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
他仍在静静的思索,管家推门进来时,他抬头,预感又没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管家拿来了照赵进从金陵传来的小纸条。
那纸条在他看来,与烫手山芋无异。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
须臾,他面无表情的将小纸条烧了。
赵进要他想办法搭救赵楷,他要如何去救?在€€王眼皮子底下,把几乎是犯了死罪的赵楷捞出来,那不如直接让他去顶替赵楷算了。
宁道仍在发着愁,另一边赵进和卫钧两人在茗扬居碰了面。
“赵大人客气了,卫某也只是帮大人传个话罢了,具体要如何,还是要看太子殿下。”
赵进笑了笑,他给两人的茶杯添满了茶水,淡淡的茶香弥漫在室内。
“还得多亏了卫大人你,在丞相面前说替赵某说话。”
他虽说年长卫钧一些,两人又同为太子殿下做事,但卫钧自那一次在朝堂上将€€王推出去开始,卫钧在太子和丞相心中的分量就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但此次去平遥,是太子找了他,让他派人去平遥,尽量从中作梗,不让€€王好过,他没跟太子说的是,他派了自己儿子前去,是以赵楷出了事,他没法直接去找太子殿下,央求他搭救自己儿子一把。
只能从侧面来,所以最后只能通过相对好说话的卫钧来达到他的目的了。
卫钧一笑置之,若不是赵进来寻自己时,给他的银两多到他无法拒绝,他也不是很想€€这趟浑水。
最后思来想去,传个话罢了,真正做决定的,又不是他,所以,何乐为不为呢?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对。
卫钧面露难色,他踌躇着,片刻后,他说:“赵大人,卫某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赵进点头,“卫大人,请说。”
“赵大人为何在这关头派令郎前去平遥呢?”
赵进还未回话,卫钧又赶忙说:“赵大人不要多想,卫某就是随便问问,现下平遥情况危急,赵大人仍然让令郎前去,实在是有些……让人佩服。”
赵进脸色未变,久经官场,他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有些难言之隐。
卫钧见状,他歉意的笑着,“是卫某唐突了,赵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赵进微微垂下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说来惭愧啊……”
卫钧看着他,也不说话,等着赵进说下去。
“半月前,在平遥的赵家传信来说,希望我能够将他们接来金陵,就算不是金陵,只要出了平遥就行,平遥那病传染的有些厉害,他们怕……”
“我也是一时糊涂,禁不住他们几次三番的央求,就这么答应了,本想着随便派人去将他们带出来就行,后来又怕平遥的关卡不放人,犬子听说了后,就要去平遥带他们出来,拦都拦不住。”
卫钧心中嗤笑,这表情不去唱戏可惜了,说的话也没几句是真的,不管心里如何想,他的面上却依然沉静,看不出分毫来。
“年少想要争口气,我最后也就由着他去了。”
赵进的意语气低了下去,“谁知道,后来就成了那样呢……”
卫钧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说:“抱歉……”
赵进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卫钧看他不想再提这件事,想了想,遂开口说起了方才进门时,一楼的说书先生正有声有色的说着€€王的心尖宠。
他语调轻松,脸上带着笑意,“赵大人听说了吗?€€王的心上人是个男人。”
赵进听闻,他点点头,也不再是那副愁容。民间传言€€王有个心尖宠,为了他不顾一切,却不知€€王的心尖宠是个男人,这事就算朝中,也只是寥寥数人知晓而已。
“也不知€€王是如何想的,突然就喜欢上了男人。”
不光卫钧不理解,赵进也不理解,€€王为何偏偏就喜欢上了男人,虽然他不得陛下喜爱,但也不用这般来做些对自己名声没有好处的事,现下没有传开,陛下在朝堂之上也闭口未提这事,想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因为不会让他得到,所以毫不在乎。
卫钧事不关己的笑笑,皇帝这般,可见他的心中是偏向哪一方的。
两人对视着,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他们的选择是对的,站在太子殿下这边,只有太子,才是最有可能荣登九五的人。
第56章 丢失
一夜过去, 平遥落了雪,天地间皆是一片莹白,当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
墨染的身体在慢慢恢复,现在也被萧逸宸允许在院内走动走动了, 只是不让他长时间这般, 怕腹部和肩膀的伤口再撕裂,留下后遗症。
墨染慢慢的给自己穿上衣裳, 他想着去外面看看, 在屋子里也是闲待着,况且主子一大早就去了郊外,他待在这里也是无所事事。
他扶着床站起来,尽量不大幅度的动作,慢悠悠的走到桌子前, 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喝下后,他推开门,入目是晶亮亮的莹白。
他拂去石凳上的雪花,坐了下来。
院子里很是安静,偶尔会有风轻飘飘的吹过, 不似冬日的凛风,更似春日和煦的暖风。
因着他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张太医也不用时刻待在这里,照看他的伤势了, 前两日他便去了隔离区,和旁的太医一起,照料病患。
他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 过往的大多数时间,他都跟在主子身后,为他做这做那,突然就让他这样闲下来,他仍有些不适应。
他的手放在膝盖上,哪怕这院子里再无第二个人,他也依旧坐的端正,只是他的脑海中思绪繁杂,不似外表这般。
他想着这段时日发生的诸多事情,从他和主子来了平遥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从医馆到隔离区,从发现银子到他被那两人重伤。
一个残月阁左护法,还有一个紫谷之人,他不明白为何残月阁为掺和进这躺浑水,区区一些银两罢了,值得他违背自己建阁之初就立下的规矩么?
而宁道背后又牵扯着哪一方的势力,太子还是成王?亦或是旁的什么人?
想了许久,他依旧没什么头绪,反而有些头疼,他揉了揉眉心,像往常一样,摸向了挂在腰间的玉佩。
出人意料的,腰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墨染心头一震,他回过头,他在腰间来来回回摸了几次,依旧什么也没有。
应该是落在房里了。
他想着,站起身,快步去了房里,也顾不上什么伤口不伤口了。
床上,桌子上,近期穿过的衣裳,他都翻了个遍,一晃大半日过去了,整个房间,包括院子里,他都找了一遍,依旧没有玉佩的踪影。
眼见着太阳西斜,墨染背后出了一身的汗,他复又坐在石凳上,风一吹,整个后背凉嗖嗖的。
从他醒来至今,他便一直待在这个院子里,住的是主子的房间,睡的是主子的床,玉佩若是这段时间掉了,只可能是在这个院子里,可找了大半日,都没有找到,那只能是在此之前便掉了。
之前,那就是在和那两人在山上打斗的时候了。
墨染皱着眉,也不一定是打斗时候,上山,下山途中,他更是昏倒在地,谁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丢了,现下若是去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墨染不由得叹气,心里有一点空落落的感觉。
那玉佩是自打他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这么多年,他只有像今天这样,思绪繁杂,心情烦闷的时候,会那在手中摩挲一会儿,权当是抚慰自己。
如今丢失了,他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难受。
但也仅仅有一点罢了。
终究是死物,比不得旁的什么。
……
萧逸宸回来时,天已经擦了黑,墨染坐在床边发呆,萧逸宸推开门进来时,他动作缓慢的侧头,在看清来人后,眼睛亮了亮,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丢失了玉佩的阴郁一扫而空。
“吃了吗?”
墨染摇头,萧逸宸吩咐了下去,他随后坐在了墨染旁边,“往后别等我了,你先吃,别饿着自己。”
墨染往他身边靠了靠,替他解了披风,“属下还不太饿,不会饿着自己的。”
“主子呢?也没吃吗?”
萧逸宸点头,他随意的靠在了床架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今日看了大半日的账本,之后又是审问那日带头闹事的男人,那天林海尾随那男人,顺带抓获了背后教唆男人带着人去太守府闹事的那人。
审问了半晌,自然是该有的刑法没能少了去,那男人经不起鞭子,没几下就招了,且招了个干干净净,令他意外的就是,墨染之前教训王管事的那一次,送老人去隔离区时,那老人就是这男人的爹。
他想着,也就和墨染说了。
墨染闻言,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触动,对自己的爹都那般,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都不觉得有何奇怪。
至于老人,他除却一些少的可怜的同情,也没有旁的什么了。
“另一个呢?谁的人?”墨染问。
萧逸宸一脸的早有预料,墨染的情感少的可怜,可能是小的时候家人带来的不好影响,他至今仍然记得,那时候漫天风雪的金陵,那男人拿了银两时的欣喜嘴脸,仿佛小拖油瓶终于送出了手,他不用再为此负责。
男人之后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有留给跪在地上,彼时仍是孩童的墨染。
一句都没有。
墨染等了好一会儿,见主子仍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他不免有些慌乱,是不是自己过界了,问了不该问的。
萧逸宸回神,便看到墨染脸上的不安之色,他不由出声安抚,和他说起了另一个人。
“那人比较硬气,硬挨了许久,才开了口”他伸手,把墨染放在外面的手塞回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