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应下了,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林晟便要起身告辞,萧逸宸挥手说去吧。
林晟就快要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身,说:“对了,楚云鹤要登基了,你打算派谁去祝贺?”
萧逸宸手一顿,墨迹晕染开来。
……
赵庭铮从临华殿出来时,天色已晚,他溜达着,出了宫。
深色天际,红墙更映人眼,赵庭铮停了下来,不远处,林晟抱着双臂倚着墙,见他出来了,咧着嘴笑了笑。
两人去了林晟的宅子,这几年,相比较和萧逸宸,赵庭铮和林晟接触的更多,自然是早就熟稔了起来。
林晟府中的管家见他来了,揣着手笑眯眯的要去给他拿糕点吃,赵庭铮这几年来的勤,给管家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林晟等管家离开了,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打趣道:“乖孩子有糖吃。”
赵庭铮哼笑一声,说是啊。
林晟平日里虽然痞气十足,没个正形,但总归是打小就泡在军营里,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变不了,比方此刻,赵庭铮支着头,看着林晟坐的端正,心中不由啧啧称赞。
林晟倒是没他注意那么多,他这么多年一直便如此,早就习惯了,他正想着要如何从赵庭铮这里问点话出来,毕竟萧逸宸把人叫进去聊了一下午,他不信就殿试那点事。
“下午陛下……”
“嗯?”赵庭铮微微侧着头,疑惑的看着他。
“陛下和你说没给你状元那事了么?”林晟咬了咬舌尖,硬生生转了话题,他其实不关心这个,他只想知道……
“你想问陛下派没派我去南楚吧?”赵庭铮静了一会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
额……
这小孩,林晟尴尬地皱了皱眉,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逗两下就要脸红,现在长大了,会揣摩别人心思了。
林晟没说话,赵庭铮便也不说,就这样干坐着。
林晟:“……”更讨人厌了。
许久,林晟坐不住了,他向来没什么耐心,瞪了眼赵庭铮,说:“那陛下派没派你去?”
赵庭铮无辜的眨了眨眼,很爽快地摊手说:“派了啊,还有成王。”
这次不等林晟发问,他便说:“陛下让我和成王带着贺礼,过几日就出发去南楚,说这是给我的第一个差事,要我好好表现。”
林晟手肘抵在桌上,他身体前倾,赵庭铮很有眼力见的,也往前凑了凑。
“去了南楚,知道要干嘛吧?”
赵庭铮起初还有些疑惑,不就是楚云鹤登基?要这般特意来跟他提一嘴?然而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点头,说:“知道知道。”
“一定会在南楚打听到墨染的下落。”赵庭铮信誓旦旦的保证。
林晟满意了,他挥了挥手说:“成了,你回去吧。”
赵庭铮:“……”
赵庭铮:“糕点还没来呢。”
“噢,忘了。”林晟淡淡说:“吃了就走啊。”
赵庭铮:“……”
第88章 相似
这日下了朝, 萧逸宸沉着脸回了临华殿,王公公在外面吩咐着小太监和小宫女,做事时都动静小一些, 别触了陛下的霉头。
今日早朝时,太傅高博又很没有眼力见的上书要陛下纳妃, 其余大臣眼观鼻鼻观心, 装作没听见,殿中只余太傅又倔强又不服老的声音回响着。
从太初三年至今, 每一年太傅都会上书要萧逸宸纳妃, 扩充后宫,绵延子嗣,而不是现在这样,后宫空置着,犹如摆设。
朝中有的大臣心里跟明镜似的, 坊间传言,陛下多年前就有个心尖宠,放在身边养了十多年,虽然他们现在并没有见过陛下身边有什么让他放在心上宠的人。
但传言也不无道理,毕竟从陛下还是€€王时起,有关他的心上人小话本就满天飞了, 无风不起浪嘛,所以没事还是不要去跟陛下提这没有意义的事情。
只不过太傅比较倔强罢了。
萧逸宸靠在椅子上, 半晌都没有动作,一旁站着的小宫女大气都不敢出, 谨遵着王公公的教诲,深怕惹恼了陛下。
许久,直到王公公进来通传, 说成王来了,萧逸宸才从思绪中回过神,他揉了揉眉心,掩去了几分疲惫。
“宣。”
萧以安今日早朝告了假,说是身体不舒服,萧逸宸见怪不怪,毕竟萧以安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身体不舒服要告假,萧逸宸懒得理他,由着他去了。
萧以安行了礼,萧逸宸摆了摆手,让他坐。
“不是身体不舒服,怎的来了?”
萧以安这几年,脸皮是越发的厚了起来,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现在好些了,就来看看你。”
不待萧逸宸说他什么,他便转移了话题,一点不给萧逸宸数落他的机会。
“听说高博那老头,今日又在朝堂上气你了?”
萧逸宸:“……”
“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人老了,事多。”
萧逸宸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萧以安摸了摸鼻子,看人这样,也不太需要他这个做兄长的来安慰安慰,可能已经适应了太傅这每年就要上演一次的戏码,别说萧逸宸了,就是他每年看着都嫌累。
你说图什么啊,人又不听你的,不会因为你两句话就变了心思,要纳妃了,累不累啊。
不过说起来这个,萧以安神色正了正,他今日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你确定了,要我去……南楚吗?”萧以安犹疑的问。
萧逸宸闻言纳闷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点头说:“确定啊。”
闻言,萧以安身体瘫在了椅子里,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了,许久,他无力道:“我还以为你要亲自去南楚呢?”
那谁不是很有可能在南楚吗?他以为萧逸宸应该按捺不住了,要亲自去南楚寻一下,这样大好的机会,趁着楚云鹤登基,光明正大的去南楚,背地里寻一下消失了五年之久的人,不是正好么,谁承想,最后是让他和赵庭铮去呢。
王公公去他府里传旨时,他还以为听错了,稀里糊涂的接了旨,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来宫里看看萧逸宸的意思。
万一后悔了,他现在还没走,一切都来得及。
然而人一脸理所当然的说,确定啊。
萧以安不死心,决定再问一次,为什么呢?也不是他有多关心萧逸宸的感情,当然,有那么一点点吧,更多的是,他懒得从大梁往南楚跑了,相隔万里啊!!!
舟车劳顿不说,当年从平遥返回金陵时,一路的杀手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映象。
“明日我就要出发了,你现在要想亲自去的话,还来得及。”
萧以安语气诚恳,神情真挚,仿佛真的为萧逸宸考虑,犹如一个为弟弟着想的操碎了心的兄长。
萧逸宸不为所动,他淡淡打量两眼萧以安,“朕知道你想什么呢,这事没得商量,收拾东西去南楚吧。”
萧以安挫败下来,见没了希望,他垂着头噢了一声。
萧逸宸打发走了人,他看了一会儿折子,只是半晌都没能批完一个,折子上写了什么,他压根没有看进去,脑海中一会儿是萧以安方才说的,你要去么?一会儿是墨染神色不安的模样。
他烦躁不已,摇了摇头,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被抛除在外,待低下头,白纸黑字上,晕染着一片朱红。
萧逸宸:“……”
这已经是近几日的第二份折子了,被搞成这样。
王公公见状,当作没有看见,他很是贴心的弯下腰问:“陛下,要不要出去走走?”
半晌后,萧逸宸点了点头。
初春时节,春光和煦,御花园精心养着的花儿早已争相开放,萧逸宸就近坐下了。
他平日里甚少来这里,一是忙,二是没心情。
王公公差人拿来了茶水,些许糕点。
萧逸宸随意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片刻后,他眯起了眼睛。
好甜。
不由地,他想起了墨染。
他自己无所谓甜不甜,但墨染却是不喜吃甜,想着,他笑了笑,若是墨染吃了这个,怕是眉头都要皱成一团。
王公公见他眉眼都弯着,很是愉悦的样子,以为他喜欢吃这糕点,便偷偷记了下来,下次若是陛下还要吃糕点,便上这种。
一块糕点,却是打开了萧逸宸记忆的洪流,由墨染不喜甜,到他冷着脸,面对自己时,只要稍一撩拨,就会脸红的不成样子。
墨染感情匮乏,却把他仅有的,珍贵无比的情,毫无保留的都给了他。
萧逸宸叹息一声,胸腔处酸涩不已,萧以安说以为他要亲自去南楚,其实他何尝不想去啊。
五年前,他登基的前夜,和任鸣风喝到酩酊大醉,那一夜他和任鸣风说了什么,他后来都记不太清了,唯有任鸣风说的,楚云鹤来了大梁,他一直记得清楚。
墨染还活着,甚至就在南楚的消息令他心神震荡,他想去南楚找他,然而那时候朝堂还不稳,他根本抽不开身,别说去南楚了,他抽身出趟宫都很难,每日堆积如山的政务,等着他去处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情,就置黎明百姓于不顾。
他既然选择了坐上这个位子,就会负责到底。
但也不是没有派人去南楚寻过,花费数月时间,除了带回来的消息,墨染极有可能是楚云鹤那刚刚宣布回了南楚的弟弟之外,根本见不到人,也无从带回墨染。
墨染身上的胎记,无意间丢了的玉佩,他之前就有想过墨染的身世,但也只是猜测罢了,直到任鸣风说楚云鹤拿着墨染丢了的玉佩在寻他,他便确定了,墨染就是楚云鹤的弟弟。
所以那时候也不急了,墨染与自己的家人刚刚重逢,肯定是要待在一起一段时日,待够了也便回来了,所以他没再派人去南楚,也禁止了旁人谈论南楚的事儿。
然而这一等就是几年,墨染始终不见回来。
后来朝野稳定了,不再那么忙的时候,有些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万籁俱寂,睡不着的某一个夜晚,他甚至动过现在就去南楚找他的念头,然而,当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那些冲动,随着黑暗一起退却,只余一堆心凉不已的灰烬。
他止不住的想,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要不怎么还回来?或者是从小就缺失的那份家人的爱意,现在补了回来,以致于他不舍得回来自己身边?
他不确定了,不确定在墨染心里,究竟是自己更重要一些,还是他的家人更重要些,当然,他也不想把自己和墨染的家人放在一起比较,因为两者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在别的事情上一往无前,唯独在对待感情,对待墨染的这件事上,他退缩了。
始终没有自己亲自去寻墨染,从前是忙,后来则是不确定。
虽然平日里,无论什么方面,感情也好,旁的什么也罢,一直都是他在引着墨染在走,可他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这时候,没人能来告诉他,该怎么走。
宜妃不行,跟他相识二十几年的林晟不行,墨染亦是不行,只有他自己,摸索着,哪怕是碰的头破血流,也要硬生生走出一条路来,可感情不一样,这不是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他需要两个人,共同来走。